景通已经许久没有穿上戎装了。黄金甲似乎比以往重了一些,胳膊和喉间的伤连番作痛,好几次,他疼得差点从白马上跌落下来。极速前进的时候,景通的脑际,闪过了景遂的面容。
正是景遂为他顶了白天的登基大典,为了以假乱真,这位亲兄弟在大哥的指使下,服用了按照紫极宫潘易留下的秘方所配制的偷天丹。
以景遂的内力,在今天夜间应该可以驱散药力,恢复原来的容貌。这个决定,不会伤害景遂;但,亲弟弟给他争取的这尺寸光阴,也许可以令他,再次抓住一生中至关重要的东西。
想到这里,景通的内心释然了。九华山的山道崎岖,加之山风很大,但是,心急如焚的李景通,却跑得非常快。一行人来到飞鸢崖上,只见果然有许多黑衣护卫的尸首。
“云儿……你在哪里?请你,请你不要再丢下我……”一瞬间景通脸上强撑的泰然神色已经消去,他略略回了回神,勒住马头,对李宁安吩咐道:“搜!就是把九华山翻过来,也要把国师给我找出来!”
李宁安道:“陛下,您不要着急。说不定国师已经去了隐云馆呢,这飞鸢崖的方向,与隐云馆南辕北辙,也许……”
“对……对……”唐国的保大皇帝一时竟六神无主,他的俊脸一红,喃喃自语道:“对对,宁安,你带二十几个人,沿着这山南一带搜寻,剩下的人,跟我去隐云馆!”
隐云馆一带风光绝妙。看似随意修筑的山石小径,一层层向上盘绕。这山间野径奇松,耳边传来阵阵虫鸣鸟唱,时闻山寺中传出的梵呗之声。
黛色天穹上,不时飘过的浮云,与山间水气凝结成的云海,给原本就神秘的九华山,平添了一抹莫测的灵气。
但此刻,景通走在清晨的九华山道上,却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森冷,穿着厚厚的甲胄,却依然觉得,有一丝清寒薄冷,从心底深处直泛出来。
景通下意识的,按了按腰间的拂云剑。久远的记忆,从心里冒出来,又生生被他迅速的压了下去。“她是不同的,她们是两个人。我知道……”
景通做了个手势,在隐云馆门口止住了众人,说道:“我一人进去,你们听见动手再进来。”
凭着多年练武的直觉,以及十岁起在官场打拼的经验,李景通站在隐云馆门前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里面汹汹的杀意。
“哼。”他不屑地低哼一声,大踏步跨过了朱红的高门槛。
空落落的主殿里,有十三名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剑客。他们就是早就曾跟随昇元帝打天下的“十三连珠剑”。
是什么样的仇恨,让他们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甘心弑主求荣?
仔细一想,景通明白了。昇元帝为了江山做了许多违心的事,任何一个失误,都足以导致手下的背叛。
然而景通问的唯一一句话,却是:“定云在哪里?”
“纳命来吧!”领头的“一梦先觉”孟无音,戴着花样繁复的青铜面具,用快剑回复了他的问话。
“说!她在哪里?”景通也是拼尽了平生所学,一人与十三个高手苦战。十三高手用内力结成的气墙,却已将其余卫士死死挡在了馆外。
十三剑阵,剑光凌厉,但景通道:“人生如昙花,再美也不过是一个影子。你们拥立的那人,当真就比我强吗?值得你们冒着族诛之罪,使出你们毕生绝学来行刺于朕吗?”
一身白袍飘逸,身形瘦高如枯竹的孟无音声线苍老,哑着嗓子道:“母债子偿,老夫等人是为了你母亲所做之事,来找你的。至于别的什么人,我等不会费心顾及。”
景通道:“如此说来,诸位不是冲她来的。诸位是种贵妃的人?”
孟无音长剑连挑,声音枯墨作画:“是,但也不是。老夫等都参与了先皇打江山,对大唐我们是忠心耿耿。对你们兄弟相争的事,老夫兄弟没有与任何兴趣,老夫是为了已死的人来找你的!”
“可惜了。我没有气力与列位纠缠了。国师现在生死未卜,我急着要去寻她……”
景通的剑尖,指向阵中心的孟无音,“诸位身法飘忽,唯独前辈你攻势最猛,你就是那朵昙花,幻化众生之影,虽华丽无匹,终一瞬零落,不复其形。”倏然立定身形,一剑刺去:“看你过往功绩,我不忍置你于死,你等剑法已经荒疏,竟不敌我这富贵中长大的后辈,不若就此甘心隐退了吧。”
李景通一剑点中孟无音的要穴,想不到这一招竟使得原本在闪转腾挪中,从各个方位出剑攻击的众人,即时步法大乱,阵法不复原来的攻击性。
孟无音向天干笑一声道:“昇元皇上、先王皇后,我等终于为您二位测试了景通殿下的文治武功,他确实已经合格了。但我等,若不继续为种贵妃所用,则是对她不忠,若听从她的言语,真的对付景通,则是对您和唐国不忠不义。我等英雄一世,怎能晚节不保?既输了,就不能苟活了!”
十三剑客,喊了一声:“大唐国万年”,便自尽身故了,气墙也随之而破,众护卫冲了进来,早已失去内力的李景通,只用本身武力御敌,就算不受剑气所伤,也只能勉强应对。此时只得以剑拄地,强撑着身形不倒,看着殿中众人的尸体倒了一地,不觉触动衷肠,落了几点泪,众人簇拥他走出门来,只听得晨风呜咽,很是凄恻。
早年故去的王娘娘?听得母后为妾室时,对她执礼甚恭。我们李家到底还欠着王家什么呢?
别的不重要!哪怕为她动武十回,立时死了,只要她正眼瞧我一眼,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