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集芳园, 众人一见是新科状元,自然殷勤地请陆行入座, 陆行倒也从容,并不以跟商人坐在一块儿为耻。
京城商的上巳春宴办得极大,放眼望去、五十桌也是有的,全是京城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且并不局限于京城商,五湖海的在京商人得脸的都出席了。
只是长孙愉愉和陈一琴却是眼一抹黑,一个都不认识, 不过她是尊贵的女儿家也不认识这些人, 由侍女领着从旁边的夹去了彩楼,那是专门搭建起来给各路献艺的人登台表演的。
在后台, 长孙愉愉和陈一琴见着了不少唱戏的, 唱曲的,跳舞的。她二人的身份不同, 主人家当然不敢怠慢,引着她与陈一琴进了单独一间静室,是静室其实也是吵闹不堪。旁边一间里待着的却也是熟人,正是蔡氏姐妹。
她姐妹到了京城,也没急着回南边儿, 因为邀请她的豪客实在太多,所以在京城小住了几个月, 京城商宴客自然也是花大价钱请了她姐妹。
长孙愉愉和陈一琴都蒙着面纱,却也没去与蔡氏姐妹寒暄, 毕竟身份不同。
陈一琴听着外头咿咿呀呀的声音,紧张得不得了,生怕待儿上去丢了丑, 这回的场合又与上次的琴社以琴友不同,所以她格外地紧张又忐忑,更害怕周的议论。
长孙愉愉却是很从容地坐在屋子里,拿出帕子轻轻地擦拭起她的青□□箫。陈一琴学着她也开始擦拭琴弦,此倒也缓解了一些焦虑。
门外响起脚步声和娇笑声,却是吴娇娘一行到了门口。
“陈姑娘,我是吴娇娘,不知可否进来一晤?”吴娇娘朗声。
陈一琴抬头看向长孙愉愉,长孙愉愉点了点头。在别人的地盘,自然不能太不给主人面子。
吴娇娘进了屋,只见里头站着位青衫女子,为首的就是长孙愉愉的女侍卫肖子清,其他三位是她出来的徒弟,晋阳主认为商鱼龙混杂,自然得让女儿带齐了人才出门。不止此,在集芳园门外有晋阳主府养的十名侍卫,随待命。
吴娇娘却是不熟悉长孙愉愉,也不知这里头站着的几个女子是谁的侍从。她的视线在长孙愉愉身上逗留了许久,心下虽有怀疑,然又不能肯华宁县主贵脚踏贱地到这种场合来。而且看她的打扮,十分朴素,头上也就『插』了一支银簪,越发地不能肯她的身份了。然那容貌、那气派却又叫人生疑,隐约也瞧着熟悉。
陈一琴她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因此上前行了礼,笑着:“陈妹妹,今儿多谢你肯赏脸,我与一众姐妹了你的事儿,她都打心眼儿里佩服你,竟然能为流做到这个地步,所以都想来见见你。”
这熟都不熟就叫上妹妹了,真是往自己脸上贴金。长孙愉愉看着陈一琴,想看她何反应。陈一琴却是个与人为善的『性』子,也不擅驳斥人,虽然不愿意被吴娇娘叫“妹妹”,却也没多什么,只:“没什么可佩服的,倒是感激吴姑娘你愿意出五千帮人,那银子我已经赈贷给了老百姓,他能活出一条命得多谢你。”
吴娇娘笑了笑,“陈妹妹,那咱就别互夸了,既然相识就是朋友,今后得常常往来才好呢。”着吴娇娘就上前抓住了陈一琴的手,显得非常亲热。
陈一琴简直不知所措,只能求救地看向长孙愉愉。
“好了,我准备了,弹琴之前需焚香净手,恕不招待了。”长孙愉愉冷冷地。
“这位是……”吴娇娘看向长孙愉愉疑『惑』地。
长孙愉愉却不她。肖子清往前走了一步,“请几位姑娘先出去吧,这屋里的人是贵女,可不是你请来的那些戏子,该有的尊重是得有。”
这得就有些不客气了,吴娇娘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强撑着才没甩脸子。
她一走,陈一琴抚着胸松了口气。
长孙愉愉:“你对着她何须那么给脸,不舒服的地方直就是了。”
“我,可是我……”陈一琴嗫嚅着不知何回答。
长孙愉愉:“你得学不才行,滥好人一个没人瞧得上的,你以为这次吴娇娘谁都不挑就挑你是为何?不就是看你好欺负。”
“我明白的,可是每次的候,却怎么也不出口。”陈一琴汗颜。
长孙愉愉摆了摆手,“没事,以后我找机让你练,再多看看别人怎么不的也能学点儿经验。”
陈一琴完全不明白这事儿能怎么个练法儿。
间就轮到陈一琴上场了,她抱着自己的琴沿着狭窄的阶梯走上了彩楼,下面与宴的人是寂静一片,全都抬头看着她。
陈一琴自己虽然对自己没多大信心,但下面的人等了半天其实就是在等她。倒不是这些人有多喜欢听琴,而是因为她是陈相的千金,这却是京城商莫大的面子。
陈一琴吸了口气,稳住自己的腿没有打颤,这才继续往前走。
长孙愉愉也跟着她上了彩楼,但却在柱子后就停住了脚步,她今儿就是来当配角的,只为了给陈一琴壮胆而已。
洞箫低沉,泣诉,好似天边的一丝白云,在牵引着东升的太阳。
陈一琴稳住心神后,抬手拨动了琴弦。
原本台下的人只是看中陈一琴的身份,至于她的琴艺么,这些姑娘家才多少岁能有多大的造诣,不都是被人捧出来的么?
然而刚才那洞箫引,仿佛一条线一般,将人的思绪全都串了起来往那台上引去。
陈一琴弹的是《春光好》,这曲子很普通,比较欢快,也是应景,毕竟在上巳宴上总不能弹奏悲悲戚戚的调子。
那春光好似水波将人包裹在了期间,温暖、芳香,然里面引线的那洞箫声却仿佛天上的一缕白云,而欢快,而引人深思,让你总想伸手去抓住那缥缈无垠的声音。
可以是,水波潋滟,白云成绮,相得益彰。
吴娇娘听在耳朵里倒是对这个贵女有了新的认识,看来她也不是全靠人捧出来的,的确是有把刷子,或是家学渊源,或是琴、书熏陶,竟不是她能比的。吴娇娘昂着的头微微垂了垂,她从小也是遍请名师导,但是及不上台上那位。
一曲终了,自然是人人叫好,便是那听不太懂的也觉得好,虽然不上具体是哪里好。
长孙愉愉冲着陈一琴笑了笑,伸出了手,似乎是拉她,但其实只是做个姿势,人一前一后地下了彩楼。
吴娇娘赶来送陈一琴,又:“妹妹的琴声真是天上才有的仙乐,若是能向你请一二就好了。”
“我……”陈一琴又不知该何回答了。
“阿琴。”陆行的声音从侧面传来,让陈一琴松了一口大气。
那吴娇娘瞧见新科状元陆行,却是眼睛一亮,迎了步:“陆状元,我也是今日才知原来陈姑娘是你表妹呢。”
长孙愉愉没觉得吴娇娘的行径有什么不对,商户女嘛自然想攀上读书人家,陆行得中六元,当然被吴娇娘看重,想来这位的嫁妆也然丰厚,瞧模样和身段却比那朱慧兰好上了百倍。
先才长孙愉愉趁着吹箫的间隙,从柱子后的缝隙往彩台下看过,陆行似乎在一群商人里很是鱼得水,觥筹之间的应酬不见丝毫阻滞,那么瞧着却又不像个书呆子了。只是不知他一个状元跟那些个商人有什么好酬酢的。
陆行朝吴娇娘含笑点了点头,“吴姑娘,我就不多叨扰了,家姨母出门吩咐早些送她回去的。”
吴娇娘恋恋不舍地看着陆行,一路陪着她一同出了大门。长孙愉愉走在旁边,就听吴娇娘一路都在陆行,诸宁江的山水风情,人文习俗之类的,又感叹自己从没去过南边儿,十分向往。最后总结到,果去南边儿,可请陆行尽地主之谊。
这女孩儿心眼儿颇多,嘴巴也利索,对着陆行更是甜殷勤,若是愿意为妾倒也不错。当然也只能为妾了,毕竟韦嬛的爹乃是文华殿大学士,是能影响和拿捏陆行前程的人。
待上了马车,陈一琴对长孙愉愉:“愉愉,今日可多谢你,若不是你陪着我,我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登台的,便是上去了,肯也弹不好。而你在我身边,我的心就安稳了,今儿咱琴箫合奏,我不知别人怎么觉得,我自己却是觉得好极了呢。你的箫声就好像长在我心里似的,一切都那么合拍。”
长孙愉愉淡淡地笑了笑。
“而且我不知你的箫竟然也吹得那么好呢,不像我,就只弹琴。”陈一琴有些自卑地。
“你不羡慕我,从小我就有乐音天赋,连我琴的师傅也夸我天赋佳,什么乐器一上手就,不然他也不收我为徒了。”长孙愉愉毫不谦虚地。
陈一琴“噗嗤”笑出声,赶紧拿手捂住嘴,却一直笑得眉眼弯弯。“真不知老天爷原来此偏心,竟然造出你这样的人,不仅人得谁都及不上,让你又聪慧又才华,一点儿也挑不出『毛』病来。”
长孙愉愉笑:“你夸人的词儿太少啦,是多学点儿吧。”
陈一琴又被逗得“咯咯”地笑。外头骑马的陆行听了也是纳罕,他这位表妹一贯内向,却不是个容易大笑的人。
不过笑声很快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给打断了。
这儿已经入了夜,虽春日温暖但晚上是风凉,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忽地听到一阵马蹄疾驰的声音,却也叫人意外。
陆行往左侧的路看去,马车里的位姑娘也隔着帘子往那边看去。
“愉愉。”钟雪凝打着马奔到了长孙愉愉的马车前,她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长孙愉愉的马车,“你在里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