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庭在没有开口说什么,而魏敏却将心思放在了外面的景色上,这里虽然小却也是用心装点过的,郁郁葱葱的绿,怒放的繁花,因为不甚大,在正院中只有一处假山,有活水从当中流淌穿过,交织在一处成为让人舒心又不忍移目的美景。这种无人打扰的小院子,换成魏敏也不会愿意让这些人踏足。
等太阳西斜魏敏已家中祖母会担心为由要离开,徐宁就算不情愿也不能再留在这里,只得悻悻地离开了,一室热闹散尽只余空音,张蔚然自那些人离开之后就一脸的不快,她冷冷地盯着兰庭,怒道:“你那段时间成天的不回来,是不是因为庆国公府的三小姐?蒋兰庭,你不能这么没良心,我为了你让我娘帮着瞒住我爹,在老人面前说假话,可你倒是好,攀着高枝了?是不是想把我这个没什么本事的人给甩开?”
兰庭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只觉得眼前这人有些不可理喻,当初他觉得张蔚然跟在他爹身边定然是个温和懂礼知分寸的,他们年纪一般大,又是城中最为聪明的人,就连娘都说他们长大之后该是最为省心的,日子也能过到一块去,娘终归还是有看错的时候。
他不喜欢被人缠得太紧,而且他现在对这些事情真的没有任何的心思,蔚然步步紧逼让他觉得越发的不耐烦,耳边传来她喋喋不休地声音,他虽不会发脾气可是却也能让人清楚地感受到他此时的心情:“蔚然,你这样有意思吗?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如果你想要谈论风花雪月,你找错人了。”
张蔚然的嘴唇颤动,满脸的不可置信,喃喃道:“你的意思是想我走吗?好,我不会挡你的前程,我这就回江南,蒋兰庭,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兰庭看着她跑出去,头疼地抚着额头,让卓青看着她和她身边的人在一起之后才能离开,此后他谢绝了所有别有用心之人的来访,便是魏敏也被卓青一本正经挡在了外面,顿时让她有些哭下不得。
六月二十九便是魏敏的生辰,魏老夫人自是上心,处处都是亲自操持,将云棠园湖边的一处小亭子给收拾了一番,一家人便在这里用饭,蓝天绿水风悠悠,倒是个好消遣。程静作为她的好友自然会来,徐宁为了兰庭也跟着来了还备了一颗色泽鲜亮的南阳明珠为贺礼,着实让魏敏惊叹不已,她十分佩服徐宁的勇气和执着,而自己分明喜欢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魏敏生辰这天老夫人给先生们放了假,徐宁兴致勃勃的来了却是未见到兰庭,正坐在一旁生闷气,魏敏两眼望着凉亭外面,突然那条路上出现了一道清瘦的身影,身着白衣信步而来。
程静抬眼便看到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异常耀眼的光亮,不过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没想到魏敏竟然把自己的心思藏得那么深。
徐宁一看到兰庭便高兴地迎上去,站在他身边娇嗔道:“你怎么把谁都拦在门外面?我都给你备好了几个得力的下人,一会儿要是有空我让人过去罢?”
兰庭不动声色地与她来开距离,看着眼前的魏敏,抿嘴笑道:“来的晚了些,现在是真正的长大一岁了,我希望你能平安康健,事事无忧,不要让所有人为你担心。看看这个可喜欢?”
魏敏接过他递来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石桌上,打开一看顿时愣住了,旁人送的都是珍贵物什,偏偏就他实在,送给她的不过是个朱红色兰花花纹笔筒,上面的花纹乍一看栩栩如生,可是细细端详一阵依旧能看出当中的瑕疵,她当即明白过来,想来这是他亲手做的,能做成这般样子也是几成功夫的。
兰庭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我从老师傅那里学来的,以往喜欢做这些小东西,许久未碰倒是生疏了许多,你不要嫌弃才好。”
徐宁没想到兰庭的手艺这么巧,加之知道那天之后那个叫张蔚然的离开了魏家别院,更觉得兰庭跳不出自己的手心,如今难得见一面更是百般的示好道:“我生辰那天不知道也能不能得到兰庭送的礼物。”
可是兰庭却没有开口接下文,登时让所有人都变得尴尬起来,还是魏敏笑道:“祖母那边备了许多好吃食,我们过去看看,我倒是不喜欢看戏,听不明白,咱们吃完午饭便寻个别的地方玩去。”
魏敏带着程静往前走,和兰庭徐宁之间相差了四五步远,小路清幽身后两人说的话传入她的耳中,她原本不屑听,只是在听到徐宁的那句话时,忍不住楞了楞:“你既然已经和她解除了婚约,为何还留她在自己身边?莫非是她缠着你?蒋兰庭,今天你别忙着走,我,我有话要同你说。”
兰庭深如潭水般沉静的眸子一只盯着前面人的脊背,突然她的身子僵了僵,让他也跟着皱起眉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日子他故意和这些人拉开距离,却总是在一个人的时候想起莫名其妙的人和事,而当中次数最多的便是魏敏,他想自己是魔怔了,这种复杂又难堪的心思他一直藏在心里,就连卓青都没好说出口。
魏家的小姐过生辰本不是什么大事,却没想到还是有几位与老夫人相熟的姐妹前来凑热闹,魏敏刚走进去,魏老夫人冲她招招手,笑道:“敏姐儿以前生病甚随我出府,想来你们都忘了她长什么模样。”说罢又转头看向魏敏道:“这些都是和祖母亲近的姐妹,周祖母、王祖母、梁祖母还有你蔺祖母,今儿她们都带着自己的孙子孙女来陪你玩。”
魏敏尚且还未从方才听到的话中抽身出来,对着眼前这些长相精致的小姐公子们露出得体的一笑,京城中处处都是俊公子俏美人,比院子里盛开的花景还要好看,可惜人一旦心里装了人便看不得其他了。
老人们都忙着去看戏了,周家小姐和王家小姐也跟着一道去了,唯剩梁小姐和蔺知还端坐在那里,蔺知是个温润随和的人见魏敏看过来微微一笑:“我对咿咿呀呀的调子实在是喜欢不起来,每次坐一会儿就脑仁儿疼,妹妹别笑话才好。”
梁蔺两家交往颇深,梁雪连连点头说道:“他倒是这样的,戏是用来‘品’的,可惜我们没那个耐心,十有**都是躲出去的。”
魏敏忍不住笑出声来,从树叶缝隙中照进来的光打在她的眉梢上,更显灵动俏皮,让人不小心就晃了眼,蔺知眯着眼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跟着笑起来。
兰庭胸间那阵闷热不快再度浮现,他站在角落里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而后转开视线看向旁处,肯定是因为太过习惯了和她说笑的缘故,这才挪不开眼,若是长此以往下去他心底那只无法管束的兽会将心底的霸道,独占**全部展露出来,这不是他想看到的,而他依旧不想让这种事情占据了自己往前走的路,哪怕是魏敏……也不行!
蔺知是个儒雅有趣的人,他的年纪与兰庭相当,如今对魏敏当真是当做妹妹来看待的,他虽然知晓祖母此行的目的,心里却是排斥的很。他们蔺家虽不如别人家家世显赫,却也吃穿不愁,不知为何祖母和爹娘总是不知足,竟有让他入赘魏家的打算,为的不过是想借着魏家的风光为大哥谋前程。
徐宁与梁雪相熟,说的多是些首饰穿戴,程静坐在一旁尴尬不已,她处处仰仗徐家别人给什么穿什么,自然无法挑剔,魏敏体谅她的难处便和她说自己屋子里的那只狗这几天做什么,说说笑笑的也很热闹。
蔺知却觉得胸口一窒,这位据说是大将军的女儿如今在徐家的处境甚是艰难,处处不由己,梁雪和徐宁这般肆无忌惮的谈论自己身份的尊贵便是让他也心生反感,而魏家的生意多了去,首饰绸缎更是数不胜数,可她却没有跟着掺和,反倒同程静说起别的来,这般会照顾人的情绪,当真不像个九岁大的丫头。他虽然不喜家人的心思,却十分乐意和魏敏玩在一处。
蔺家看似风光,骨子里却已经颓败,家道中落的苦无人愿意尝,这才迫不及待地想要借着外力扭转局面,而他也不过是充当了家族中的棋子。他这样的身份与程静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虽强撑着,可骨子里的自卑还是无法忽视。
兰庭将蔺知眼底的那抹复杂收入眼中,他静坐在那里心中一片烦乱,不经意转眼却与魏敏的目光相对,清澈如水波,柔柔亮亮的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拖进去一样,突然她展颜一笑,看着他大大方方地说:“兰庭表哥晚些和我去一趟书房,我有东西要给你。”
徐宁不作他想,在她看来魏敏和自己一样只是个被疼爱过头的人,与蒋兰庭是关系亲近的兄妹,便是在一处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赵嬷嬷没有跟着老夫人去观戏,而是在离小姐不远地地方看着亭子里的动静,和身边陪着的丫头说:“你说小姐对蔺家公子是个什么心思?有没有动心?我瞧着怎么没反应。”
旁边的丫头捂嘴笑道:“小姐年纪尚小哪能明白您的心思,您还是别急了,该是让小姐和蔺公子多在一起玩耍,等熟识了说不定就能成了。”
赵嬷嬷瞪了她一眼却也跟着笑道:“嘴碎丫头,就你懂的多,成了,听你的罢。我去和老夫人说,你在这盯着,要是有什么别的事情你再来回我。”
纵使有再多的话最终还是有说完的时候,当几人之间重新陷入沉默的时候,蔺知笑着站起身说:“还是去看会儿戏罢,咱们在外面这么久,也是该去陪陪祖母她们了。”
梁雪当即跟着点头,她的心思不必猜就能让人看透,看似不大的年纪他们却已经为了各自的感情开始奔波,总是欲言又止,为了自己那点微薄的尊严不敢选择开口。
魏敏突然有些佩服徐宁,能这般不管不顾地往前走,而她却在情意初初冒头的时候打消了念头,就算现在他已然没有任何的束缚,她却也再没有当初那种劲头了。
走到半路,魏亭然双手负在身后示意她到跟前来,魏敏冲身边的人笑了笑欢快的跑过去,哪怕心里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在魏亭然和客人面前还是要做出亲和样子的。最懂她心思的也只有兰庭了吧?唯有他的脸上没有半点笑,而是攒着眉头深深地看着她。
魏敏对着这样的兰庭真是没法不喜欢的,可惜……跟着魏亭然去了他的书房,他坐在桌案后面一脸认真,而魏敏只能眨巴着两只眼睛盯着他。
“你……我听人说你姨母还特地从江南送了东西给你贺生辰?”
魏敏扬起头满脸笑意道:“爹问的是哪个姨母?只有三姨母给我送了她亲手为我缝制的衣裳,本来想当面给我的,只能在回去的路上抽空就做,才做好便托人给送了过来,还带了一封信,也不知道三姨母这一回花了多少银子,我听她说起,柳家的下人得用银子打点才成,不然不听她的话,早知道这样我们应该给她多带些银子的。”
魏亭然的脸色骤变,魏敏看在眼里心底却是泛起一阵笑意,爹藏得可真够深,如果不是她在偶然间发现爹拿着三姨母送的香囊站在那里满眼温柔挣扎的样子,竟不知道他心里原来一早就装了三姨母,那么他不管去哪里都带着二姨母是什么意思?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你三姨母给你的信里可提到什么时候再来京城?现在虽说有人陪你玩,但总归不如她同你亲近,你两位姨母在家里也能热闹点。你和蒋兰庭走的太近,我不赞成,你祖母喜爱他我管不着,但是你是我的女儿你就得事事听我的。等你长大自有大户人家的公子给你挑选,他配不上你。”
魏敏不喜欢他这般轻蔑的口气,在魏家他不能给自己以保护从未有过半分在意,所以他有什么资格质疑祖母的好心,更想让她听他的意思?她虽然要缓和双方间的关系,但是不是现在。
“爹,三姨母说回去之后就不会再来京城了,我说的话她不会听的,您能不能让她再来京城陪我?我不想她嫁人,万一那些人对她不好怎么办?您能不能帮她在京城找人家?”
她诚心揪着魏亭然在意的地方狠狠地敲,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再看到那丝裂痕之后,她再次肯定自己抓住了他的痛处,所以说的更惨些才能让他动了侧影之心。
魏亭然攒眉沉吟一阵,和魏敏说道:“你的生辰礼我让人送到你屋子里了,你现在也是个大姑娘了,很多事情要学着自己拿主意了,别让爹失望。去吧,陪你祖母去。”
那抹灵动的身影离开视线,魏亭然的脸色这才彻底的阴下来,站起身走到窗户前,双手负在身后,望着窗外被烈日晒得耷拉下来的花叶,心也跟着卷了又卷。
魏敏坐在老夫人身边一直陪着她看到完,这部戏瞧着是个喜庆的,只是结局不大好,老夫人竟然跟着红了眼眶,抓着魏敏地手说:“多乖巧的孩子,为了自家爹娘忍辱负重,受了那般多的苦难才过上好日子,老天怎得待她如此不公?这都是造化弄人。”
其他的几位老夫人也跟着点头,蔺老夫人拭去眼角的泪水,笑道:“今儿可是敏姐的生辰,咱们也别让孩子心里不痛快,咱们怪不讨人喜的。敏姐儿若是闲来无事就常来蔺家看看蔺祖母,再不成也能找你蔺知哥哥玩。”见魏敏乖巧的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深。
日落西山,几位老夫人告辞离开,魏敏陪着魏老夫人将人送走,正要转身回自己院子却被祖母给拉住了,她笑着恳求道:“兰庭表哥还在等我,我有东西给他,一会儿再回来陪您可成?用不了多长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