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夫人却是不依,固执地问:“你觉得蔺知哥哥如何?他虽然比你大些,但是胜在稳重,等夫子给你们上完课后让他来找你玩好不好?”
魏敏心中升起一阵异样,却还是甜甜地说:“有兰庭表哥陪我就好,我同他又不熟,坐在一起没话说多难受?我和兰庭表哥这么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魏老夫人摇摇头说道:“你当我不明白你的小心思?你让人家搬到外面去,心里又舍不得,你这丫头倒是小小年纪就把儿女情长那套给学会了。只是兰庭的心思不在这里,你现在尚且懵懂,等真的陷进去,只怕是迟早会后悔的,祖母不忍心看你难过。倒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放在身边带着,就是头狼也能给喂熟了。”
魏敏总算明白了,祖母这是相中了蔺家的二公子,若是猜的不差想来是要让他待在魏府的,最合适的身份便是她的未婚夫,这等事情当真是……她楞了楞而后想也没想地开口:“祖母,我不乐意,我和他不熟。”可她也明白祖母既然说了,这事就代表敲定了,她愿不愿意已经没什么用了。
魏老夫人本不想同她说的这么细,却也知道这丫头脾气拧的很,自从病好之后越发见涨,不管什么事都有了自己的主意,若是他不乐意虽然不至于闹却也伤祖孙俩的和气。两人找了处清净舒适的地方,她语重心长地说道:“祖母这话你也未必能全听的明白,但你要知道祖母是为了你好,我毕竟上了年纪,谁知道还有几年好活?要是有个病痛提早撒手走了,这里是你的家,可是要是生出什么变故来你当如何?祖母现在只能想着法子,我也不想对谁失望,可是……你自己挣点气,把该学会的学会了,蔺知是个懂礼数知分寸的孩子,我信得过他,他往后就是咱们魏家的人了,你多和他亲近总是没坏处的。”
魏敏听完真是哭笑不得,祖母这未雨绸缪未免有些太过了,不过她倒是有些心酸,老人家对自己是何等的爱护,虽然传出去是要让人家笑话的,可是这等用心已经很是难得了。这个时代香火延续是天大的事情,就算魏亭然重娶生子也是应当的,而祖母却要顶着被祖宗们怪罪为自己安排后路,她这才发现到头来左右为难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她知道祖母是真心的为她好,是整个魏家中唯一能全心相信的人。
魏老夫人也不好逼她,拍拍她的肩膀说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别让兰庭等急了,他已经十二了,我本来想等明年再让他跟着掌柜出去长见识,这两天想了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小子也翻不了天,我也想早点看到他的真本事。”
“那他……要离开京城吗?”
魏老夫人点头:“京城事务繁杂,他空有一肚子学识,容易受挫。虽说这该是他承受的,许是我老了的缘故,不忍心看着这个孩子碰的一头血,人生中本就有诸多不容易了,但愿我的心软不会害了他。”
魏敏回去的路上走得有些慢,她今天才决定抛开心里的烦忧,而现在祖母的一席话就彻底将她这段没有说出口的感情给终结。
回到院子,若初迎上来说道:“兰庭少爷等了您很久了,这会儿正在书房。”
魏敏径直走到书房,推门进去看到他正站在桌案前翻看她放在桌上的书,他听到响动,转过身来,开口问的第一句话是:“这两天府里没什么异样吗?往后我怕是不能帮你了,前些日子罗掌柜来找我说要带我去钦州历练,我心中自然是愿意的,读再多书也只是光知晓当中道理,若真遇上什么事反倒成了纸上谈兵,用不了几天就该动身了。你我就要分别,你既然喊我一声哥,那话我还是要说,别死撑着,性命攸关的时候不是能让你任性的,老夫人是过来人,见识多,总能帮你出主意。”
他温热的手摸着她的头,俊朗的脸上带着温暖有好看的笑:“你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要是别人诚心找你的麻烦,你斗不过他们的。兴许往后我们相见的机会不多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平安。”
魏敏满是不舍,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他的衣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难道是老天听到了她心里的想法所以才让兰庭远远的离开,而后她也绝了念头?她可不可以后悔?
蒋兰庭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嘴角上扬,他此刻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一直在心里窜动的那种感觉是什么,可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处境大不相同,他不想拖任何人落入这方污浊的深潭中,不管在当中如何挣扎都是自己的事情。他想了想伸手在衣襟里取出那块他藏的很深的玉佩,放在魏敏的手里,柔声说道:“被绑来京城的路上我生怕它被人抢了,所以藏的很小心,索性那些人并没有搜查我们身上,让它躲过了一劫。往后在外面行走,怕是少不了要遇到让人不快的事情,我不想被它分了心神,所以就交给你保管罢。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却也是我娘在我五岁过生辰时送我的礼物,你若是不喜……随你处置就是。”
魏敏摊开手掌看着横躺在手心里的玉佩心里又喜又怨,这人是存心不想让自己忘了他吗?她想等他离开的那天,还是将有些话说清楚的好,纵使漫漫岁月几十年再无相见的可能,她也不会在心里留有遗憾。
“表哥母亲的遗物留给我算怎么回事?我不能留着,你还是收回去给自己个念想罢,我看的出来表哥很惦念,我要是抢了,表哥不是就更可怜了吗?”
蒋兰庭看着眼前可爱漂亮的小表妹心中那阵浓烈的感觉顿时如翻江倒海般沸腾起来,透过血液传入到他的眼睛里,深邃明亮的眸子绽放出耀眼的光亮,若是看仔细了能瞧见当中泛着一层水意:“我是男人,要想成大事就不能被这些事情所牵绊,我家中的境况也容不得我有所犹豫,为了我娘和我自己,绝不能退缩。”
他说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火红的太阳已经将大半身子都隐入了西山中,他收住了自己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话,问道:“你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吗?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回去收拾东西。”说罢深深地看了两眼魏敏,而后在她的错愕呆愣中轻轻地拥了拥她:“敏姐儿,今儿是你的生辰,又大了一岁,表哥祝你身体康健,将来能遇到如意郎君。”
魏敏开口说道:“等你动身离开的那天我再把东西给你。”
蒋兰庭走之后,她呆呆地站再窗户前只等天际的那抹瑰丽红霞全部褪去之后才离开书房,在古代有些人一别之后的几十年都没机会再见了,而且就算将来他再来,那时候的他们都应该变了罢?人间最是留不住年少初初之时的那点悸动和喜欢。
笑丫头等在外面看到小姐出来,笑眯眯地说道:“兰庭少爷早就出来了,小姐怎么一个人在书房待了那么久,奴婢还以为他欺负您了。这世间的事儿,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一阵云雾似的还没怎么记住就化了。”包括那些情非得已和无可奈何,但愿将来能有赎罪的机会。
若初从不远处走过来,手里提着个小篮子,里面装得全是魏敏这阵子的绣品,光香囊就有不少,听到笑丫头的话,忍不住嗤笑道:“就你懂得多。”看向魏敏说道:“小姐打算拿来送给兰庭少爷的那只香囊我找了好一阵才找到,原来被那只狗给叼走了,已经撕扯地不成样子了,我已经数落过新来的丫头了,小姐要不还是从里面重新挑选一个送给兰庭少爷罢。”
兰庭给的玉佩还在自己的手里,她突然觉得自己手里没有一样东西能配得上这个人,既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送不送也没什么关系了罢?摆摆手道:“回去吧。”今天太热闹了,吵得脑仁都有些疼。
第二天天空被阴云遮挡,难得的起了风,甚是凉快,不远处的高墙都显得灰蒙起来。魏敏才用过早饭,外面来人传话说蔺家的少爷来了,正在云棠园里陪着老夫人说话呢。
她微微一顿,对老夫人的安排无奈地叹口气,她虽然感激祖母的好心,但对待自己的终身大事她不想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定下来,如果那个人不是自己喜欢的,她不会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到哪里她都不会动摇。
拍了拍身上未见的褶皱,想着要是在祖母那里耽搁一阵去书房是要迟到的,虽然先生不会说什么,但是她自己脸上就挂不住,不知该怎么和先生说才好。想到此加快脚步往云棠园去,祖母的用意她多少能猜到,虽不至于反感却也没法不在意。
屋子里不知道蔺知和老夫人说了什么逗得老夫人连连发笑,掀开薄帘子进去,入目只见他穿着青色衣衫,玉冠束发,散落的黑发垂在肩头,温润俊朗的脸上含着淡淡的笑。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另一张脸,不像蔺知这般书生气足,看起来要清冷坚毅很多,特别是他身上的那股傲气让人过目不忘。
蔺知看到魏敏从外面进来,笑着站起来说道:“敏姐儿。”
魏老夫人将魏敏拉到自己身边,笑道:“往后你蔺知哥哥会时常来陪你,你有什么不懂的若先生太忙就问他罢。今儿给你放一天假,带你蔺知哥哥去玩,至于兰庭他后天就要动身离开了,不能再陪你了。”
魏敏垂着头应了,声音小而无力,老夫人听得一阵心疼。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道:“快去玩吧。”
魏敏乖巧地点点头,说了句‘蔺知哥哥和我来。’就出去了。
赵嬷嬷看着魏敏的背影有些心疼道:“敏姐儿心思重,兰庭少爷这一走,只怕要难过好长一阵子。”
魏老夫人呷口茶,悠悠说道:“她长大了,慢慢也就能明白人世间有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我不愿意伤她,给兰庭选择留在魏府还是离开魏府,从兰庭的答案就能知道。魏家出手只会让他觉得被人打了脸,真正的男子汉才会想着事事动手。”
“那蔺家……”
老夫人轻笑一声说道:“蔺知家和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不至于生出旁的污糟心思,就算有,敏姐儿是能吃亏的?蔺家的日子如今艰难,不然也不至于会委屈这个二小子,他倒也是懂事的,不然怎么会同意来魏家?我看得出来,他也不比兰庭差,都是苦孩子。”
赵嬷嬷最担心的莫过于敏姐儿是不是愿意,如果她要是不愿意,老夫人这般决定,将来等孩子们长大了是不是会反过头来埋怨?若真是这样,真不敢想将来会闹出什么事来,她沉吟一阵,说道:“您要不还是再重新考虑考虑罢,您也说敏姐儿不是任人摆弄的,她现在小不开口,要是将来不愿意了,又当如何?”
老夫人何尝没想过这些,无奈地叹口气:“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想再多也没什么用,得了,你也别竟往我心口上戳了,怪难受的。”
蔺知跟在魏敏身后见她走到一个池塘前转开走向另一条路,他不解道:“走前面这条路不是很近吗?为什么要绕远了?”
魏敏微微眯起眼来,神秘兮兮地说:“不能走,那里有鬼,一不小心就掉进去了。”
蔺知一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鬼神他是不信的,只有人装鬼吓人而已。
魏敏径直往前走,他不开口问她也不会主动说,未过多久便看到了她和兰庭坐在一起好几个月的书房,一想到往后再不能见到他心里就一阵难过。
“先生是个很严厉的人,虽然不开口,但转回头来看人的时候很吓人,就连兰庭表哥都得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蔺知哥哥平日在家中做什么呢?我听说你们到了年纪都是去白云书院去读书以求功名,你跟我在魏府听这些不觉得委屈吗?”
蔺知颇为意外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原来她已经知道了?是不是连自己为什么来魏家也知道了?在家族兴衰面前,他没有任何挑选的资格,这是自他懂事起祖母交给他和大哥的东西。他比大哥聪明,比大哥更爱读书,更想像朝堂上的官员一样谈尽天下事,共谋社稷平稳千万年,可惜……谁让他的年纪最小?
他略显狼狈地躲开魏敏的视线,开口说道:“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学东西,莫非是敏姐儿不喜欢我在你身边陪着?”
魏敏看向立在窗前的那棵树,清晨的霞光洒满绿叶,随风摇晃着,此时门窗大开,魏敏和兰庭的位置就这样显露出来,兰庭常放在桌子上的东西已经收拾干净了,空荡荡的,唯有她自己的桌子上还摆放着纸书笔墨,显得孤零零的。
他就像是河渠里的水就这么流走了,本该再无痕迹,可她却放不下。听到蔺知的话,她攒了攒眉,声音冷淡道:“蔺知哥哥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敢说出来吗?我看得出来,你并不甘心,我也不想听祖母的话,让你赔在我身边。”
蔺知脸上蓦地升起一抹羞红,他倒是不知道魏敏小小年纪竟能看清楚他藏在背后的真实情绪,还有更多的是恼羞成怒,他自以为藏得深就连祖母都没察觉到,可是从魏敏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只觉得有种像被人扒光了衣裳看的感觉,十分地无地自容,开口时声音不自觉地提高更显心虚:“你不懂,不要说了,我们就当从没有说起过这个。”
魏敏此时却显得有些咄咄逼人起来,抓着蔺知的痛处不断地踩,她只是不喜欢听到身边的人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到最后让所有人都为难,不管是做朋友还是做更亲近的人,她都不希望别有用心的人接近:“蔺知哥哥如果不想说,那么我去帮你说,哪怕是我来做坏人都行,我不喜欢身边的人存着别的心思,更不喜欢被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