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就像一记耳光似的,一下就把我打懵了,以至于我脱口而出:“怎么连你也知道?!”
侯少鸿可能是有点同情吧,他避开了我的目光,说:“看来他已经告诉你了。”
我说:“那可能应该他的气话,他说他一直在疗养院,哪有机会去爱别人?”
侯少鸿没说话。
我也陷入了沉默。
他当然是有机会爱别人的。
疗养院里有的是女人……
就算没有,他妈妈也可以送。
片刻之后,侯少鸿开了口:“这事容后再想,你总不能现在追到D国去。”
我正想说“怎么不能”,就听侯少鸿继续说:“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好好休息,养足精力应付警查对你的盘问,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你最好原地不动。因为他们家底子不干净,警查或许会想从你这儿突破调查点别的东西,既然爱他,那你总不想把他或者他家人送进监狱吧?”
对,没错。
我说:“我不会乱说的。”
“好好休息。”侯少鸿说,“他们给你安排的律师马上就到。”
侯少鸿是看着我闭上眼睛才走的,但我当然没有睡着。
听到门响之后我又坐了起来,这次拉开抽屉打开了那封信。
里面只是离婚协议书,内容没什么可看的,繁华已经签好了名。
我仔细端详着那个签名,眼前又浮现出繁华今天出现在我面前的样子。
他瘦了很多,但气色很好。
还是那么高大,我得仰着头去看他。
身体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不然也没办法抱着我走那么久。
病得话……
至少见我这一会儿很冷静。
冷静到……好像真的爱上了别人。
算了。
我阻止自己往下想。
只要想想他还活着,我就激动得连手都不住得颤抖。
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上天送我的大礼了。
如果他爱上了别人,那只能说我咎由自取。
我不能想太多,不能贪心。
警查的确问了很多,不过全都是关于权御,涉及到了唐叔和权海伦,没有牵扯任何有关繁华和他们家的内容。
临走前,他们告诉我:“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一本日记。”
我并不感兴趣,但人家毕竟是警查,于是我问:“里面写了什么?”
“记录了一些他作案时的事。”他们说,“里面多次提到,他从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是完美的女人,决定把你做成真正的娃娃。”
“……”
“这种连环杀手的特点是,他在正常的生活中有障碍,必须通过杀人或者相关行为来获得性满足。”他说,“所以不要自责,只要他盯上你,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改变他对你的杀意。你只是运气不好,没有做错任何事。”
我当然做错了,我最大的错就是没有看清他。
就是在他和繁华之间选择了相信他。
现在想想,我身边只有我一个是相信他、同情他的。
如今走到这步田地,是上天在惩罚我的愚蠢。
警查走后,我拿出手机,拨通了繁华以前的号码。
打了好几遍,一直是无人接听。
我直觉繁华一定在用这个,锲而不舍地继续打。
终于,那边接起来了:“菲菲姐。”
我听错了吧?
“胜男?”
“是我。”侯胜男说,“他说他不想听到你的声音,要我帮他接电话……”
她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他要我问你有什么事?”
“……”
“你在听吗?”侯胜男又问。
“哦……”我回神说,“我是想告诉他,警查来过了,也没问关于他的事。对话我都有录音,如果他需要,我可以发给他。”
侯胜男那边又沉默了一会儿,估计是在跟繁华沟通。
过了一会儿,侯胜男说:“他说你可以直接发给阿星。”
“……”
“还说以后不需要联络他。”侯胜男说,“希望你尽快签离婚协议……而且你说过,你们已经离婚了。”
你们已经离婚了……
侯胜男对我说过这句话的,而且我印象很深,因为她说的那天,情绪都失控了。
我也是立刻就想起了另一句话。
她说她喜欢的男人正在住院。
……
我简直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可能是恐惧吧,我控制不了声音里的颤抖:“你跟繁华……在一起了吗?”
“是的,”侯胜男干脆地说,“我们在一起。”
“……”
她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我深吸了一口气,说:“没事。”
“嗯。”侯胜男说,“我明天就去看你,希望你能向我道歉。”
我无言片刻,问:“为什么我要道歉?”
“你说你跟繁华已经离婚了,你撒了谎。”侯胜男说,“你是我的朋友,你不应该骗我。”
我之前觉得,被她当做朋友是一件令我很高兴的事。
然而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这是一种厄运。
阿斯伯格症属于自闭症谱系,特点之一就是没有同理心,难以顾及到别人的感受。
所以在侯胜男的逻辑里,她没有错,可以完全理直气壮地对待我。
当然她确实没有错。
错的是我。
我说:“对不起,给你添了麻烦。”
“没关系。”侯胜男说,“我原谅你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骗我了。”
我说:“你放心吧,不会了。”
“繁华要我挂电话。”侯胜男说,“等我明天去看你时再继续聊天吧。”
“不用了。”我说,“对不起,我不太舒服。”
她问:“是抑郁症又犯了吗?你毕竟受到了刺激。”
“不是的,”想到繁华就在她旁边,我赶紧说,“我没有抑郁症,那是骗你的。”
侯胜男顿时不说话了。
“对不起,”我说,“我只是想博取同情,希望朋友们能关心我一点。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侯胜男说:“我生气了。”
我说:“对不起……”
“我生气了,我不能原谅你。”她说着,猛然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逐渐变为黑屏的手机,心中有且只有难过。
难怪侯少鸿会那么提醒我,他肯定已经知道了。
虽然繁华已经有好几次找别的女人气我的前科,但侯胜男不一样。
她不像健康人那样可以配合别人撒谎,繁华也没那么丧心病狂,跑去主动利用这么一个年纪又小,又单纯得对这世界毫不设防的女孩子。
正难受着,屏幕又亮了。
竟然还是繁华的号码。
我有点怵,但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那端先是一阵沉默,随后传来繁华的声音:“是我。”
事到如今,听到他的声音,我还是感觉有点像做梦。
毕竟他已经在我心里死去太久了。
我不想多说话,怕被他听出来,便“嗯”了一声。
“你对胜男说了什么?”他说的话一多,便能听出那种隐隐在发怒的口吻。
我问:“你没听到吗?”
繁华说:“我听你说话做什么?”
“……”
我说不出话,繁华也沉默了片刻,语气稍缓:“她只是帮我接个电话而已,不要对她说奇怪的话。她刚刚很伤心,行为失控了。”
但他能让她安静下来。
他有和侯少鸿一样的本事。
想到这儿,我感觉心里就像针扎一样痛,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年跟他结婚时看着他搂着那个绿孔雀的时候。
那时我也是像这样心痛、无助、又无奈。
但不同的是,那时的我还隐隐希望他能爱我,现在我已经不敢奢望那些了。
所以我只说:“抱歉,我会找机会向她道歉的。”
繁华又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说:“我知道。”
我知道,这次不是演给我看的。
闻得他不说话,我又道:“你已经告诉我了,你爱上别人了。”
他还是没吭声。
我继续说:“对我来说,你还活着我就很开心了……毕竟孩子们很想你,一直跟我要爸爸。”
我想说我也很想他,还有一肚子话想要解释。可是现在这样,又如何说得出口?
繁华终于开口,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我们最近一直在一起。”
明明在说孩子他却突然说这个。
我完全接不上这话,只得干涩地说:“是吗?那挺好的。”
“……”
他又没音了。
我等了一会儿,终于受不住这种煎熬,说:“抱歉,不打扰了,我先挂了。”
“……白痴。”
他厌恶地嘀咕了一声,先我一步挂了电话。
接下来,我又在医院住了一阵子,便在穆安安的催促下回了国。
期间,繁家只有林修给我打了一通电话,主要是说案子的事,后来又说:“我看到你寄的东西了。”
他说的是离婚协议书。
打完那通电话后,繁华就没了动静。
我也觉得他活着就好了,事已至此,我不应该纠缠人家。
所以我当天就签了字,第二天就按照他的要求寄到了他父母家。
我说:“麻烦你交给他。”
“看来是要借坡下驴了。”林修语带嘲讽,“不再挣扎一下了?”
“林先生,”我说,“私拆别人信件是违法的。”
“……你威胁我?”听上去他似乎是恼了。
我说:“只是希望你别再多管闲事。”
的确,我和繁华走到这一步,有我们彼此的原因。但这不代表林修这个始作俑者就可以站在道德高地上一再地批评我了。
“行,我多管闲事。”林修果然恼了,语气生硬道,“对不起,打扰您了!侯、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