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飞扬应声而去,古若尘才重新看向古若霜,声音虽淡,却含着热腾腾的警告:“如实说来,不可粉饰你的过失,也不可将过失全都推到别人身上,是也非也,我一查便知。”
古若霜原本是有心把苏妩月塑造成一个藐视护国神宫、不知天高地厚、仗着潇云欢撑腰就无礼傲慢甚至欺行霸市的形象的,可古若尘这几句话出口,她便只剩下了咬牙:“我……我原本也无他意,只是喜欢那个手镯……”
古若尘神情一动,从来冰冷的眼中竟然泛起一丝异样:“什么手镯?哪里的手镯?”
“宝华楼。”古若霜也不曾注意他的异常,“一个普通的蓝色手镯,标价……”
古若尘拢在袖中的手倏地攥了一下:“一万两?”
“是,原来你也知道?”古若霜点了点头,倒是有些好奇,“你见过那手镯?那你知道它为什么那么贵吗?”
古若尘唇角一抿,避而不答:“说下去,手镯怎么了?”
在他洞若观火的目光下,古若霜基本不偏不倚地将事情经过简述一遍,末了冷笑:“我就是不懂,十皇叔究竟喜欢她什么!一根丑陋的豆芽菜,偏生他拿来当山珍海味,看得津津有味……”
呃,不止看,吃得还津津有味。
想起方才两人鸳鸯共浴、摸摸亲亲的一幕,古若尘的嘴角又不自觉地抽了抽,跟着淡淡地说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什么不懂的?此事是你不对,王妃若肯前来,你必须道歉。”
“道歉?休想!”古若霜越发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她不肯让,我便不要,是潇逸菱急于巴结讨好我,才生出那么多事来,与我何干?”
古若尘看着她,目光清冷:“随你,反正暗器不在我体内。”
“你……”古若霜很是气恼,忍不住用力瞪着他,“你到底是不是我大哥?怎么总是偏帮外人?”
“错,我帮的,恰恰是你。”古若尘摇头,神情语气都无比认真,“若霜,我数次跟你说过,别以为护国神宫是你的免死金牌,大多数情况下,这四个字代表的不是殊荣,而是负担!有些时候,明知冲过去是死,那么绝大多数人都可以后退,我们必须冲过去,你懂吗?”
古若霜依然咬牙:“我当然懂,可这与你帮外人有什么关系?”
“我说过,帮的是你。”古若尘摇头,“我要你向王妃道歉,是为了尽可能帮你少树一个敌人,那么生死攸关的时刻,或许就会多一个人帮你保命!比如,现在。”
古若霜不说话了,因为这是事实,血淋淋的事实。
苏妩月医术高明,万一真的能救她,却又因为两人刚刚发生冲突而不救,或表面答应,暗中并不尽力,坐视她丧命呢?
见她有所触动,古若尘接着说道:“这些话我不是第一次跟你说,很显然,你并没有听进去。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了,自己体会吧。”
古若霜看他一眼,依然没有做声,隔了一会儿才突然咬牙“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丑八怪?样貌、才情、武功、出身,我哪一点不比她强?十皇叔凭什么要她不要我?我哪里配不上他?”
“就凭你说得出这样的话,你就配不上十皇叔。”古若尘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十皇叔那样的男人,若是决定要一个女人,绝对不是拿她与任何人比较之后才做出的选择,而是因为那本来就是他想要的人。既然他想要,样貌、才情、武功、出身都不重要。你看重的既然是这些,便绝对不是能令他动心动情的人。”
古若霜冷笑,半点都不服气:“我就不信,美玉在前,他宁可取顽石,何况苏妩月根本连顽石都不如!依我看,十皇叔选她为妃,根本另有目的!我若能帮他达成这个目的……”
古若尘眉头一皱,立刻阻止:“不可乱来!十皇叔心清如泉,怎会利用一个无辜女子达到什么目的?他对你无意……”
“那是因为我还不曾下功夫得到他的心。”古若霜挑了挑嘴角,勾出一抹带着倨傲的冷笑,“原本我只是想着,一开始拒绝不要紧,慢慢他就会知道,只有我才配得上他,现在……”
古若尘脸色一沉,语气越发严厉:“若霜,我警告你不许乱来,否则若是惹怒了十皇叔,莫说是我,皇上都保不住你!你若执意不听,任何后果自己承担,你和护国神宫,我必须保后者,听到了吗?”
这话说得已经够狠,古若霜却半点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放心吧大哥,我是要得到十皇叔的心,让他喜欢我、娶我,惹怒他干什么?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只是想为自己的终身幸福努力争取一下,不可以吗?”
古若尘摇头,目光更冷:“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注定一场徒劳!还是那句话:你既不听劝,任何后果自己承担!”
古若霜不曾再说什么,低垂的眼睑遮住了一抹阴冷的光芒:我想要的人,必须得到!
古若尘也没有再开口,他心里想的却完全是另一件事:买走手镯的人是苏妩月?她为什么肯斥巨资买一支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完全不值这个价的手镯?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君飞扬便回到了护国神宫,因为跑得太急,额头汗更多:“宫主,没找到王妃。”
眼见古若霜脸上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古若尘早沉不住气了:“她不在福国公府?”
“不在。”君飞扬摇头,“她房中无人,我便在府中转了一圈,没找到。”
这就麻烦了。京城如此之大,她会在哪里?何况未必就在京城……也不对呀!方才还在与十皇叔鸳鸯共浴,怎么眨眼就不见了人影?照理来说,应该走不远。
嗖,他突然飞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句话:“我去请十皇叔帮忙,若霜,你哪里都不许去!”
后面这句话比较多余,因为不断的失血,古若霜除了头晕,面色已开始发白,周身更是阵阵发冷,都快站不起来了,能去哪来?
抚了抚额头,她低声咒骂:“该死的……别让我知道你是谁,否则……”
也奇了怪了,那黑衣人对护龙卫那么仁慈,怎么偏把她往死里整?
古若尘虽然很急,功力也足够高,却也不敢乱闯琰王府,在门口落地,他客客气气地上前:“劳驾,请……”
侍卫立刻抱拳施礼,接着让开了身体:“宫主请进,王爷此刻在云上阁!”
古若尘倒是一怔:“十皇叔知道我要来?”
“可能不知道。”侍卫微笑,始终恭恭敬敬,“只不过王爷早已吩咐下来,宫主若深夜来访,必定是有要事,不可怠慢。宫主请。”
倒没想到能在潇云欢这里得到如此优待,古若尘莫名觉得心里很舒服,竟破天荒地微微一笑:“多谢,辛苦了!”
嗖的飞身入内,耳中居然传来两名侍卫的交谈声:
“宫主笑起来很好看哎!”
“是啊是啊!比女孩子还美!”
“比咱王爷美吗?”
“那谁知道,没见王爷笑过……”
古若尘一边飞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笑起来很好看?比女孩子美是什么概念?
云上阁黑漆漆的,他正要出声请赐见,一点烛火突然从其中一扇窗口透了出来,伴随着潇云欢的清冷的声音:“古若尘?”
“是!”古若尘立刻答应,“冒昧来访,实有要事,请十皇叔赐见!”
潇云欢应了一声:“进来。抄近路,跳窗子。”
古若尘莫名想笑,立刻飞身而起穿窗而入,看到潇云欢斜倚在床头,被子盖到胸前,露出的双肩居然光溜溜的,想必下面也没穿……咳咳咳!
立刻低垂了眼睑,他抱拳施礼:“十皇叔!”
潇云欢看着他,安安静静的:“怎么了?”
古若尘立刻说正事:“方才那夜闯天机阁的黑衣人伤了舍妹,伤势有些奇怪,君飞扬束手无策,若尘万般无奈,这才想请王妃出手相助。”
潇云欢很惊讶,但古若尘若是抬起头来,就会发现他的惊讶有些做作:“有这等事?可兔牙不在我这里。你知道的,我刚从她那里回来。”
“是,若尘知道。”想起两人鸳鸯共浴的场景,古若尘忍不住抿了抿唇,“只是,王妃也不在福国公府,若尘找不到她。”
潇云欢挠了挠眉心:“月影卫。”
窗外立刻有人应声:“是!”
潇云欢接着问:“王妃在哪?”
月影卫秒答:“东陵世家,三少的房间。”
潇云欢动作一顿,然后放下手,看着古若尘。古若尘立刻点头:“守口如瓶。”
十皇叔的王妃半夜三更在别的男人房间里,虽然那个男人是十皇叔的至交好友,但孤男寡女的,传出去总是不好听。
潇云欢很满意:“转过身稍等,容我更衣。”
古若尘眨了眨眼:“嗯?”
“我喜欢裸睡。”潇云欢淡淡地挑眉,“你若看了我的身子,就是我的人,以后夜夜侍寝。”
嗖,古若尘已背对着他,居然能保持平静:“十皇叔要陪若尘走一趟吗?”
“嗯。”潇云欢起身穿衣,顺便冷笑,“我去捉奸。死兔牙欠扁,刚跟我亲热完,就敢往别的男人房间跑……”
古若尘沉默片刻才开口:“捉完了,能否请王妃去给舍妹瞧瞧?”
“能。”潇云欢答应得很痛快,“如果捉完了,死兔牙还有命的话。”
不多时,潇云欢已穿戴整齐,两人随后离开了云上阁,一路往东陵世家而去。肩并肩飞檐走壁,两人的动作几乎一样潇洒飘逸,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正飞着,潇云欢突然淡淡地开口:“以你的本事,找到兔牙并不难,为何来找我?”
古若尘摇头:“不是难,是不敢。若尘有几个胆子,敢不经十皇叔的同意,满城找您的王妃?”
于公,潇云欢是当今天子的叔叔,身份在他之上。于私,苏妩月是潇云欢的未婚妻,不经允许,他没有权力全城搜找。
潇云欢就浅浅地笑了笑:“世人皆言护国神宫宫主宛如天人,清冷孤傲,见了皇上都只是点头为礼,皇上见了更是恭敬有加,怎的我瞧着你与传言不符,在我面前如此谦和?”
古若尘顿了顿,微微侧头:“不是不符,是若尘待十皇叔,与待任何人不同。”
潇云欢略有些好奇,不由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说?”
古若尘似乎不知怎么回答:“若尘……”
潇云欢打断他:“再答我的话,你我相称。”
“我……”古若尘听话地改口,眼睛变得亮晶晶的,“我觉得,我好喜欢你,想跟你做朋友。”
这个回答显然很出乎潇云欢的预料,他立刻脚步一顿:“什么?”
“当然,想想而已,不敢高攀。”古若尘也跟着停下,态度不卑不亢,“十皇叔才是天人之姿,我辈凡夫俗子望尘莫及。”
潇云欢定定地看他片刻,重新举步:“人生在世,谁也不比谁高贵,说什么高攀低就。”
古若尘跟上,目光虽冷,却也异样的灵动:“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潇云欢不回头,眼中掠过一抹暗沉的、复杂的光芒:“抱歉。”
古若尘点头,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没事,当我什么也没说。”
潇云欢唇线一凝,不再开口:我和你注定是敌人,所以,我是为你好。
古若尘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有些别扭:刚才这话说的,跟表白似的,丢人。
但他真的很欣赏潇云欢的性格,想要的,死不放手。不想要的,宁死不要。就是这么绝。
苏妩月出现在东陵世家,纯粹是个意外。潇云欢走了之后,她原本已经熄灯上床了,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想的基本上都是夜孤魂,想着想着越发睡意全无,干脆爬起来出了门。
已是后半夜,大街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她沿着屋顶溜达,夜风不时拂过,倒也十分惬意。溜达着溜达着,不经意间往下一看,登时大为惊讶:三少?
为防隔墙有耳,无论有人无人,她都称一声三少,让东陵静言叫她的名字,别再老姐老弟了。
嗖,她飞身落地,拦在了东陵静言面前:“大半夜的,干什么呢?”
东陵静言比她还意外,借着路旁的烛光比划:你干什么呢?也不怕夜路走多了碰到鬼。
苏妩月叹气:“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你呢?”
东陵静言也叹气:我也睡不着,明天做手术,多少有点紧张。这里离我家不远,过去聊?
就这么着,两人很快回到了东陵静言的房间。点燃烛火,苏妩月有些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我的医术你还不知道,至于吓得觉都不敢睡吗?”
东陵静言嘻嘻一笑:也不是害怕,就是有点紧张。这里的医疗条件不比咱们那边,不出意外还好,一旦出了,只能干瞪眼。
苏妩月挥了挥手:“放心,你这只是个小手术,不会有意外的。对了!我有东西给你!”
她从挎包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放到了东陵静言面前,盒子里正是刚刚从宝华楼买回来的镯子:“这可是个好宝贝,你戴着它,内力很快就会突破七级,你就没事了!”
东陵静言说过,这具身体的原主练功时伤了心肺,一发作就痛得要死要活,必须等内力突破七级,才会不药自愈。可在整个流荒大陆,内力能突破六级的已经不多见,七级更是寥寥无几,东陵静言习武天赋虽然绝佳,却也不是潇云欢那等天纵奇才,靠他自己修炼,再过三五年都未必做得到。
苏妩月一眼看到这手镯,就知道乃稀世奇珍,其中一项神奇的功能,就是可以迅速提升内力,且没有反噬等副作用,不会伤害人体。也就是说,东陵静言可以少受好几年折磨了!既如此,她又怎能让给古若霜?关键是古若霜冒出来的时候,这笔买卖已经成交了,她又不曾强夺古若霜的东西。
而提升功力只是这手镯的妙用之一,所以她知道,黄金万两这个标价的确太低了,无论是陆博恒还是见过它的人,绝对都不知道它的来历!
既然如此重要,她当然怕出了岔子,走到哪儿都随身带着,本想等明天做手术的时候拿给东陵静言,却没想到今晚遇见了。
自家老姐送的东西,当然不用客气。东陵静言拿过来戴上,翻来覆去看了看,喜滋滋地问道:还挺漂亮,哪来的?
“买的。”顺利交给他,苏妩月也放了心,“没有特殊情况,不要摘下来,以后加紧练功,半年左右,应该可以突破七级。”
东陵静言大大地吃了一惊:这么神奇?真的假的?
“真的,以人格担保。”苏妩月点头,拍着胸脯保证,“这镯子看着精致易碎,其实结实得很,水火不惧,刀枪不入,一般的磕磕碰碰没问题,不影响日常生活,不用紧张。不过在外人面前不要露出来,以免被识货又不安好心的人惦记、算计。”
东陵静言点头表示明白,又实在难言好奇:这到底是什么宝贝?有什么来历吗?
苏妩月挥了挥手,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你管那么多,反正对你有好处。等我心情好了,再讲给你听。”
东陵静言眨了眨眼,立刻猜到了缘由,就笑得贼兮兮的:老姐,你这是为情所困了吧?是不是为潇云欢动了心?
“还不是你?”苏妩月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是你说潇云欢真心喜欢我,我信了,结果根本不是!”
东陵静言不解:怎见得?
苏妩月摇头:“不想说,免得你笑话我。”
东陵静言举起手,一脸庄重:对灯发誓,绝对不会。
苏妩月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突然目光一凝:“琰王?他怎么会来这里?”
东陵静言如今的功力比她低了不少,隔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还真是,来找你的吧?
苏妩月撇嘴:“他又不知道我在这里……”
话音未落,就听潇云欢的声音响起:“兔牙,你出来。”
苏妩月起身,叮嘱了一句:“我先走,你尽量多睡一会儿,明天的手术交给我,放心。”
东陵静言点头:我没事,你有没有事?
“没事。”苏妩月微笑,“毕竟,有事你也帮不上忙。”
对面的屋顶上,潇云欢负手而立,月光在他身上洒下了一层淡淡的光芒,美得极不真实。
苏妩月飞过去落在他面前,一脸平静:“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潇云欢冷笑:“你在哪里我都能知道,我不知道的地方,你去不了。”
苏妩月已经习惯了他的张狂,完全面不改色:“找我有事?”
“有人求医。”潇云欢也不废话,搂住她的腰飞驰,“先跟我去护国神宫,其余的回去再算!”
苏妩月乐得省力气,就放松了自己:“谁病了?”
“古若霜。”潇云欢回答,“古若尘来找我,说你不在福国公府。”
苏妩月左右看了看:“他人呢?”
“在前面。”潇云欢抬手指了指,“我让他先行一步,带路。”
苏妩月抬头看了看,果然发现远处一道人影若隐若现。想了想,她接着问道:“古若霜是生病还是受伤?什么时候?”
潇云欢的目光略略有些怪异:“受伤,刚才。”
苏妩月安静下去,大脑高速运转一圈,突然刷的转头看着他:“你伤……”
“闭嘴。”潇云欢低声呵斥,却并没有生气之意,“你不是最懂规矩吗?”
刚才潇云欢闯天机阁,才会被古若尘追,躲进了她的浴桶里。古若霜是副宫主,专职负责守护天机阁,肯定也跟潇云欢正面杠上了。也就是说,她受伤,是潇云欢下的手。
怎么着啊,夫君伤了人家,娘子给人家治?真是两口子,合作如此愉快。
苏妩月也越发好奇了,潇云欢到底想要什么,那么不顾一切地连番闯入天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