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辞因着是后来重排的, 等轮到他的时候,暮霭沉沉,日光昏黄, 下一刻天便要黑了。
旁的人家排队皆是几个小厮轮着排, 轮不到的便去对过茶楼小憩, 听听评书吃口茶水。
只李云辞一人, 实实得立身在大太阳底下,也不曾寻着树荫底下去。
自家主子是这般,阿二自然不敢躲懒, 亦只得老老实实站着。
待前头那户人家从寻雁堂里头出来时, 李云辞额上已然沁了一层薄汗,饶身上穿的衣衫料子再是透气舒爽, 背后亦是浸了一滩水渍,阿二瞧着声儿都不敢吱, 除开平日里头出征打仗,李云辞哪有这般狼狈过?
这厢正要抬腿要迈步入内, 不想那头翠儿拦在了门口,俨然是不让李云辞入内的架势, 面上却是有些不忍, “这位郎君, 我们这个月的量已定完了, 劳……劳郎君……下月再来罢……”
翠儿说罢,悄么儿回转过头朝内望去。
阿二见状,当即舌桥不下,心下的话是脱口而出,“竟这样巧么?我们最后一个便没有了?”
翠儿为难着忸怩道,“也是无法……不若我再给二位端两碗酸梅汤来?天这样热, 莫染了暑意。”
李云辞额间的薄汗沿着宽阔的门庭汇成一条细流缓缓淌下,待至下颚处时,“啪嗒”一声滴落在寻雁堂门口青石板垒成的台阶上。他如何不知晓这些关窍,想来是贺瑶清的交代,何苦为难一个小小女使,遂默了一默,唤了声“阿二”,转身便走了。
翠儿瞧着李云辞的背影,分明是那样霁月清风之人,却无端起了背影萧索之感,当即回过身,喃喃道。
“我许久不曾见过这样实诚的人,身边还跟着小厮的,先头正午那样大的日头竟也不知躲一躲,就这样直直得晒着,都快晒成人干儿了。”
贺瑶清正在铺子里,如何不知晓翠儿是在埋怨她,心下有些好笑,好似如今给翠儿发银钱的人是李云辞似的,怎的前头瞧着多好的姑娘,眼下却这般见色忘友只知晓编
排她。
却只当不曾听见,吩咐翠儿将今日垒下的单子送至二楼处,明日再去苏掌柜那头定些素白的底布回来。
翠儿一一应下。
原底布去农户家定最是省钱,只一来寻雁堂多是女子,气力上头自然不如男子驾犊车搬布匹来得轻快,二来,苏凤卿收她的银钱也是市价,既如此,便也不用再旁生枝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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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李云辞离了寻雁堂后,朝阿二吩咐,去查查苏凤卿的底细。
阿二当即应下,“属下这便差人去查!查他个底朝天!苏凤卿这厮瞧着便不是个好的!”言辞之迅速竟有些恨恨然。
待李云辞遂翻身上马回王府时,阿二正要跟上,不想李云辞回转过身,“也不早了,回去多陪陪你家阿九罢,我这处不用跟了。”
阿二喜上眉梢,若不是眼下正在大街上头,只恨不得立马要跪下来叩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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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辞回王府时,却见今日应该要押送沾既出城的李宥正守在大门口,当即敛了眉头下马,那头李宥正在王府外头来回踱着步,见着李云辞,遂神色焦急得上前,附在李云辞耳边轻声道,“殿下,大事不好,沾既被劫走了。”
李云辞倏地沉了眉,也不入府了,复上了马一扬鞭,往衙署赶去。
那沾既虽说为人下作,却也算是条汉子,张谦等人审得是呕心抽肠,沾既命都去了半条,可将衙署里头的几十道刑罚皆尝遍后,都不曾开口,再审下去,只怕是要出人命,故而暂且住了。待后头李宥回来,便全交给李宥来审问。
前几日李宥来报,沾既招了,只道是与蔺璟手底下一人来往,李宥倒也不含糊,当即让他画了押。
虽说不曾审出与蔺璟有来往,可既与蔺璟手底下人来往,便是与蔺璟脱不开关系。与李云辞商讨着,今日便要送往金陵城,由李宥押送,不想才出了鄞阳东城门不过三十里便被劫走了。
李云辞至衙署内堂,遣了旁人,李宥随即上前跪地认罪,“是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李云辞抬手
将李宥搀起,“是什么情况,细细说来。”
“今日因着怕有异,故而兵分了四路,又为着掩人耳目,我押送的这一队便不曾带过多的人马,却各个都是好手,只出了鄞阳还不曾至官道之际,竟冲出了好些蒙面之人,可他们并不恋战,放了烟雾劫了沾既便走了,全程不发一言。”
“若是正面相交,未必会输,可那些人显然是做下了十足的准备,目的也很明确。”
李宥说罢,从内襟中小心拿出,递于李云辞身前的案几之上,“那沾既招供的供词,属下一直贴身放着,不敢假手他人。”
“眼下沾既被劫,便只剩下这张纸,没有证人,也不知圣上可否会信。”
李云辞眉头轻敛,抬眼将那张纸扫了一遍,轻声道,“恐怕,上头所言也未必是真。”
“殿下的意思是……沾既先头是假意招供?”
“今日计划这般周祥,却仍旧被劫,怕是有内应,故而假意招供,便就是等着我们押送他出城之际,将他劫走。”
“既是这般,那又为何要供出是与蔺大人手底下之人有来往?若是我们拿着这份供词呈至圣上跟前,蔺大人又待如何?”
李云辞微微眯了眼,心下渐沉,“这便是他们的聪明之处,蔺璟既不曾随金陵城的队伍一道回去,他们便知晓我们会在突厥勾结之事上头疑心他,故而才虚晃了一枪,若我们将这供词呈至圣上跟前,先不说单凭这样一张供词圣上可否会信,倘或这上头所说的蔺璟的手下查无此人,届时便是我们屈打成招以假口供谋害朝廷重臣了。”
李宥闻言,眉头紧蹙,“是属办事不利。”
“是我们低估了蔺璟。”
“这个人,好似总能猜到我们的下一步,以此出招,打在我们七寸上头。”李云辞一声沉吟。
“吩咐下去,封锁城门,来往皆要细细查问。”
李宥闻言,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沾既若要回突厥,必要从咱们雍州过,属下这便吩
咐下去,封锁城门。”
外头天色渐暗,内堂已燃了烛火,火光熠熠,晃动着李云辞的眉眼,将他本就沉若星海的眼眸称得更是深暗不明。
正这时,外头有小厮轻叩了门,李云辞抬眸,“何事。”
“府中老夫人差人来问,王爷今日何时回?”
因着眼下沾既逃脱之事,李云辞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得略一沉眉,却还不及开口,一旁的李宥道,“天色已然不早,殿下早些回去罢。”
李云辞轻叹一口气,便起身回王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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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一个来回地折腾,再至王府时,天已是漆黑。
赵嬷嬷已候在门口,见着李云辞下马便迎了上来。
李云辞瞥了一眼赵嬷嬷,“母亲寻我何事。”
“这样晚了,老夫人怕王爷还不曾用晚膳,便吩咐婢来候着王爷。”
李云辞与赵嬷嬷一道入内去往东院,步履缓而沉,廊下的燃着的灯笼将李云辞的影子长长得落在身后,连带着夏风带起的拂动着的衣摆都在影子上头漂浮,正如他眼下的心境,怅然,难言。
至东院,屋子里早早布好了膳,秦氏见着李云辞,面露笑意,忙遣走了其他仆妇,将李云辞唤入内来。
“阿辞,今日做下了你惯爱用的吃食。”
李云辞垂眸在桌旁坐下,起了筷子用了起来。秦氏又是只用了几口便不用了,李云辞心下有事,也没有什么胃口,故而不曾多用。
秦氏瞧在眼里,关切道,“怎得用了这些便不用了?可是今日小厨房里头做下的不合口味?”
“眼下已是盛夏,难免泛暑热,故而少用了些。”
秦氏微微颔首,朝外吩咐拿碗酸梅汤来。
“正午便差人做下了,眼下想来凉透了,清凉解暑的。”
闻言,李云辞心下一顿,面上沉沉若水。
不多时,赵嬷嬷端了两碗入内,“王爷,酸梅汤是老夫人亲手做下的。”说罢,将酸梅汤置于二人跟前,又退出门去了。
秦氏眼角带着笑意,催促道,“快些尝尝。”
李云辞抬
眸望了一眼秦氏,复垂首,端起碗盏,轻轻抿了一口。
杨梅的壳亦全剔除了,却因着不曾用冰镇,故而杨梅的酸味和冰糖的甜味便都不那么爽口。
那头秦氏浅笑盈盈得瞧着,待见李云辞入口了,才轻声道,“原是要用冰镇才好,只这样的夏日里头,贪凉了怕是伤脾胃,故而不曾用冰,只是做下后放凉了的。”
李云辞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屋内一阵静默,屋外夏风掠过繁茂的枝叶,树叶沙沙作响。
半晌,秦氏复启唇,“这几日,我瞧你去寻雁堂很是勤快。”
李云辞面色如常地应了一声,不曾多言。
秦氏挑眉,望了眼李云辞的被烛火晃动着晦暗的眉眼,细细瞧了神色,“是她?”
话问出口,李云辞仍旧不发一言。
秦氏沉了面,“既寻到了,便早些接回府来,也好堵一堵外头人的嘴。”
见李云辞仍是不作声,秦氏一时敛眉,“莫不是不想回?”
“从前你们房里头的事我也不想管,如今是关乎梁王府的颜面,堂堂梁王妃,沦落在外头替人刺绣,若是被旁人知晓了,成何体统。”
秦氏说到最后,脸色微沉,已是隐隐有了怒意。
李云辞原最是孝顺之人,李韫政去后,待秦氏更是扇枕温袭。
只如今,秦氏的言之凿凿,在李云辞听来,却觉疲累万分,抬手轻按着太阳穴,缓缓开口。
“从前我们房里头的事母亲管得少么?”
“成婚第一日母亲便将我罚跪在祠堂了。”
“母亲以为我与她行了房?”李云辞唇边溢出了浅笑,似是自嘲道,“我与她,最是清白不过。”
秦氏想来也不曾想到,面上愕然,少顷,面色如常道,“你本就在热孝,先头与贺氏成婚亦是因着圣上之命不可违,我不让你们行房倒成了我的错处了?”
“既热孝中成婚乃无奈之举,母亲又为何要提与东珠之事,是与她成婚便是有违伦理,与东珠便不是?”
李云
辞一字一顿,竟将秦氏说得哑口无言,当即落了面,半晌,才期期艾艾道,“你如今是被鬼摸了头了,你是何身份,三两头地往绣坊跑,你如今衙署公务可还有细心办着?眼下为着这样一个女子对我不敬!”
“我这样的年纪,半条腿都踏入棺材板了,这般事事为你着想为你周旋,你就这般忤逆于我?”
这几日他总是在寻雁堂周围打转,衙署确实已许久不去,沾既才刚被劫,若换了平日里,李云辞定然是愧怍不已,可眼下,他心下千头万绪扰成一团乱麻,胸臆间教旁的什么充斥了,已是不吐不快。
“母亲所说的替我着想为我周旋,便是问她喜用什么馅儿的汤团子,又问她可否愿意替我再娶个侧妃回来?”
“母亲想来是不喜她吧,既不喜,何以要做出一副欢喜的模样来让她误会,既做出了欢喜的模样,又为何要她替我另娶?”
“母亲先头说,东珠自小没了母亲,你便总是怜惜她。只母亲可否知晓,她亦是自小父母双亡无依无靠。”
秦氏面色煞白,几乎是从唇角冷哼出声,“东珠是自小与你一道长大的妹妹,她是谁人?她不过是圣上派至你身边刺探于你的一个探子罢了!如何与东珠相提并论?”
“我要你纳颖婉,你不应便罢了,我要你娶东珠,不过是为着日后我走了好安心,东珠心地纯善,又欢喜你,贺氏心下如何想你,你不知么?你教这样一个人在跟你跟前,让我如何心安?”
李云辞蹙了眉头,望着秦氏的眉眼,“那日我遇刺,是她护我救我,若不是她,我眼下恐都不在母亲跟前了,何以到现在母亲仍要这般看她。”
“母亲视东珠为己出,可曾想过,她亦是她母亲所出,将心比心,倘或今日远嫁的是东珠,若东珠的婆母在东珠入府不过一年便要她替夫君另娶,东珠又该如何自处?”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1,母亲待我自然是再好也没有的,可母亲待她
又是如何,她又是如何待我,又是如何待母亲的?”
“母亲年岁渐老,怎的现下连心也要盲了么。”
李云辞说罢,再不去瞧秦氏的脸色如何,径直起了身,推门出去了。
外头的赵嬷嬷一直在檐下,如何听不到内里的动静,待李云辞走了,随即迈步入内至秦氏跟前,见秦氏只背脊挺直地坐着,眸中定然,唿吸渐促。
赵嬷嬷心下担忧,轻声唤了一句,“老夫人?”
秦氏望着面前空了椅子怔神,又侧转过头瞧了眼那不过抿了一口的酸梅汤,那是她熬了一下午的酸梅汤,小火炖了再用勺儿一个个剔壳,入了冰糖再慢熬,凉透了才放置小厨房候着他的。
终是一个忍不住呜咽出声,侧身抱住赵嬷嬷的臂膀,当即落下泪来。
赵嬷嬷原是秦氏的陪嫁,跟在秦氏身边多年,听着秦氏那云愁雨怨的一声声抽噎,直将她的心都要打碎了,只得低声劝慰道。
“老夫人莫要伤心了,眼下王爷不过是一时被迷了心,日后便会知晓老夫人的良苦用心。”
这抚慰之言,赵嬷嬷再看秦氏,却丝毫没有收歇之意,衣袖上头一丝暖流缓缓透过绢布侵入她的臂膀。
一时无言,只得抬了另一只手轻而又轻得将秦氏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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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院中寂寥的蟾月将孤影投入盈盈一汪瑶塘中,微风拂过将塘中静静卧着的月影扑碎成粼粼波光于塘间晃动。
李云辞步履沉缓地行在九曲回廊之上,那廊柱与廊柱之间挂着的灯笼火光盈盈,与辉月相交,甫至他的足下,称着他的身影萧索疏条。
那日在见着贺瑶清留给他的信,他才知晓她的艰难与他的混账,可他遍寻不得,只当再无弥补的机会。
眼下寻着了她,她竟哪儿都不曾去,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原想着她身无分文,会如何困苦,若是做了绣娘,每每熬夜点灯太伤眼睛了。
只他当真半点也不了解她。
她不曾去做绣娘,而是开了一间绣坊,生意那样好,俨然是日进斗金之态
连她铺子里头的酸梅汤都做得这样好,她入府许久,他竟不知她还会做酸梅汤。
只眼下,人人皆可喝得了。
原只当寻到了她,与她认个错,讨个饶,便能将她接回府中。
今日方知,他与她的鸿沟,并非他所想的那般。
她是冷了心,寒了肠,想来是再不欲与他有瓜葛了。
今日苏凤卿走后,他妄想去拉她的手,她当时仰面瞧他的目光,到现下都是历历在目。
盈盈一层水光轻覆,那轻颤的眼睫将她的双眸称得好似天上的星辰。
可星辰里,没有他。
她是才刚死了夫君的新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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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上午,贺瑶清如往常那般在寻雁堂的二楼一角的椅子上,翘着一个二郎腿,足尖轻晃着,一盏解暑的瓜片在手边,眼眸微阖,最是惬意。
这两日新招了个绣娘荔儿,是个年岁轻的,不过十五六,却是乖巧明艳,家中还有一个阿弟,日子艰难,贺瑶清瞧她学东西快,便收下了。
外头日光斑驳,一个绣娘时不时便朝外头眺去,几回下来,旁的绣娘自然瞧见了,“这是在瞧什么呢?”
“先头隔三差五便来的那位郎君,已好几日不曾瞧见了。”
话音刚落,又有些绣娘应和道,“正是呢,我也好几日不曾瞧见了,是有事去了罢?”
“这你们便不知晓了,前几日月初,苏掌柜亦来了,那位郎君便与苏掌柜起了冲突了,可能是与苏掌柜一较之下,自惭形秽了,便不再来了罢。”
“哟,你这般说得倒似那日你亲眼瞧见的。”
那新来的荔儿见状,忙道,“是哪个郎君?”
“你来得晚,不曾见到,下回见着了便知晓了。”
那头贺瑶清原是在屏风后头闭目养神,闻着声下意识起身往窗外对过的茶楼瞧去,果然不见李云辞,心下一顿,遂一转念,他那样亢心憍气之人,想来是那日她耍弄于他,便不来了。
这样想着,贺瑶清只将手中的团扇摇了两下,微风扫过,将她
鬓边的发拂得轻晃了起来。
那头绣娘们还见着贺瑶清起身,只当她亦是来瞧人,不知内情,便兀自宽慰道,“那位郎君我瞧着不过是面皮生得好些,身形比苏掌柜更挺拔高大些,只眼下的男子,不好全看脸的,苏掌柜的百绣阁生意那样好,为人谦逊有礼,瑶娘,我瞧着苏掌柜较那郎君更好些,你万莫往窄了想。”
“是了,虽说咱们瑶娘这般要强,可女子总要寻个体贴的男子才是。”
一声出,众人连忙附和。
贺瑶清轻笑,“你们倒是连我的终身大事皆想好了,难不成不是那郎君便是苏掌柜?我便不能另寻了?”
“我与苏掌柜不过是生意上头有些来往,被你们这般一来二去的,倒说成真的了。”
“何况眼下,我原是不想寻人的,只想将铺子开好,旁的糟心事儿一概不想。”
闻言,有一位年纪稍长的绣娘颔首道,“此话有理,女子原就得手中有银钱,日后走去哪里嫁往哪处便皆不会被轻易瞧轻了去。”
正这时,便听得楼下传来“蹬蹬”的上楼之声,却那样急促,倒是要将木梯踩塌一般。
贺瑶清随即敛了眉头,不多时,便见翠儿行至跟前,口中急喘,三两步行至贺瑶清跟前,双手抓着她的手臂,却因着性急,竟喘了好些时候都不曾有句囫囵话儿出来。
见状,贺瑶清只得轻抚着翠儿的后背,“何事这般慌慌张张的,不是差你去百绣阁定底布去了?”
“瑶娘!不好了!苏掌柜教人给打了!”
声音刚落,众绣娘们皆是愕然,“哪个这样胆大,光天化日之下将敢打人?”
贺瑶清亦是沉了眉望着翠儿。
翠儿又是一个轻喘,“是——是那个郎君!”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闹不清是哪个郎君,却有一个绣娘起了身,“哎哟!还能是哪个郎君!自然是那日为了咱们瑶娘,与苏掌柜闹了不快的那个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一时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