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再见,钱叡霖的属下。”
“嘭!”
枪响了。
一滩红血从彼得维奇的腿部飙射而出。
“啊啊!”
“嘭!嘭!”钱捂住血流不止的腹部,单手持枪,痛苦不堪地走向自己原来的下属,可步履蹒跚的他早就失去了出神入化的枪法,他不断扣动扳机,却只有第一发子弹打中了彼得维奇的小腿。
如果时间真的能倒流,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到那里,回到那架硝烟滚滚的双用高架桥上,全力以赴地阻止惨剧发生,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乃至是自己的生命也好,至少在睡梦中,我亲手手刃了那头毛熊,不下十次。
“在现代战争中,所有人都会像畜生一样,毫无意义地死去。”哥伦比亚的大文豪在那封信里这么写道。
我还清晰地记着,钱曾经为我挡下子弹的画面,那是一次撤侨行动,在枪林弹雨的瓦伊凡港口中,钱挡在了我的身前,用血肉之躯拦住了那颗本该射向“卫道士”心脏的子弹。
我还记得,那时我刚刚加入特勤团,他问过我们,是否愿意为身边的战友献出生命。卫道士阴阳怪气地嘲弄过他,因为他给出的答案是,“荣幸之至”。
晚了,即使我不想去接受这个事实。
回过神来的彼得维奇没有做过多的考虑,他立马将枪口对准了钱。
一枪。
打中了昔日长官的肩膀,钱手中的枪顺势滑下。
两枪。
击中了背叛者的胸膛,军绿色的外套骤然蹦出一朵灿烂的血花。
三枪。
射向了钱叡霖的颈部,子弹无情的贯穿喉口,不让将死之人发出一丝声响。
……
我只是看着,看着这场闹剧从上演到结束,心中一凉,听着不远处火车的鸣啸。
“呜呜呜呜……”像是卫道士的悲鸣,又好似枫彬语的哭泣。
老不死倒下了,死在了他以前最信任之人的手上。
终于,你看见钱慢慢死去的场景,那只他从不摘下的奔尼帽在血色的映衬下飘入了了无止尽的烈火之中,胸中的悲痛化为了经久不息的愤怒。
杀!了!他!
你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湿滑的水泥地面上爬起,毫不犹豫地将面前的凶手扑倒在地。
“呜!”他来不及反应,手枪被打落,身体也被“卫道士”的怒火焚烬。
“啊啊啊啊啊啊!”
就是这样,握紧手中的尖刀。
一刀!两刀!三刀!
“啊啊啊啊!”咆哮和惨叫混杂在一起,你却没有任何停手的轨迹,现在,那人像是你手中的玩偶,让你肆意玩弄。
可怕极了,你真的可怕极了,像是头嗜血如命,磨牙吮血的野兽,敌人的热血撒进你的黑色瞳孔与白色面容,雨滴则淅淅沥沥地描述着你的疯狂和执着。
很像不是吗?十几年前你在小巷中暴打混混们的景象,可现在,你的手里不再是棱角分明的石头了。
最后,你玩够了,可你容不得眼前这具千疮百孔,一息尚存的禽兽。
我拉住他的领口,将那人的身体“连根拔起”,按在桥边的栏杆上,一拳,接着一拳,直到他再也没有意识,而我自己的手骨也已血肉模糊。
“哈……哈……”彼得维奇张着血盆大口,裸露在外的牙齿也不剩几颗。
“呜呜呜呜呜……”火车,带着滚滚红尘,驶向我们的下方。
“地狱……”我凶神恶煞地看着这张满是血污的丑恶嘴脸,说出了他的遗言。
“地狱,等!着!你!”
臂膀依旧忍受着脱臼的痛苦与无力,却还是越过栏杆,将仇人的身体扔了下去。
只听见惨叫声在山谷间回荡不绝,最后,还是被浩浩汤汤的火车鸣笛声全然覆盖。
在“卫道士”狂暴的眼神中,彼得维奇不偏不倚地摔在了下方的铁轨上,而后,那具身体就消失在了无以抵挡的火车“铁蹄”之下。
成功了……
枫彬语,给了所有为之牺牲的人,一个彻彻底底的交代。
觉得眼前一黑,我瘫倒下去,浑身上下早已没了力气,只剩下誓死不屈的眼皮,麻木地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还有那细如银针的雨滴。
成功了……
我成功了……
可我又得到了什么……
雨水清洗着浑浊灰黑的眼眸,是有些刺痛,可我只是这样呆呆望着,望着不见天日的苍穹。
“特勤团!我们快到了!特勤团!”
是集团军的快速反应部队……
那一瞬,如梦初醒,恍然间,神经才苏醒于疲惫的身躯。
“钱……”
我趴在水泥地面上,慢吞吞地爬向他,尔后又极其滑稽地跪倒在地,用已经磕破的膝盖与手掌,拖拽着这具仿佛打上石膏的身体。
温润的红色液体触碰到了掌心,像是冲积扇上的河沙一样蔓延开来。
终于,费劲力气,触碰到了他。
“钱……”带着些哭腔,我死死按住那些血流不止的伤口,毛手毛脚地去抓身上的医用纱布。
“哈……”血液,开始从他的嘴角溢出,钱叡霖拼命地寻觅着氧气,却只能从喉头处发出些可怜的声音。
他的手里,攥着一串已经染红的十字项链,拼命地想抓住我为他止血的双手,像是位临死前托付遗物的病危老人。
“别动!”我暴躁地吼叫着,“会没事的!会没事的钱!”
“哐!”
“哐!”
着陆的声音,支援到了。
“抱歉!”那几个士兵赶忙卸下喷气背包,奔跑着来到伤员的身旁,“我们来晚了!”
“找个医生!”*卫道士*没理会这句冠冕堂皇的道歉,焦急到扭曲的神情让那个指挥官足足愣了有一秒钟。
“医疗兵!”
“救星”赶忙冲了过来,可我却发觉,他只是在和我做着一模一样的事情罢了,压住伤口,裹上止血纱布。
“不行……”医疗兵小声地嘀咕着,“失血太多了……”
“别动……求求你,求求你了……”觉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明白,我再清楚不过了,这个出血量,在战场上意味着什么。
可我依旧骗着自己,就像过去,自欺欺人着活到现在。
他要死了,却和一个坚毅的骑士一样,昂起自己高贵的头颅,颤抖着将手中的项链塞进我的手心。
鼓着眼睛,张大嘴唇,吐出鲜血,他还想说些什么。
“#@‖?!”
“我在听……”终于,我不再欺瞒自己。
我听见了,那个微弱的声音。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