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已经是隔天早上,妹妹苏沅是在晚上过来的,一进门就扑到苏涵身上:“姐姐!呜呜呜你别死呜呜呜……”
苏沅是苏涵的双胞胎妹妹,两人虽然长得不像,但感情非常好。苏涵从小被自己的亲大伯收养,跟亲生父母的感情有些生疏,但也许是一母同胞,两人自有一种牵绊与亲密感,她和妹妹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如果是平时,苏涵看到这个妹妹一定十分高兴,奇怪的是现在苏沅抱着她哭,她心中一点波动都没有。
“我接到电话担心死了,可是我这两天有考试,就是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证的考试,没办法我只能等考完再来看你,还好你醒过来了——姐,姐你怎么了?”苏沅用手在苏涵面前晃了晃,大眼睛眨巴眨巴,“姐你傻了吗?”她回头,“炜聪哥,我姐这是怎么了?”
贺炜聪探身过来:“你姐应该是睡糊涂了。”有些嗔怪地说,“她正睡觉呢你就吵醒她,难怪她没反应过来。”
苏涵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你怎么来了?我这边没什么大事。”
苏沅撒娇:“你受伤了我怎么能不来?急死我了!如果不是炜聪哥通知我我都不知道呢!现在怎么样还疼吗?炜聪哥说伤口不严重不用缝针,我怎么看你气色好差?天啊那个李珍真是太坏了!让她负责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误工费!要不要报警?炜聪哥你报警了吗?”
叽叽喳喳的,不过她的声音清脆甜蜜,听起来就像一只小百灵鸟在耳边唱歌,一点都不吵人。
“没报警,她爸当时跪下来求我,我就先把你姐送来医院了,她一直昏迷着,我也没有心思去报警。小涵,你想报警吗?”
“大姐这么善良,怎么可能愿意报警?炜聪哥你问姐没有用,要我说还是报警吧,这是故意伤人,就该抓她去坐牢!”苏沅说着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
“对对,你说得对。”贺炜聪给苏沅开矿泉水喝:“外面挺热的,你坐车来的?”
“我坐地铁来的,炜聪哥有没有别的饮料?我不想喝矿泉水。”
“我去买吧,你想喝绿茶还是可乐?”
苏沅笑嘻嘻地:“我想喝冰可乐。”
“别调皮,这几天你不是肚子不舒服吗,给你买常温的吧。”
跟苏涵打了声招呼后贺炜聪就拿上钱包出去了,苏沅噘着嘴跟苏涵抱怨:“炜聪哥太过分了,我就想喝冰的哼!”
“你来大姨妈了?”
“是啊,现在肚子可难受了呢。”
听着妹妹撒娇,苏涵却觉得有哪里不对。
妹妹和男友……是不是太亲密了?
其实像刚才男友与妹妹这样的交谈场景并不少见,他们三个人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她与贺炜聪交往之后,更是加强了这种羁绊。养父母不赞同她和贺炜聪交往,觉得贺家家境太差了,她嫁过去就是受苦。妹妹苏沅一直很支持他们,给苏涵很大的勇气和力量,妹妹跟男友交情不错。
可再不错,刚才他们的对话,之间的氛围合适吗?怎么男友连妹妹来了大姨妈都知道?
下一瞬,苏涵又想:怎么不合适?炜聪照顾沅沅是好事,我们一起在外地本就应该互相扶持。
晚上苏沅留下来陪床,贺炜聪明天有无法请假的专业课已经回学校了。
“姐姐,这件事你跟爸妈说了吗?”黑暗里,苏沅小声问。
“不用了,不要让他们担心。”她知道妹妹说的“爸妈”是她们的亲生父母,私底下与妹妹交流时,她都是随妹妹喊“爸妈”的,但这一次她喊不出来。
“那……大伯他们呢?”苏沅没察觉出来,又问。
“也不说吧,反正是小事。”
苏沅就哭了,抽泣声在黑暗中非常明显:“姐,听到你受伤的消息时,我真的好担心你。你没事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她从陪护的床上下来,爬上苏涵的床,揽住苏涵的手,眷恋地蹭着苏涵的肩膀。
分明是亲近温馨的举动,如果是以前的话,苏涵一定搂住妹妹,姐妹俩亲昵地拥抱在一起,可现在她只觉得内心一片平静,毫不动容。唯恐妹妹难过,她伸手揽住妹妹,安慰道:“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别哭了,小心明天眼睛肿。快睡吧,明早还要去上课呢。”
“我请好假了,明天不去上课。姐,我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床有点小,我怕半夜把你踹下去,回你的床睡吧。”
“不嘛,我就要跟姐姐一起睡。”
苏涵再不愿意,也怕坚持拒绝伤了妹妹的心,只好答应下来。她的身体在苏沅的靠近后变得僵硬,特别是苏沅还抱住了她的手臂,让她那一边身体几乎成了木头。
“姐,这条项链你还戴着呢?”苏沅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然后她看见了苏涵衣领处漏出来的珠子,窗帘拉着屋子很暗,可那颗珠子竟然在散发微微荧光。她被那亮光吸引,那种想要占有的情绪浮了上来,她伸出手去——
这颗珠子,应该是她的啊——
她的眼睛逐渐迷蒙,手指触碰到了珠子。
温热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脖子,苏涵分外排斥,下意识推了一下。
“啊!”
“小沅真是对不住!”苏涵赶紧将苏沅拉住,刚刚她反应太大,差点把苏沅推下床。
灯被重新打开,苏沅脸色苍白,俨然被吓得不轻。
“小沅,你还是自己睡吧,我被砸了头,现在总觉得心慌慌的,你摸我脖子我吓一跳。”苏涵歉意地说。
苏沅摸摸凌乱的头发:“好吧,那我自己睡。”到陪护床上睡下,苏沅搓了搓手指头想要除掉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刚才真的好奇怪,姐姐的项链珠子怎么会发光呢?那又不是夜明珠。
灯重新关掉。
这一晚,苏涵有一种不安全感,她是双手握着胸前的珠子才得以勉强入睡的。睡梦中,她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看见了一个灵堂,上面摆着的是她的黑白照片。
亲生父母与养父母,还有妹妹、男友都在哭。养母拿出一根链子递给妹妹苏沅,哭着说:“小沅,这是你姐姐从小戴着的,她珍惜极了,你拿去收着吧。”
妹妹紧紧握住项链,哭得晕了过去,被贺炜聪抱住才不至于摔到地上。
看着这幅场景,苏涵理应伤心悲痛的,但她像陌生人一样旁观,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拉扯着她。
在她满月不久就被亲生父母送到亲大伯家,大伯大伯母多年未育,这才求她的亲生父母说要抱养她。已经有了一对双胞胎儿子的苏卫军对双胞胎女儿并没有多大的执念,有一个女儿凑成儿女双全已经圆满了。大哥以前不曾开口过要抱养双胞胎儿子中的一个,这次开口,他不好意思拒绝,于是说服了妻子葛秋丽,将刚满月的大女儿送走了。
这些年来,亲生父母对她刻意冷淡。
养父母在她五岁时生下一个儿子,自此对她不似从前。
灵堂上亲父母养父母都在哭,好像失去了什么珍宝。
那这些年的忽视冷漠算什么呢?
最后,冷硬的情绪占据上风,梦里的自己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葬礼,耳边传来簌簌的风声,梦境消散了。
早晨起来时,苏涵还记得昨夜那个梦。
“姐,你的脸色好难看啊,是不是头还痛?”
“我没事。小沅,你做梦的时候,醒来时还会记得梦的内容吗?”苏涵问。
苏沅梳着头发随意答道:“有时候会有时候不会,不过大多数都不记得吧。”
十点多的时候,李珍提着果篮,和父亲一起过来看病道歉。
她道歉得不情不愿,苏涵这一次也恼了,平时两人有口角就算了,李珍这一次竟然拿烟灰缸砸她,想起那个她被烟灰缸砸死的梦,苏涵不愿意轻轻放过。
“小苏啊,珍珍真不是故意的。”李珍的父亲客气地道歉,“我们也问过医生了,你的伤势也不算严重,都是老同事了,你也大人有大量……”
“我姐昏迷了两天两夜,也不知道会不会留有后遗症,什么叫不算严重!”苏沅愤怒,“你看看你女儿,她这个样子像知错了吗?”
李珍的父亲看女儿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打了她一巴掌,然后转头继续恳求:“我们就这一个女儿,是我们没有教好,可是她还年轻,怎么可以去坐牢……”说着还要跪下去。
“小沅拦住他。”
苏沅见李珍的父亲年纪大了,鬓边都是白发,心下有一点不忍,便轻声跟苏涵说:“姐,要不就算了吧?”她是个口硬心软的人,昨天还说要报警送李珍坐牢,今天见李珍父亲憔悴苍老的模样,为了女儿还要下跪,一下子就心软了。
看着李珍父亲苍老的模样,苏涵也有一些同情。错的是李珍,李珍父亲点头哈腰地赔不是她看了也难受。
“那好吧,私了可以,不过我要李珍给我道歉,还有我的医药费和误工费要你们家出。”
“应该的应该的,你觉得不舒服就继续住院,好了再出院,你的账户里我已经充钱进去了,你不用管!还有误工费我已经准备好了。”李珍父亲拿出了五万块,又扯李珍的手让她道歉。李珍不情不愿,不愿意开口。
苏涵垂下眼:“那就还是走程序吧。”
“李珍!”李珍父亲重重地拍女儿的背,“快道歉!”
他眼里有了泪光,李珍心口一震,这才终于低头,低声说:“苏涵对不起。”
“苏小姐,您看——”李珍父亲陪着笑脸。
“这一次我原谅她,如果以后我的脑袋没事,这事就过去了,要是还有后遗症,我还得找李珍为我负责。你们写张协议签字吧。”让苏沅从书包里拿出纸笔。李珍父亲抖着手写下几行字,自己签名,又让李珍签字。李珍父亲这才安心,对苏涵千恩万谢:“谢谢你啊,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好好养病啊。”拉着女儿走出病房。
“有这样的女儿真是倒霉。”苏沅嘟囔着,吐槽李珍,“姐你看她刚才的样子,还很不服气的样子,做女儿做成她这样,简直是不孝顺——”
“啊!!”
门外忽然传来惊叫声,苏沅吓得一抖,赶紧抱住苏涵的手臂。
“怎么啦?”
同病房今早来了一位老太太,陪床的是她的儿子,剃着光头一边手臂还有纹身,看起来很不好惹。他不耐烦地探头看向门外:“这里是住院部,怎么这么吵啊。”
外头的惨叫听起来是女声,持续高昂,叫得撕心裂肺,非常渗人。老太太虚弱地说:“难道是有人在生孩子?”
“生孩子还是杀猪啊,叫得也太惨了。”光头男反驳,心中好奇,站起来想往门外走去。
“咳咳。”老太太咳嗽起来,光头男就停下脚步给她拍胸口。
“好像出了什么事。”苏沅嘀咕着,忍不住站起来,“姐,我出去看看哈。”
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苏涵皱眉,尖叫声此起彼伏,不止一开始听到的女声,还有男声。她觉得头还在隐隐作痛,轻轻摸一摸后脑勺,隔着纱布都能感觉到那里鼓着一个包。她叹气,觉得自己运气真不好,现在又得了奇怪的病,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救命啊!”
“报警!快报警!”
“保安呢,这里有人发疯了!”
正发愁着,病房外突然爆发出更嘈杂的声音,似乎离这间病房更近了。苏涵被那些声音搅得心神不宁,忍不住下床想要出去看看。
一个人旋风一样冲进来,然后砰一下关上门,锁上门还不算,又冲过来拖了一张床头柜抵住门。
“喂你干——”
“嘭嘭嘭!!!”门板传来好几声剧烈的撞击声。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