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斗星君根本不指望自己这个时候能说得动自家神君,因为太了解他的脾性,若是莲子真敢有一点出格,神君断然不会再给它半点机会。
小莲子啊小莲子,你要想想你还有母亲,别一时糊涂被愤怒冲昏了头,再说了,你想要用佛莲换班主的命那更不能杀人啊,杀了人别说佛莲没有了,你自己都被要一掌拍扁。
西斗急得都快冒烟儿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莲子突然不说话了,它持起班主的手看了再看。
莲子看到,班主右手拇指的指甲盖下有一点红色的印记,若是鲜血的话不该这时候还这么鲜红,它搓了搓班主的拇指指腹,在黑灰下依稀还能辨认确实有红色的印记。
在出事之前班主跟谁按过手印吗?
莲子记得,它在跟师父说了要开戏院的事后的次日,老西头说班主有事要离开咸阳几日。
因为班主时常会消失一段时间,时间有长有短,所以它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可为何两日之后他却在咸阳城内偏僻的新月客栈出事?
莲子刚才不忍仔细看师父的模样,现在再仔细去瞧他的鼻子,甚至还打开了他的嘴巴,眼神骤然锋利起来。
当初它被送入傻少爷的体内时,没有被封力量,所以它出手杀人,通常会让对方身体起火。有次就出现了有人被烧死的事故,它又刚好在那附近,就问西斗星君是不是怀疑它。
西斗星君说了这么一段:“如果是被烧死的,那么死者鼻腔或口腔会存在大量的烟灰,仵作开膛检查也会看到气管与肺部有这些残留,但这人鼻腔与口腔还很干净,可见着火之前他已经没有呼吸。”
所以,班主在被烧到之前已经没有了呼吸。
“它察觉到了,神君,它一定察觉到班主是被谋害的了。”老西头这下可不是高兴,“它要是知道凶手是谁,只怕真不会给凶手留活口,老神还没跟它说过对待杀人凶手的尺度,神君可有跟它说过?”
白虎上神没有出声,只是静观莲子的反应。
此时,新月客栈残破的院子里又跑进来五六个人,都是杂戏班的成员,几人见到莲子跪在其中一具尸体旁,立即跑了过来:“小红孩,班主他……”
不用问,他们也看到了班主的样子,所有人面色大惊,一半是因为确定班主已经走了,一半是因为第一次见到这样死状的人。
震惊了许久,突然有人跪下来哭喊:“班主!”
莲子一动不动,心里一直在想有谁可能对班主下手,直到一个袖子从它视线里拂过,接着就抱在班主的身体:“班主,您这么走了我怎么办,我们戏班该怎么办!”
这人哭得悲痛欲绝,但莲子的目光却定定落在了他袖子下方,那一抹刺眼的红色。
老西头着急道:“完了完了,以小莲子的火爆性格一定要出手了,老神得去管管了……”
“慢着。”白虎上神却制止了他,“且先看它如何应对。”
跪在一旁默不吭声的少年小红孩,虽然已经脱胎换骨,五官单独分开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倒也算很好,可是放在这张脸上一起看,但模样连清秀也算不上。
可此时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出奇地冷静,它将目光从那个染了红色印记的袖子移到袖子的主人脸上。
这人叫李文秀,是杂戏班的老人。
老人指的是杂戏班还没扩招之前就跟着班主的人。
杂戏班的老班子原本又十二人,六七年前戏班从平阳来咸阳的路上遇到了山匪死了六个人,而存活下来的六人当中,李文秀就是其中一个。
以前莲子从不去记遇见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在它看来人类都差不多,地域也一样,后来有需要了它才去了解。
它所处的地方是乾朝的帝都咸阳。
身边的人它也能记住名字跟大概的身份信息。
李文秀跟它同龄,曾是杂戏班最小的孩子,在杂戏班表演柔术跟顶碗,因为长得好看还十分有天赋,以前戏班还是靠他撑过场面的,班主也有意要栽培他。
但听其他“老人”说,自从戏班遇到山匪死了人后,班主行事作风与以往大相径庭,自然也没有对李文秀格外照顾。
因此小红孩被捧红之后,李文秀就产生了嫉妒之心。
这话,是莲子两年前因为给同门写戏本收钱的事被揭发后,有人私底下跟莲子说,是李文秀跟班主告密的,说他可能嫉妒它等等。
但莲子记得,第一个提出帮他写本子他付钱的人就是李文秀。
后来拿着它的信去给班主,又跟班主说有人以三倍报酬挖它的事的,也是李文秀。
然而平日与它最亲近的人还是李文秀。
莲子见过更丑恶的人心,所以它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李文秀,是你杀了班主的话,我要你的命。
随后,官差来将几个人劝回。
李文秀问:“那我们班主的遗体可以带走吗?”
官差回答:“因为死者一共有五名,如今我们还在调查客栈起火的原因,所以遗体会暂时被送回衙门。”
李文秀痛哭流涕:“也就是说,我们班主已经死了,却不能入土为安吗?”
官差道:“得先排除客栈起火的原因,若是有人恶意纵火,但查纵火犯与这些死者的关系,故而死者还有可能需要交由仵作检验。”
李文怒道:“仵作检验的意思是还要将班主开膛破肚?我们不同意!小红孩,你听见了吗,他们居然都没打算让班主留个全尸!”
莲子却说:“官差说的也不无道理。”
“你说什么?”李文秀不可置信道,“枉顾班主那么疼爱你,他还是你的师父,你,你说的还是人话吗?我们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班主的遗体,你们几个说呢!”
人类对遗体本就带着敬畏之心,所以有人赞同李文秀的意思,跟莲子说:“小红孩,可不能什么都听官府的,我听说,若是家属不让动死者的遗体,衙门是不能轻易动开膛的。”
莲子看着说这话的人说:“官府也没说一定会请仵作如何,不是先调查客栈起火原因吗?你紧张什么?”
“我紧张什么啊!”那人被说得都有了脾气,“我们只是担心班主的遗体被损害,最后都不能安息。”
李文秀立即附和:“是啊小红孩,你年纪小不懂,我们不能把班主的事交到你的手上。”
莲子看向他,面无表情道:“别忘了,他是我师父,比起你我才算是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