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深呼吸,又给他说了一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想到这句话再看你,我别扭。”
什么歪理?!霍传武怔忪半晌,问道,“所以你一开始是想让我当你爹?”
“谁,谁让你当我爹!”莲子被说得面红耳赤,“就是觉得你现在太年轻。”
“就不配当你师父了?”
莲一时语结,他自己也不明白,人类的语言跟他的思想起冲突了,他总觉得,当师父的话总得年长一些的。
看来第一次当人类果然还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还比如,他一开始想让班主当他师父,仅仅是想要与这个人拉近关系。
见他闷着不说话,霍传武说:“你要实在想,你娘不在场,你叫爹我答应几声也无妨。”
“霍传武!”莲子恼羞成怒。
霍传武却反问:“竟敢直呼为师名讳?”
“……”莲子那叫一个哑巴吃黄连,还得自己将手伸出去。
霍传武却没有打他手心,只是反问他:“我要是长皱纹的那个,就是被埋入土里的那个,这样你会比较好接受吗?”
“师父!”莲子突然很大声地叫他。
霍传武背起手肃然看着它:“或许有些改变会让你不适应,或许如同你所言你班主醒了我就会撕了他的样子离开你。但就算是师徒也不会永远不分开,人生终归需要靠你自己走。”
莲子却固执地问:“那怎样才能不分开?”
莲子再问:“如果没有血缘关系,师徒关系也不能的话,那要怎样才可以跟您一直生活在一起?”
霍传武有些意外莲子会这么粘人,但依旧如实回答:“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天下我不管,我就是不跟您散席!”
“小红孩……”
“我叫,我叫萧玉官!”小红孩挺直腰杆大喊,喊完眼睛发红,“我有姓名,我母亲姓萧,她给起名玉官。君子如玉,五官在里,可琢可磨,瑟兮僩兮,终不可谖兮!”
君子应当像玉石,外貌由内心生,可仔细雕琢磨炼,总会光彩耀人非常勇武,最终让人永远无法忘怀。
霍传武也不知道他是在具体表达什么情绪,因为其实作为上神他也不大明白人的心,可是看他似乎在努力让他深刻去记什么,霍传武静默看他片刻之后,说道:
“好,萧玉官,你不想与为师分开是不是?”
“是。”
“为师且问你。”霍传武目光平静看着他,“那天你不顾你母亲与其他珍视你的人,非要杀了李文秀不可,你觉得为师是该感动了吗?”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霍传武再问:“或者你也认为,为师该效仿你去亲手杀了李文秀?”
不是!想都没想萧玉官心里就否定了,可如果否定他,那当初自己为什么坚持杀李文秀?师父这么问,明显是为了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霍传武再说:“你说你想跟为师一直在一起,若是有一日你的母亲遇到不可挽回的情况,你势必也要为她付出性命,这就是你所谓的,拜我为师,要与我一直在一起的诚意的吗?”
起初还觉得霍传武收他为徒的诚意不够,如今被他反驳,顿时觉得自己的诚意也经不起推敲,萧玉官有些窘迫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没想那么多,甚至在场有人劝阻,你依旧一意孤行,可见你所想的只是自己,为宣泄自己的情绪,你可以不顾及除你之外的任何人,如此的你凭什么要求别人一直跟你在一起?就凭你自己喜欢吗?”
“……”
霍传武这句话很像当初他说他的那句: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却期待别人善待你,奉承你,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我为何要留你这样的人?
之前听他说那句他怒不可遏,却又无法反驳。
现在他的这话他依旧无法反驳,不同的是,他心里多了更多的委屈。
他知道师父说的有道理,因为如果当时李文秀杀的是他母亲,那他可能也不会顾及师父,非杀李文秀不可。因为他确实不想让师父为了报仇去杀李文秀,原因是他怕他出事,更怕自己会失去他。
可就算他做的那些都没道理又如何?!
他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是个完美无缺的人,甚至它有很多的缺点。
萧玉官有些执拗地反问他:“那您也喜欢我不就好了吗?”
“……”他的措辞让霍传武略微诧异,这莲子的想法还真是……不可理喻。
萧玉官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说法有错,追问:“您难道就不喜欢我吗?”
它做好了什么还敢让他喜欢他?霍传武想拿竹竿打他,但心里又明白,不管是对他母亲还是他的师父,都是莲子第一次为人或得的珍贵的情感,所以对它深刻又不同寻常,可即便如此,霍传武还是坦然说道:
“不喜欢。”
这话传入耳朵,却让胸口猛然一紧,萧玉官感觉到心跳的疼痛感,很奇怪,以前那么多人不喜欢他排挤他,但除了愤怒他从不会觉得心脏不舒服,可是师父不喜欢他,心脏却有种被刀割的感觉。
霍传武说:“你离我喜欢的样子还太远。”
他用的是“太远”,可见他一点也不喜欢他啊。
萧玉官还以为自己已经很优秀了,因为这两年听到别人对他说的话都是夸赞,他还以为他跟以前有所不同了,可听到师父说他不好,那些别人说他的优秀都没用。
萧玉官反问:“所以师父只喜欢善良与优秀的人吗?”
那如果他知道他来自地狱,几乎不可能成为他所期待的善良与优秀的人类呢?他光成为人类就花了五百年啊。
霍传武并感受到他内心的想法,如实回答:“至少为师希望你善良且优秀。”
“要怎样才能成为您所期待的那样的人?”
“现在至少能做到,不会为了发泄自己的情绪随意企图去杀人,你应该知道生命的贵重,才有资格喜欢上别人。”
萧玉官看着他认真且严肃的样子,突然就笑了:“所以您不仅不喜欢我,甚至觉得我连喜欢您的资格都没有吗?”
霍传武的想法跟他完全不在同一个界层,他只陈述他的要求:“为师觉得你眼里需要容得下更多人,才会对不同的生命产生不同的敬畏,而不单单是对我或者你母亲。”
说来说去,不就是不喜欢他,还不让他喜欢他嘛?萧玉官自己站了起来,仰头看着他说:“师父教的我领悟不了,我眼里跟心里就只容得下自己的人,既然师父说我没资格喜欢您与被您喜欢,我听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