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官没想到，霍传武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也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言行，竟然让他觉得他是讨厌他。
他以为自己的喜欢已经到了如何都压制不住的地步，所以后来见到他就会避开，生怕被他知道自己那扭曲的爱慕。
霍传武见他不说话，再开口：“若当真是我有不妥……”
“对，我讨厌你！”
霍传武的话因为这样的打断戛然而止。
从萧玉官很小，很丑，性格很孤僻的时候，他就从他嘴里听到了他喜欢他，然后他持续听了很多年。
他是个很严厉的师父，哪怕前天，萧玉官从河里摸到很多色彩斑斓的雨花石，码放在他的窗台上，可第二天他要是犯了错，他还是一样会揍他，从未看那些雨花石半点情面。
可被揍完的萧玉官还是会跑到很远的地方给他打酒，只因为他说过，那家的酒甚是顺他的口。
这么多年萧玉官给他准备的礼物，他房间的置物架都装不完，但是，他除了让他遵守他的规矩做人，按他的要求做事之外，还未给他赠过他礼物。
萧玉官说过很多次，我喜欢你，说到最后，他都能红了眼眶。
而他给他的答案是，你离我喜欢的样子还很远。
可即便那样，他还跟他说，我会连你喜欢的人一起照顾好。
他习惯觉得他对他会一直喜欢下去。
但今天他说，我讨厌你。
大概是听惯了喜欢，突然听到这陌生的一句，他有点茫然。
当然讨厌他的人不是没有，那些被他永世封印的妖，那些逆天而行的魔，多一颗小小的莲子也不足为奇，可是……
萧玉官再次大声声明：“我讨厌你，讨厌到憎恶曾经喜欢你的自己。”
霍传武这额一瞬间，突然有些动怒了，冷声反问：“所以不惜要杀碧华？”
“是！”
“为何？”
“因为你喜欢她，她死了你自然会痛苦，为了让你痛苦，我觉得有必要把她杀了。”
说完看到他身上辐射出了凌人的怒火，萧玉官突然觉得有些痛快，就好比身上有个伤口，无论如何挽救依旧痛疼难忍，忍无可忍干脆浇上一些盐，反而觉得，以前的那些痛其实没那么难忍。
他将自己蒙面的黑色纱巾拉下来，那张仿佛携带着青衣模样的脸，在红色灯笼下，笑出了戏子的无情模样，然后特别无辜地问他：
“师父，您生气了吗？”
霍传武无法否认自己不生气。
萧玉官露出哀伤害怕的表情，细声说：“但这不能怪我，我说我不想杀碧华姑娘的，是你不信，那我只能说了我想杀她，可你又不高兴了。”
“萧玉官……”
萧玉官仰起头，无所畏惧看着他：“师父若是认定我是想杀了你喜欢人，大可现在就把我杀了，反正我的命是你给了，就当是我还给你了。”
陋巷之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
霍传武看着那倔强单薄的身影许久，最终开口说道：“你走吧。”
“你不杀我，我就不怕我转头杀了你的碧华姑娘吗？”
“想想你的母亲。”霍传武说了这句。
萧玉官眸光瞬间一暗，果然他知道他所有的弱点，他将做戏的表情一收，举步从霍传武身边走了过去。
他知道，他与霍传武的一切终结了，也该终结了。
霍传武却第一次想，若是萧玉官这次也能服软一次，他或许可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么一想，他扭头往回看，但萧玉官的身影已消失在黑暗的巷子尽头。
霍传武脸色更阴沉，迈步往红楼的方向走。
当他走出有灯光的地方，急得像热锅的老西头迎了上来，来回找了一遍发现他背后并没有人，心里咯噔了一下，小声询问：“班主，玉官呢？”
看老西头这样的眼神，霍传武反问：“你觉得我会杀了他？”
老西头愣了一下：“没有没有。”
“我对他就那么坏吗？”
“……”神君这是何意啊？老西头一时反应不过来。
一旁的碧华说道：“神君放了他，可是因那红莲没承认他要杀我的意图？”
霍传武不语，他能断定，萧玉官确实有杀碧华之心，可他确实是放走了他，甚至都没能训上几句重话。
碧华见他不答，又说道：“想来也是，就算他有那个心，但终归没动手，他要不承认也是没法子的。”
霍传武一语不发继续往前。
老西头跟上。
直到回到红楼，碧华被兰鸢接了去，老西头才不放心又问了一句：“神君打算如何惩治萧玉官？”
走在前头的霍传武扭头瞪过来，他有说他要罚萧玉官吗？！是不是觉得他只会罚他？
老西头被看得汗毛立起，跟着赔笑。
霍传武黑着一张脸举步继续往里走，但老西头担心萧玉官，又斗胆询问：“难道神君是不处罚他了？”
霍传武再次冷着脸转过头来，沉声道：“杀念如此重，何能不罚？”
他刚才就该打断他的腿，看他还能跑不能？
“那神君是打算如何处置他？”
别是回炉重造啊。
老西头说，“就算他确实有不好的念头但最终也未必会实施，据说，十人当中九人心里有想过杀掉一个人，但真正付诸行动的千人未必有一人，人类之心原本就不能简单以黑白定论。”
霍传武道：“他是黑是白，很快就有分晓。”
“神君是指……”老西头迟疑了片刻，“神君依旧想要用蛊惑之石来验玉官的善恶？”
被这么问，霍传武突然想起萧玉官曾跟他说：“师父教诲，做人堂堂正正，坦坦荡荡，为人真挚，待人真心，可是师父是不知何为真心，还是从未相信我的真心？”
难道当真是他真没真心待过萧玉官吗？
但他能教的他都已经教给了他。
可萧玉官还曾指控他：“您从未相信我会成为一个好人。”
或许他确实是不相信他，才会让他以身去试蛊惑之石。
可莲子天生携带的邪障，从诞生时就能触动了天劫，这是不争的事实。
霍传武还是说道：“蛊惑之石一事就当是他的历练，若是他能从中走出来，本神君就相信他确实有向善之心。”
“哪怕是上仙也未必能抵住蛊惑之石的迷惑，这样的试炼对于玉官会不会为时过早？”
“若是他从现在开始就黑化，那早晚对他有何区别？”
“那，那要是他通不过试炼呢？”
霍传武面色一凛，说道：“那萧玉官此生到此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