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说，白虎反倒是脚步一停，偏头看向他，脸上的一丝诧异或者说是失望。
不对，师父怎么会失望？
莲不由再仔细看白虎的表情，果然已经恢复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样子，不过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继续往室内走。
莲继续跟在他身后。
原本随行的侍卫都退下，只剩师徒二人一路沉默走到后院的莲池。
就在莲以为白虎什么都不会对他说的时候。
“无妄。”
“嗯？”突兀的话语让莲一时没反应过来，“师父说什么？”
白虎站住脚，看眼前茂盛的荷叶丛林，当初花开寥寥无几的莲池，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满池火红，满池的繁花像在他神殿的后院燃了一大片烈火，热烈鲜明。
白虎望着眼前的莲池说：“你真身为莲，本神君再赐你无妄二字，希望你无虚妄之想，无狂妄之举，亦无妄自菲薄，永远心存善念，长大了能顶天立地，无愧苍生。”
原来，这就是师父对他所有的期许了。
得到赐名的莲却没能开心起来。
说来说去，他们最近的关系也不过就是师徒，之所以他特别是因为白虎神座下没有其他弟子，但也仅限于这样的特别。
所以他跟白虎神永远不会像九尾跟他兄长那样亲近，毕竟他们是血浓于水的兄弟，而他仅仅是白虎上神所养的一株红莲。
所以他也不会像百花神一样，能赠送他满手的星月花，然后与他成为神侣。
神侣？
他居然对自己师父有这样的觊觎！
是的，他内心确实黑暗到，想从百花神手里把师父抢回来！
可他凭什么抢？
他不仅是师父的弟子，还是一个男……
其实，他连个男人都不算，说来说去，他就是一个没有性别的藕身。
他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疯狂找了白虎神一天的莲，最后带着一身的失落惨败而归。
只是在莲走后，白虎独自在连池边站了许久，然后喃喃自语：“无妄，无虚妄之想。”
自从莲与九尾走得很近后，白虎不时想起当初萧玉官在蛊惑幻象中说的那个愿望：
“吾与汝虔诚许愿，永生遗忘霍传武，一心爱慕林秋鹤。”
最近他又一次一次从莲的口中听到，九尾仙君如何性情洒脱，人如何的好相处，与他在一起是多么的惬意痛快。
他也曾努力地想要与莲惬意相处，所以尝试用调侃的口吻与他说话，但莲不是误以为他在生气就是觉得他反常，立即借口离开。
以前莲不在神殿就会去老西头那里，可如今他时常在九尾仙府。
甚至，他听说莲这次凯旋特意赶回天庭，就是想他来与他这个师父喝庆功酒，可莲如同上次，又或者再上次那样，与他说了不到两句话，就开始说起九尾仙君。
再甚至他急匆匆借口从他身边走开，是为了与九尾去了九神门，然后彻夜不归的人给他写了一封信，说要与九尾仙君出游几日，过几日再回来。
几日复几日，白虎也不觉得他在等莲到底第几日能回来，毕竟，曾经他几十年在人间历练，他也不曾觉得几十年漫长，出征在外也是常年不能见到，所以见不到彼此才是他们师徒二人的常态。
可是，他最近总是梦见萧玉官。
梦见他热切大喊：“我要霍传武，要他的心，要他人，要他年年岁岁朝朝暮暮时时刻刻！”
然后他的心在梦里燃烧火热。
但下一刻萧玉官那句“永生遗忘霍传武，一心爱慕林秋鹤”又如同冰水泼下来，将他着火的心脏浇灭。
冰火两重天之间，他总看见萧玉官变成了莲的样子，但无论是何种模样，他都会用绝望地眼神看着他重复那句：“你骗我，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若只是做梦，他不睡便是，等对萧玉官那一丝抱歉过去了，这梦就不会再来，毕竟他曾有一段时间都没再想起来萧玉官。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只是心存愧疚，突然，乐不思蜀的莲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看到他那一脸玩得尽兴的喜悦，白虎做出了他数万年岁月里都不曾做过的举动，故意伸手接了百花神的星月锦簇。
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时，他内心是震惊的，震惊之余，又觉得有种莫名的报复的快感，因为他看到莲慌了神的样子。
可莲最后什么没做，而是被西斗星君叫走。
莲他走到门口突然回头看他的样子，让他一下仿佛见到了那个时常对他说：“师父，为何就不能喜欢我？”的萧玉官。
胸口一紧，他突然有种想要冲上去与莲说：“我没有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什么？
没有不喜欢莲吗？
可，他所认为的喜欢是什么？
白虎神从未觉得自己的内心如此复杂，握着花篮的手并没有接受，也从未考虑过接受的，他将百花神的花篮推出去，目光冷酷地看着百花神：“你心悦本神君？”
百花神面红耳赤。
“小神，我……”
但他如此漠然推开她花篮，她还能如何回答？
百花神早已是花容失色，并语无伦次地说：“神君日理万机，小神只想为您做些什么，哪怕只能解神君的一丝疲倦……”
白虎觉得自己以前或许很迟钝，但现在他似乎清晰看到百花神受伤的表情，只是即便如此他的心依旧无动于衷，语气冷漠说出：
“你若无意，那本神君就不必告知，本神君对你毫无想法，过去，现在与将来都不会，还有百花神赠百花酿或宁神花篮等等举动，让本神君觉得累赘与麻烦，所以无需再给本神君做任何。”
看着百花神脸上的血色全无，他背起手仗着自己身高俯视她继续道：“或许之前本神君没说清楚，那便再说一遍，本神君不喜外人打扰，更不喜与无关之人闲谈，百花神若无事请勿面见，若有公事与宿将或幽说，有必要他们会替你上报。”
百花神无处遁形，嘴唇颤抖地说：“神君误会了，小神对神君并无其他意……”
“不送。”白虎冷漠立刻，倒不是百花神惊慌失措的眼泪影响到了他，而是他觉得继续待下去，他会忍不住把对莲的情绪发到她身上。
他不想伤及无辜，也还没能理清最近非常反常的自己。
可当天下午，觜宿与幽总是旁敲侧击地问他，关于与百花神的事，而后他才知道，他接受百花神星月锦簇的事，已经传开了。
他心里第一反应是，这下莲得误会了，所以当下发怒质问：“何人胡言乱语！”
幽结结巴巴解释：“是，是小神君，小神觉得确实也是值得高兴的事，就，就……”
也觉得？
所以，莲是觉得，他与百花神在一起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他不信。
因为他听说莲在到处找他，所以觉得莲确实是见到他与百花神走得近，所以不高兴的。
但结果他找他只是为了要一个名字。
“无妄。”
他给了他名字，莲无妄。
可究竟是提醒那孩子不得有虚妄之想，还是提醒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