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只道他是个无趣的人。
又说南九逐渐往这边走来，与谢上弦一边说着话。
李少棠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便不自觉抬头望去，只见那堆积得高如苍山的货物下，南九一身雍容高贵，手里抱着手炉子，不知与身边那穿着紫色衣裳的姑娘说个什么，脸上满是笑意，好生耀眼。
他一时看待了，只觉得她似乎比从前高了许多，一时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能在这里看到南九呢？
想只昨日他阿爹的话。
反正脑子里嗡嗡的，也忘记继续干活，工头见了自然是来催促他。
只是并没有反应，王六也不知他怎了，寻着他的目光看去，竟然见他如此明目张胆地看东家，吓得连忙扔下手里的货物，上来推他一把，担忧地提醒着，“少棠，你做什么？”
李少棠叫他一推，肩上的货物也滑落下来，恍然大悟，回过神来。
正面对着工头的责问，王六小心翼翼地陪着不是，余光又瞥见东家朝这里走来，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南九原本与谢上弦说着昨日家里的事儿，忽听这边传来噪杂，便望了过来，是一个工人忽然不走了，叫工头催促。
没想到后来又将货砸落在地上，便走过来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今走近了，越发觉那被训斥的工人有些眼熟，于是又走近了几分。
工头连忙让开，与她小心翼翼地赔着罪，“东家，这小子半夜就来的，兴许有些累了，所以才刚才晃了神。”工头倒是好的，也怜惜李少棠干到现在，因此便也好心好意在南九面前替他辩解。
南九却只瞧着李少棠细细打量，工头的话犹如风一般耳边飘过，压根就没听清楚。
工头见南九没反应，只打量李少棠，便与李少棠低声道：“还不赶紧认错！”
却忽然听南九问道：“你是邺州来的？”
她实在不敢确认，眼前这个胡子拉碴，枯廋如柴的青年会是那个满身儒雅的少棠哥。
李少棠说不上此刻是什么心情，但激动是肯定的。
如今南九近在咫尺，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尤其是听她问自己是不是邺州人时，更是激动得不能言语，哽咽着颔首。
南九见了，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尤其是瞧见他如今这幅模样，好端端的一个人……
一时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化作了一句：“还活着，便好！”
众人听得这话，哪里还不晓得，李少棠和南九是旧识。
李少棠反正这会儿犹如坠了云里去，脚下踩着什么都是软绵绵的。
反而是那王六拽着他，引了南九往他们住的地方去。
南九知晓这边是个什么环境，她又不是第一次来这外城，只是如今见了李村长夫妻俩住在这狭小的地方，又因年老体衰，干不得活，只能待在此处。
还买不起碳火，这样冷的天儿，两老就穿着身上那破烂的棉衣，坐在一处。
王六忽然掀起帘子，叫他们看到门口站着的南九时，一时间竟然没认出来，以为是冷花了眼睛，看着天仙娘娘来了。
直至王六的声音在他两老耳边响起，“阿叔阿婶！快些起来，有客人来了。”
王六这会儿精神头子十足。
自己这难兄难弟一家，居然和东家是熟人，那以后肯定不会再过这样的苦日子了，他们夫妻俩兴许能沾一些光呢。
所以比李少棠都要积极。
李少棠也不是不积极，只是他这人素来自尊心太重，虽然见到南九欢喜，可并不想叫她看到自己这副落魄的模样。
因此那心情着实复杂得很。
李村长夫妻俩愣了一愣，也才认出南九，激动得要上前拉她，可见着她一身华贵，又只讪讪地缩回了黑乎乎的手，叫了一声，“阿九啊！”
南九眼见这棚子里什么都没有，更无一丝的暖气，李少棠他娘又弯腰驼背咳得厉害，只赶紧把自己手里的手炉塞到她的手里去，“婶子你拿着。”随即又使了人过来，领他们去沐浴暖身换衣裳。
这半日，李少棠恍若如那做梦一般，等着他换了身衣裳出来，已经在万雄的商栈里了。
李村长也刚换好衣裳，穿了一身新棉衣，还戴着围脖帽子。
见了儿子虽消瘦得厉害，但是刮了胡子，收拾起来，也是像模像样的，忍不住喜道：“我儿还是一表人才的。”
王六也来了，和他媳妇也换了新衣裳，连忙催促着，“东家备了饭菜，咱先吃饭去。”
也是他们吃完饭，码头边的货也下得差不多了，天空飘起了细细的雪花，南九撑着伞回来。
刚进来掸去身上的碎雪，李少棠便上来与她鞠身道谢，“阿九，多谢你了。”才叫他们这一年来，吃了顿像样的饭菜。
越是如此，他心中便越是自卑。
到底是一个村子的，他有那么几分傲气，南九哪里还不晓得。“你也是经历过了这些苦难的，莫要想那么多了。你们休息一会儿，与我一起回家去。 ”
见李少棠要开口拒绝，连忙抢先道：“我问过了，你们也才到这玉阳城几日，可见你是奔着科举来的，既如此你们就先去我家里，景澜他们也在温书，届时一起去考场便是。”
又朝在她面前如今变得有些诚惶诚恐，不自在的李村长夫妻俩，“我祖父祖母都在，您二老去了，只怕有说不完的话，你们先在我家里落脚，少棠哥进了考场，也不用牵挂着您老不是。”
李村长夫妻俩相视一眼，虽不好意思麻烦，但想着为了让儿子进考场安心，也只能点头了。
父母都应下了，李少棠只得如此。
王六见他们一家要走，南九又没提要带着他们进内城，有些着急起来，却见南九忽然朝他看来。
一时间紧张不已，手脚皆不知放在哪里才好。
“我听说你从前是厨房里帮忙的，想来也会些手艺的，这商栈里正好缺人，你若是愿意便留下来帮忙，这边的管事会与你们夫妻安排住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