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宋皎在紫烟巷那里租了一个小房子,当时听说只觉着有趣,他并没有过问,也从没有去过一次。
如今听说紫烟巷出事, 不由牵动心神。
如今宋夜光已然跟自己一刀两断了, **瑭简直连这个人的名字都不想听见。
“王爷,”关河略一犹豫, 终于壮胆道:“宋申吉说是在紫烟巷那里出的事,他要去见宋侍御,却给人拦住不许, 还被打了一顿。”
“其实,属下才得了个消息,今天傍晚宫门将关的时候……”关河瞥了眼主子, 声音压低,“有一行人出了宫,后来才知道,是太子殿下。”
小太监已经进来剪了几次的灯花, 豫王也似有些倦意。
他点点头, 搁下一本折子。
关侍卫闻言这才上前:“王爷, 那个宋申吉突然又来了,他说……是给人欺负了,求王爷给他做主。”
“哼, 什么鸡毛蒜皮的琐碎也来跟本王说?”**瑭眉眼不抬地, 有些不耐烦。
才喝了口茶,外头关河的身影,在门口一闪。
**瑭瞥见,淡淡道:“什么事。”
豫王**瑭在书房看了几分奏报,曾公公悄悄地进来奉茶,提醒他是时候安歇了。
以前是看在宋皎的面上,对宋申吉很是宽和, 但心里却知道他的为人。
关河道:“是,他哭哭啼啼的,说是什么……那打人的自称是什么大官,拦着他不许进门,他还抱怨说……就算再大的官,也不能不让父母见儿女。”
豫王听着这两句,嗤地笑了:“大官?这个蠢货……”
豫王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手中的香片好像不香了,非但不香,还有些烫手。
有那么一瞬间,在**瑭的臆想中,这三才盖碗已经给他狠狠地扔在了地上摔得粉碎。因为只有那样,才能稍微减减他心里的那陡然而生的怒气。
可笑!刚才听说紫烟巷出事,他心里还掠过一丝担忧,竟恐怕宋皎出事。
“好啊,”**瑭喃喃:“他真的是什么都做的出来……宋夜光明天就要离京,这一晚上,他是要去鸳梦重温么……”
最后这句,他身不由己地说了出口,话音才落,就觉着自己失言了。
豫王吁了口气,且不去理这个,只看向关河:“宋申吉叫本王给他做主?”
曾公公在旁边听的懵懂,自打给豫王打了一顿后,他不太敢再在豫王的事情上随便插嘴了,这会儿听的疑惑,忍不住小声道:“殿下,这个大官是什么来头?”
“你怎么也蠢了。”**瑭瞥了他一眼:“哪个大官敢霸占着宋夜光一夜?”
豫王本是要斥曾公公的,但这句话说出口,他的心里却突然间扭成了麻花。
曾公公这才想起关河说“太子出宫”,自己打了自己的额头一下,陪笑道:“奴婢果真是昏了头了,只是……只是一时怎么也想不到,太子殿下怎么能无状到这种地步?倘若给皇上知道了……”
豫王正在忍着自己的心悸,听了这句,忽然心头一动。
他本来行事沉稳谨慎,不太肯轻举妄动,但曾公公这无意中的一句,却好像是一个邪恶的种子,落地发芽,引诱着他。
豫王看看关河:“宋申吉还在?”
“是,他不肯走,”关河恐怕豫王不悦,便道:“不然……让属下把他赶走吧?”
“确实要赶走他,”**瑭淡淡地说道:“这京城之中竟然有什么人冒充朝廷官员,硬是拦着父母不许见儿女,这种事情,本王管不了,也不想管,他是找错了地方……难不成,京兆府是摆设吗?”
关河目光一动,即刻领会,当下躬身道:“王爷说的极是,属下这就去训斥他,让他找那该找的地方去主持公道就是了。”
能主持公道的,豫王殿下已经给了答案:京兆府。
**瑭微微一笑:“这才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各司其职,两不相干。”
他往门口缓缓走了两步,看着门外沉沉的夜色。
虽然已经知道了太子为了宋皎,不惜借口去行宫而绕道去永安镇跟她鬼混,但是……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甚至在皇帝的眼皮底下,赵仪瑄居然敢离开东宫夜宿紫烟巷。
豫王的喉头动了动,他没法想象此时此刻,那两个人在做什么,他更加不许自己去想。
但就算不想,他心里的那根麻花可是丝毫也没有松过。
眼前浓黑的夜色,好像都在此刻迅速地涌入了**瑭的双眼,把他的眸子也染的深沉如墨。
“今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啊。”豫王负手仰头,看着天际。
他原本如皎月的脸色一暗。
原来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片乌云,把头顶的月光遮了半边。
紫烟巷。
折腾了大半宿,这会儿终于已经是子时左右了。
外头寂静的很,连草虫都停了鸣叫,只有月光依旧淡淡的,好像是整个京城都已经入了梦乡。
桌上新点的红烛燃着一点光,被时不时吹进来的夜风撩的时而摇曳不定,有时候以为它会熄灭,谁知偏又撑了过来,倒像是跟夜风在玩什么你来我往的游戏。
太子并未强迫宋皎抬头,而是自己微微俯了身子,向上寻到她的唇。
她散落的长发垂落,半遮住了她的脸,太子把一侧的青丝撩起,更那个吻略深了些。
纵然仍是他主动,看着,却像是宋皎低着头在亲他似的。
相比较刚才的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现在这一刻的宁谧,便显得尤为珍贵了。
宋皎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因为他时而蛮横时而温柔的吻,她的身子也如那被风吹着的红烛一般,时而轻轻地晃一晃。
正在情难自已的时候,宋皎低低哼了声。
赵仪瑄立刻停了下来:“碰到你了?”
她捂着右臂,微微地摇头。
太子却笑了:“你怕什么,难不成本太子会吃了你。”
望着她才上了药的伤处,太子略一想,在身上各处掏摸了片刻,终于从团龙袍的袖子里找到一方丝帕。
烛光下,明黄的帕子显得格外的亮眼。
宋皎一眼看见,眼神顿时不太对了。
赵仪瑄把她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心中轻轻地叹了声。
他知道宋皎在想什么,想到她经受的那些,他为自己刚才所做的后悔,尤其看到她被撕破的裙子……太子不想吓唬她,可偏偏的忍不住。
而且后悔归后悔,若是再来一次只怕他还是如此,因为她的确是逼得他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只能用破釜沉舟的这一招。
太子的心一软,便生出些事后弥补的心情:“别动,给你把伤包起来,免得又碰到。”
“不……不用包扎。”宋皎侧身避了避,但她并不是拒绝太子的好意,而只是拒绝那方明黄的丝帕。
上次的那方无意中遗落的帕子,已经给她惹了不少事,好不容易毁尸灭迹了,又来这个……
她可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赵仪瑄当然留意到了她的眼神。
太子瞧瞧手中的帕子,他心知肚明,却还是假装一无所知,因知道若说出来只怕会更叫宋皎难堪。
他知道有些戏谑,是不能说出口的。
因为太子知道宋皎能接受什么,不能接受什么。
他跟宋皎不同,他不会、更不舍得真的把她逼上绝路。
毕竟,只看到她受了伤,太子就已经觉着很受不了。
“又不听话了?”赵仪瑄淡淡地,“稍微地包一包遮住了伤便好,大不了明儿摘了就是。要不然不用这个,反正这裙子已经破了,索性再撕一块如何?”
他似笑非笑地说着,作势要去掀。
宋皎忙摁住他的手:“殿下别闹。”乖乖地将右臂擎出:“那就多谢了。”
“这才对。”赵仪瑄笑了笑,仍是用那帕子给她把伤处裹了起来。
宋皎扭过头没有看。
耳畔听着太子窸窸窣窣的动作,宋皎小声问:“刚才,没碰到殿下的伤么?要不要也看看。”
赵仪瑄道:“亏得你还惦记着这个,伤未必有事,倒是人迟早给你活活气死是真的。”
他很快地包扎妥当,便重新将外衫脱下,抬腿上榻。
宋皎察觉他靠近,不免向内挪了挪,赵仪瑄将她身上披着的袍子取了下来,扔在旁边。
她就这么低着头没有动,赵仪瑄端详着她暗影中仿佛很安静的脸色,终于道:“放心,不动你,你乖乖过来。”
宋皎不太相信,悄悄回头。
赵仪瑄哭笑不得,慢慢地在枕上躺下,道:“既然你已经说了留在京内,自不急在这一时,免得……或者弄到了伤反而不美。你过来,咱们靠在一起睡觉。”
宋皎听他的话颇诚恳,这才松了口气,往他身边移过来,按照他所指的,便靠着他的左肩缓缓躺倒。
赵仪瑄抱着把人往怀里揽了揽,又特意留心不敢碰到她的伤。
两人一时谁都没有开口。
听着窗外虫儿似有若无的低吟,半晌,太子才说道:“夜光,有一件事,本太子始终不解,你能不能为本太子解惑。”
“什么事?”宋皎虽贴着他,却并未敢动。
本来是闭着双眼的,因察觉他确实未有其他动作,便悄悄地又睁开了眼睛。
目光所及,是太子有些褶皱的明黄中衣,因为并没有掩好,底下是出人意料的颇为健硕的身子,那些鲜明的肌理在烛影下有些很微妙的光影深浅,看着……竟莫名地有些好看诱人。
宋皎像是看到什么禁忌,目光无处藏躲地乱飞一气,终于又瞧见他搁在桌上蜡烛旁边的翼善冠,黑纱顶上黄金累丝的二龙抢珠,华贵威严,极为醒目。
她呆呆地看着那顶冠子,又忍不住看看身边人,此时此刻,竟仍有恍若梦幻之感。
只听到赵仪瑄道:“见萤山上,你是怎么碰巧在那里的?你说仔细些。”
这也忒有些凑巧了,她当时可是他的“眼中钉”,竟偏是她救了自己。
宋皎的目光一滞。
“也没什么,不过是那天……我正好有一件事出城,正好路过……大概是天意吧。”
“天意?”赵仪瑄听到这个词,微微动容,他喜欢这个这个说法。
太子转头看着宋皎,手轻轻地梳拢她散着的发,又悄悄地将发丝缠绕在自己的手指上:“可不是么,便是天意要夜光碰到本太子,咦……这么说,倒不是本太子捡到宝,而是夜光捡到了……”
宋皎还是有点紧张的,听到这里,嗤地笑了起来。
太子也笑道:“你说,这说法对不对?”
宋皎忍着笑道:“我可不敢说。”
“赦你无罪,你只管说吧,宋侍御。”太子察觉她的放松,便也笑微微地。
宋皎觉着自己不该这么笑,下意识地把脸往他的衫子边上埋了埋,察觉那点软腻的缎子滑过脸颊,她声若蚊呐地:“那么,就是下官误打误撞,捡到太子殿下这个宝了。”
赵仪瑄真想先再狠亲她两下。
舌尖悄悄地一扫,润了润唇,太子说道:“那,你怎么会走的那么快?诸葛嵩他们……找遍了整座山都没找到,害得本太子胡思乱想,还以为是机缘巧合之下,碰到了什么树精花妖之类的……”
提到见萤山,宋皎本能地不安,可听他说什么“树精花妖”,按捺不住又笑了:“怎么殿下也会有这些怪力乱神的想法?”
“还不是怪你,一点线索也不留,当然,也怪本太子,竟然都没察觉是你。”
“这不怪殿下,您那时候已经……”
宋皎敛了笑。
救人的时候,她可是丝毫都没想过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她只想要保住太子的命而已。
但当太子抱住她的时候,她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时候宋皎将要被吓死,慌得叫道:“殿下您看一眼,是下官!是宋夜光!你最恨的……”
但放在平时指定会引来一块飞砚的这三个字,此刻却如泥牛入海,丝毫波澜也没有,太子的动作反而更狠了。
那会儿她就知道完了,太子是彻底疯了。
幸而,他还是活了。
宋皎没有说下去,但她知道太子很乐意听她多说一会儿。
可对宋皎而言,提这个有点像是玩火,万一再引了太子的火起,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她把脸往下藏了藏:“困了……”
赵仪瑄垂眸看着她很乖地躺在自己的臂弯里,虽然他想多知道一些,但此时此刻的情形,令他甚是愉悦。
他愿意就这么抱着宋夜光,看她在自己身上装睡的样子,这么乖顺,这么惹人疼爱。
因为这点眷恋,甚至把那本能之欲都压住了。
太子抚了抚宋皎的长发,挽起一段青丝放在唇上来回地摩挲。
像是着了魔一样,又香且软的发丝撩拨着他的唇,太子忍不住张口,悄悄地将那缕青丝含在了嘴里。
宋皎像是睡着了,呼吸有些稳。
他很想去再亲近亲近……但却不能动。
而手中的发丝,早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的唾液沾湿了。
太子垂眸看着那一缕湿透的青丝,喉结蓦地上下一滚,却又急忙闭上了双眼。
他不敢放任自己再肆意乱想下去。
就在此时,他听见了窗外诸葛嵩很轻的声音:“殿下,事情不妙。”
作者有话要说: 豫王:请叫本王正义之神,风化组先锋战士,皇室体面守护者~
太子:很好,这已经值三个巴掌了
哈哈哈,加油~感谢在2021-08-02 22:41:29~2021-08-03 10:2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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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 豫王府。
没想到这么快,自己的脸上就挨了一记耳光。
豫王克制着,慢慢地把盖碗往旁边一递,曾公公赶紧双手接过来。
豫王正拎着盖碗推香片的手一停:“紫烟巷?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