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夏没有发现莳萝的异常,他将香包配戴在腰间,连同骑士最重要的配剑。
湖畔吹来冰冷冷的湿气,莳萝猛地回神,抬头就对上少年灿若朝阳的微笑。很好,他打起精神了,少女勉强回给他一丝虚弱微笑,手下的望眼镜收拾得叫一个爽快。
莳萝阿,莳萝阿,收起妳那多余的同情心,妳应该先管好自己。
她打算先行告辞:“我一会还有事要找镇长……”
“镇长可能没办法见妳,他一早就去艾尔德爵士那里了。”
莳萝想起前天圣堂的争执,不禁好奇问:“他们真的打算要烧掉森林?”
穆夏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艾尔德大人昨晚半夜没有回去森伦堡,我们有很多事要问他。”
何赛会很高兴这个消息的。莳萝心底默默想。
穆夏突然向前一步,他背对太阳,阴影遮住他大部分的表情。“镇长担心狼人会像以前那样开始散播瘟疫和混乱,今天的黄昏祈祷他们势必会要一个结果。”
“结果?”莳萝又听到那股扰人的蝇叫声了,但她现在连伸手揉耳朵的想法也没有,任由那股不安的预感带她看清楚厄运的轮廓。
穆夏似乎很不愿意说出口,但在少女不肯移开的目光下,还是屈从了。
“随便一个替罪羔羊,一个所有人都愿意接受的结果,起码先暂时抚平昨晚带来的骚乱。”
替罪羔羊。莳萝脑中闪过早上科尔太太心不在焉的脸孔。
她看向面前骑士,下意识问:“你会同意吗?”
穆夏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莳萝。
莳萝勉强扯出一笑,她装模作样调了调背上的药柜,就要转身告辞。
“我不会。”
背后传来的声音轻得像阵风,但莳萝还是忍不住回头。
阳光倾射在他的脸庞上,少年的眼眸绿得纯粹,逼近一种灼金色,虽然和安柏不太一样,但莳萝觉得它们一样都闪闪发亮,耀眼得难以直视,都蕴含着力量。
“我不会再让任何一个无辜的人牺牲,我对妳发誓。”
莳萝忘了自己回答什么,她只记得阳光在脸上的温度。
她必须在太阳下山前赶回科尔家,倏忽而过的风声在耳边轻声碎语,莳萝知道自己没有走错路。
隐约间,那些杂音似乎组成了清晰的句子,她听到了轻快的儿歌:
“……叮叮当当、黑帽子叮叮当当,红帽的孩子要在太阳下山前回家……”
门前有一群孩子们围着莉莉玩耍,唱歌跳舞好不和谐,但莳萝远远就听到其中有老猎犬在低吼咆哮,
她用望眼镜认出其中一个砸窗户的孩子,也不废话直接放鹅咬人。
孩子们笑多久就变成尖叫声,在有力的搧翅声中一下就化作鸟兽散。莳萝赶忙上去查看莉莉。
庆幸的是女孩看上去没受伤,只是脸上的胎记被颜料涂抹得乱七八脏,水汪汪的眼眸彷佛随时就要掉下泪。莉莉带着一顶莳萝之前没见过的红色兜帽,一看到莳萝,她立刻丢掉帽子扑进少女怀里。
“……莉莉、没事了……”
“不要把我送给野狼先生!”
莳萝想起穆夏说的话,不由得紧紧抱住莉莉。
“没人会把妳送过去,他们闹着玩的,现在是早上,哪里来的野狼?”
莳萝感觉怀里一重,女孩的小脑袋用力摇了摇。
“铃声响起来时,野狼就会来了……”
莳萝想到女孩昨晚的梦魇,心存愧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妳看山上好多羊咩咩在吃草,根本没有野狼阿。”
老猎犬摇摇尾巴凑过来,牠舔了几口莉莉,好不容易才哄得姑娘笑逐颜开。
“我……我有听过野狼先生说话。”
孩子戏言就像抚过青草的微风,但莳萝却感觉到空气有那么一刻的窒息。
她能听到一股刺耳异常的尖叫,厄运的虫蝇似乎嗅到了腐肉的气息,而莳萝选择捉住那一闪而过的灵光。
回忆迅速倒转,她想到第一晚莉莉突然大声说着大野狼,以及昨晚女孩诡异的梦魇,那正好是在铃声响起来之后。
她不禁急切问:“野狼先生说了什么?”
“…不能说”怀中的脑袋急切地摇头。
少女放轻声音,换个问法,像是闲话家常问:“那莉莉妳看到野狼先生了吗?”
“恩………”
“妳有告诉其他人野狼先生的事吗?”
怀中的女孩猛地一抖,莳萝感觉到胸前微微湿润:她在哭
就在莳萝后悔想放弃时,女孩抬起脸,两只眼睛红得像花猫,她声音颤颤地回答:“我告诉爸爸了,所以爸爸才会一直睡觉,我不想姐姐也一直睡着不醒来。”
莳萝脑中闪过千头万绪,但最后都化作一声安抚:“爸爸只是生病了。”
“他一直在这里不是吗?”她用手帕擦了擦女孩脸上的颜料。
黑色的胎记大片如泼墨般从鼻梁蔓延至到右眼眶,在女孩脸上留下所谓的恶魔烙印,但在莳萝看起来,那像是一块蒙着黑纱的面具,衬得女孩那双绿眼睛更加神秘美丽。
莉莉果然笑了,她珍惜地摸了摸那胎记,随后想起什么,小心翼翼道:“爸爸说过不要把野狼的事告诉任何人。”
柯尔先生知道?
莳萝用眼神快速扫了一圈附近,广阔的草地没有任何屏障,就算有人远远瞥见,也只会以为是少女在安慰年幼的孩子。
“那爸爸还说了什么吗?”
她避开了狼人这个敏感的问题,旁敲侧击。
“他在睡着前有没有说其他的事?”
果然莉莉犹豫了下,点点头:“爸爸睡着前说,他把瘟疫的解药交给死神守护。”
瘟疫的解药?死神?
莳萝不禁皱眉。
柯尔先生是一名救人无数的瘟疫医生,镇上的人正因如此才认定害死他的疾病定是来自狼人的诅咒。
但现在莉莉却说柯尔先生在死前发现诅咒的解药?诅咒不可能有解药,除非……
莳萝松开眉头。
那根本不是诅咒。
柯尔先生发现的也许不是什么解药。
莳萝将老猎犬交给莉莉,让女孩抱着狗狗。她自己则站起身一步步往柯尔家走去。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每走一步,莳萝心跳就快了一分,原先无头苍蝇般的碎语现在听起来就像一整群磨刀霍霍的蜂群。它们越是低语,越是恐吓,莳萝就知道自己没有走错路。
危机就是转机,前方也许是灾厄的獠牙,却也可能是出口闪过的亮光。
她来到柯尔先生的书房,小小的祈祷窗此时镶着蓝天白云,如一幅精致的油画,唯一可以窥见昨晚噩梦的痕迹就只有窗户旁边;一张畸形的鸟嘴面具投下弯刀似的阴影,空洞的玻璃眼眶沉默地与少女对视。
瘟疫的解药交给死神守护。
莳萝取下那副面具,牛皮涂以蜂蜡紧密缝制,鸟嘴尖端镀上一层验毒的白银,弯窄的鸟嘴里面则塞满各种净化空气的芳香草药,每用过一次都要用沸水消毒。曾经的柯尔先生就是带着这副面具行走在生死之间救济世人。
瘟疫医生出现的地方就是死亡蔓延之地,他们用古怪的鸟嘴面具隐藏真容,漆黑的外衣宛如报丧的鸟鸦,人们敬畏他们,害怕他们,就犹如死神。
大白鹅好奇地用鸟喙去啄面具,雪白红喙和漆黑鸦嘴呈现强烈的对比。
莳萝只能对天祈祷柯尔先生最后一次用完面具后有用沸水消毒。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掏进了鸟嘴里。
庆幸的是里面没有用过的草药,只有一卷薄薄、似乎纸张的东西,莳萝试探性地碰了碰,最后用手指将它夹了出来。
是一张纸没错,不整齐的边缘像是从书上急忙撕下造成的。
莳萝吞了吞口水,她展开纸张……
“孩子,妳在这做什么?”
刚牧完牛的柯尔太太循着莉莉的话找过来,就看到站在房内一动也不动的少女,空气中是有人沉重的呼吸声。
她呼唤了几声,那背影终于转过来。
“柯尔太太,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妳说。”
-
当夕阳开始倾斜,教堂的玻璃窗镀上一层灼灼的铜红,无论天使还是女巫都宛如在赤焰中接受拷问和刑罚。
圣堂内几乎所有人齐聚一堂;从傲慢的艾尔德爵士、惊恐不安的平民夫妇、再到面容深邃的异国人,甚至是那些身着黑袍的警铃人。
他们在芳芬的蜜蜡和熏香中虔诚地向至高神祷告,同时形成一圈不容许任何人逃脱的围墙,
空气异常宁静,正是暴风雨前的乌云汇聚,沉重的气氛彷佛随时会凝露而出。
镇长惴惴不安,连坐下的心情都没有。
“还少了一位。”
话音刚落,圣堂的大门重新被人推开,白银的骑士镀着一层铜金色的夕阳,姗姗来迟这场晚宴。
莳萝抬起头,几乎同时间与穆夏对视。
“那我们开始吧。”
其中一个身形高大、声音宏亮的警铃人迫不及待,甚至不顾镇长惊怒的面容。莳萝记得对方叫舒克,是警铃人的领头,算是警备队长一类。
“昨晚有我们的成员受害,我要求立刻在至高神的见证下,立刻举行琼斯镇上的古老仪式,任命一位“引路人”进入森林寻找狼人的踪迹。”
来了!
莳萝餐桌下的双手不禁握紧。
““引路人”必须是一位与狼人结有因缘的镇民,他将戴上红色的斗篷进入森林流浪一晚,用自己的鲜血平息狼人的怒火。”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周日入v,到时三更~~该结束这个副本,接露狼人的身分拉!!
ps:奶茶觉得鸟嘴面具比小丑可怕,如果黎明杀机出一个鸟嘴面具屠夫,我会吓到哭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