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医的宅子与岛上其他建筑差不多, 古朴破旧。唯一不同的是,它的门外此刻正站满了一群虎视眈眈的求药之人。
有些人面色如常,行动自如, 与常人无异, 应该是同毕菁所中之毒差不多;有些则比较惨烈, 面色黑绿, 浑身腐烂, 奄奄一息的瘫在软轿之上;还有些人时而大笑时而大哭, 疯疯癫癫, 应该是中了侵害神经的毒素。
荀依一边暗中观察, 一边分析, 忽然发现人群中有一个与众不同的患者。
此人约四十岁左右,身背弯刀, 虽是捕快打扮, 但袖口领口均绣有特殊暗纹, 可见官阶不低;面色发黑,左手小臂已溃烂露骨。他定定的盯着门口,眼神中既没有仇恨,也没有强烈的求生**,而是流露出一股淡然的坚定感。
捕快感受到了荀依的审视,转头朝她看来。荀依从容迎上目光, 展开了一个鼓励的微笑。捕快一愣, 微微点头后,便将注意力又转回了大门口。
“认真点,不要东张西望的!”毕菁往前走了半步,正好挡住荀依看向捕快的视线,“你当自己现在是来游玩的吗。”
“是, 师父,我知错了。”荀依乖乖低下头,一副知错就改的态度。
毕菁一见荀依这样子,就知道她心里又在筹划着什么鬼主意了。正要开口,忽然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
一个精瘦驼背的白胡子老头从门内缓缓走出。
人群瞬间躁动起来。
未等其他人行动,捕快率先三两步来到老头面前,从怀中抽出一张缉捕文书:“钱天峰,你谋害多人性命,证据确凿,我奉命将你捉拿归案,立刻跟我回刑部受审!”
白胡子老头,也就是天峰怪医,不耐烦挖了挖耳朵,皱眉道:“怎么又是你!上次我念你是朝廷的人,勉强饶你一命。没想到你如此不识好歹。”
他举起右手,“五个数内,若你不在我眼前消失,我就让你在这世上消失!”
捕快面不改色,反而往前逼近:“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死了,但正义与公理不会消亡。你逍遥法外一天,我们九司衙就会抓捕你一天......”
勉强说完后,捕快终是支撑不住,仰面倒了下去。一只毒蜂从他的领口钻出,飞回怪医袖中。
周围的哑奴们熟练的将捕快拖去了渡口白骨堆。
“好了,捣乱的人处理了,可以办正事了。”怪医舔了舔嘴唇,贪婪的看向一口口箱子,兴奋的搓搓手,“快把你们好玩的东西拿出来给我瞧瞧吧!”
众人争先恐后的将宝物呈现上去。
玉雕的九连环,金箔雕刻的走马灯,喷水显色的迷宫画卷......若是普通人见了,定会惊叹不已。可惜怪医卖解药多年,再奇特的珍宝也见过了,只看的哈欠连连。
有些被拒绝的人不甘心,想要上前一搏,或者跪下哭求,离开脚步慢了些,便被怪医一根毒针射入脖颈,直接暴毙而亡。
毕菁带来的是一个龙形酒壶,壶内设有风口机关,一倒酒便有龙吟之声。
本来她是很有信心的,直到前面一个人奉上的凤鸣酒壶被怪医毫不留情的摔碎,毕菁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荀依看了一眼傻掉的毕菁,摇摇头,拿起自己的箱子来到了怪医面前。
箱中是一个约两尺长的花船模型。
模型由木头和铁片拼接而成,做工粗糙的很,只能大约看出是一搜船。
荀依倒是笑的自信:“我这东西可不得了,能在湍急的水中逆流而上。”
不远处就有个造景的池塘。
荀依打开小船侧面的暗扣,点燃引线,将小船放到水中。
很快,小船里传出“咕嘟咕嘟”水沸腾的声音。紧接着,船开始动了起来!
这是一个简易的蒸汽船。以水蒸气产生的力量,推动特制的螺旋桨叶,让船得以前进。
虽然做工和现代社会学生兴趣班的手工作业差不多,但胜在新鲜。毕竟这种牵扯到物理的东西,后有没有来者不知道,之前定是无人做过的。
怪医果然被这新奇东西震惊到了,飞身捞出小船,小心翼翼的拆开盖子,发现里面是各种奇形怪状的罐子,以及燃烧着的黑炭和油。
他拿起一个罐子摇了摇,又闻了闻,不过是烧开了的水而已。
旁若无人的研究半晌,怪医终于不甘的抬头看向荀依:“你是怎么让它动起来的?!”
“您喜欢这小玩意儿吗?”荀依明知故问道。
怪医快速点点头:“当然!”
慢半拍,他才明白荀依的意思,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目光依旧黏在蒸汽船上:“知道了知道了,给你解毒就是!随我进来!”
荀依赶紧拉着毕菁跟了上去。
一个时辰后,毕菁喝下了怪医熬制好的汤药,瞬时感到全身经脉轻松不少。
“接下来每天喝一次,六天后毒便可彻底消除。”怪医将其余六份药包递给荀依,又抱起了蒸汽船,“行了,毒也解了,快给我讲讲它是怎么动起来的吧!”
荀依可没有给一个古人讲明白“真空”和“大气压”的耐心。她故作苦恼的叹了口气:“我也不懂得其中的机关,只是机缘巧合得到一份设计图,才照猫画虎的做了这个出来的。”
“设计图?!”
怪医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他此生见过的精巧物件无数,若有设计图,肯定能参悟出其中奥秘!
“图纸带着不方便,所以我将它默记到脑中后,就烧掉了。”荀依狡黠一笑,“您干等着我画图也无聊,不如趁着空闲,顺手再帮我救个人。等那人活了,我这边的图也给您默画好了,一举两得,如何?”
怪医爽快答应了。
救人杀人对他而言,都是最微不足道的事,只要能满他的足好奇心,让他做什么都行。
第二日,荀依和毕菁离岛的小船上不出意外的多了一个人。
毕菁站在船尾,对着大海生闷气。
也不知昨日那个荀姓女人发什么神经,想方设法让怪医给那个捕快解了毒不说,还非要带他一同上路。她难道不知,江湖人向来是最忌讳与官府搅合在一起的吗!
想一出是一出,任性妄为!
尤其是上船后,那女人只顾照顾船舱里的捕快,丝毫没有主动来解释的意思,一点都不把她这个师父放在眼里!
毕菁感觉自己的怒火都要把船点着了!
越想越气,她愤愤的抬手锤向桅杆泄愤。
“咔嚓”一声,桅杆应声而断。
毕菁呆呆的看着自己手掌。
刚不小心气上头,竟忘记自己的功力已经慢慢恢复了。
毕菁余光看了看海面。
还好,船还在往前行驶,没有下沉。
“出什么事了!”
远处听到动静的船工急急忙忙跑了过来,看到断掉的桅杆,一时也呆住了,和毕菁面面相觑。
“不好意思,这船开的有些年头了,想来是桅杆内部被虫蛀了,才会突然断裂。”船工很快回了神,忙不迭的朝毕菁道歉,“都怪我粗心大意没有好好检查,这杆子没砸到您吧?我、我这趟不收您租船的费用了,真是对不起!”
“......没事。”毕菁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偶尔遇到些意外,也是难免的。船资不会少你的,你赶快将它修好吧。”
船工千恩万谢,连忙招呼小工过来修整。甲板上拥挤起来,毕菁只好走进船舱中。
捕快已经醒了,荀依此时正一边熬药,一边和他聊天。
“......原来您练的是六阳时法的功法,怪不得内力深厚,连剧毒蜂的毒素都攻不进心脉。佩服佩服!”
荀依的声音甜甜的,软软的,听得毕菁牙一酸。
三流功法,有什么可佩服的!少见多怪,哼!
毕菁浑身散发着冷气,站在门口。
荀依得体一笑:“师父,我给您介绍,这位是大名鼎鼎的铁血神捕焦恶。焦捕头,这位就是我师父啦。”
焦恶闻言连忙挣扎着起身向毕菁行礼:“多谢掌门相救!我都听您徒弟说了,您竟不惜用家传珍宝换来在下活命的机会,此等大恩大德,在下铭感五内,必当报答!上岸后,我会立刻调查您被梅鸿信栽赃冤枉的事情,还您一个清白!”
“还有魔剑的那个事情,一定也和梅鸿信脱不了干系。”荀依点点头,补充道,“一切就有劳焦捕头啦!”
毕菁听他们一唱一和的就烦,敷衍的看了焦恶一眼,便径直把荀依拎出了舱外说话。
小工们正在忙碌的固定桅杆。
荀依了然的摸了摸下巴:“怪不得刚刚船晃得厉害,原来是桅杆断了呀。奇怪了,现在风平浪静,好好的桅杆,怎么会断的?”
“我打的。”毕菁将荀依的脸掰正,杀气腾腾的和她对视,“我的武功已经恢复了,可以随时要你小命!再不交代,那个杆子就是你的下场!”
荀依一脸无辜:“师父要我交代什么?”
“别装傻!你那个图纸是哪来的!还有,为什么要救这个男人?”
“您是说我给怪医的那艘玩具船吗?”荀依歪头思索,“是我小时候在一个马戏班子看到的。我就是沉迷看它,所以才走丢了的,因而对这东西印象特别深。在南山城的那些日子,我回忆着它的样子,没想到竟真的造出来了。”
“至于这个焦恶嘛,他对待怪医的态度您也看到了,不惧生死,嫉恶如仇,软硬不吃,多难得人啊,专治伪君子,简直是梅鸿信的天选克星。”
“咱们借力打力,笑看梅鸿信阴谋败露身败名裂,顺便洗清自己身上的污秽,还能集中精力专心对付郭琸,整顿清敬派内务,三管齐下,岂不美哉?”
毕菁揉了揉太阳穴。
这女人的话,逻辑乍听上去是没什么问题,甚至似乎还有那么几分道理。但就是让她莫名的不快。
荀依也不给毕菁反应时间,趁她还在缕清节奏的时候,摇摇晃晃就往她怀中倒了过去。
“啊,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我晕船了,师父父——”
毕菁浑身一抖:“给我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语气虽然嫌弃的不行,但还是稳稳的接住了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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