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城北市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市场里黑暗一片,连一星灯光都没有,外围是奇形怪状的烂尾楼和大片荒草地,属于城市里的光亮,远在天边,忽明忽暗,跟这里像是两个世界。
司机把我们扔下来就一溜烟跑了,走前看过来那一眼,就是在看一个很会作死的年轻人,并且等着他把自己作死的消息。
我背好包,拎着青冥剑,从大路上走下来,开始往荒草地行进。
最近天气不好,太阳一直憋着不肯露大脸,雨倒是时不时下一下,虽没下大,但是每天夜里下一阵后,第二天都会觉得更冷了。
离开水泥地的土地,全是湿的,一脚踩下去,很软,像踩进了沼泽,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我往前走了十几米,估摸着,跟上次进入戏院的位置差不多了,才停下来。
布法阵是很繁琐的事情,我之前只帮着玄诚子布过简单的法阵。
现在自己要布个不同的,还是在这种地方,所以格外小心。
东西都没敢往地下放,用一样拿一样,全部都背在身上,以免出现漏洞。
弄了头灯戴在脑门上,扫视了一圈周围,先圈出一块大致的地方,之后开始把阵石和令旗布上去。
一个法阵布下来,我背上出了一层热汗,外套也脱了,随意甩在一边。
镇符放在法阵的中心,压着它的是青冥剑。
一切备妥,我又全部检查一遍,在外围仔细看了一圈,确定没有意外,才退出来,站在阵首的位置,准备开始。
现在的时间是夜里十点多一点,属于白天的阳气已然褪尽,阴气开始往外冒。
但又不是最旺的时候,阴气最旺的时间段是零点到两点之间。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在阴气最盛的时间段降住凶灵,就提前一点,好减弱他的实力。
身边的枯草被风吹的“沙沙”做响,不知什么东西,不时会从草丛里窜过,发出急促而短暂的响声。
我把包放下来,里面备用的东西,包括第二种方法要用的符篆,一一码开,重新整理归类,放在自己随时随处都摸到的位置。
因为没有助手,我必须把所有东西都备齐全了,到时候一旦出现问题,就得立马转用另一种方法。
一切做完以后,正好十点半正。
大黄毛被我留在法阵之外,起望风把守的作用。
头灯一关,四周重陷黑暗。
我两个手心里各按一张引灵符,手指按书上的方法,掐出引灵诀。
脚按着令旗的方位,开始移动。
起初没什么动静,耳边只有枯草和冷风声,渐渐地,这些声音里开始夹杂一些尖利的啸音。
声音细碎,短促,很快就过去了。
阵中心的青冥剑起了一圈微光,幽绿色的光晕,照了圆圆一圈,正好把镇符也罩在其中。
令旗抖动的声音开始加大,发出“哗哗”的声响,伴着急促的嗡鸣,渐响渐大,不绝于耳。
我身上热汗直下,穿在腿上的秋裤,像棉裤一样缠裹着,绊的走路都费劲。
但我不敢有丝毫怠慢,仍围着法阵,一点点催动它快速运转。
令旗好像被拔地而起,“哗啦啦”的声音,如浪涛拍着海岸,震的人耳膜生疼。
青冥剑的光越来越大,已经由原来的小圈,罩住半个法阵,而在它之下的镇符,却在此时开始发出耀眼的红光。
那红光如一盏超亮的灯,在绿光的中心,又突破绿光,直摄出来。
光太盛了,看一眼就要把眼睛刺瞎一样,我耷拉下眼皮,不与它直对,只快速移动脚步。
看镇符的情形,里面的凶灵很快就会出来。
跟玄诚子说的一样,这凶灵绝对是真凶。
我头上的汗顺着下巴滴下去,背上像泼了水,冷水吹过,只有脸上有点微凉,别的地方都似着了火。
两个手心里热度更盛,两张纸符像两块烧红的炭块,烫的手掌心都要烂掉一样。
法阵里的红光愈来愈大,甚至把青冥剑的绿光都压了下去,将整个法阵弄的一片通红,如被血染。
尖利的叫声也更加大,压住了枯草的响声,压住了令旗的响声,也压住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里面的凶灵,露了真音,是个女的。
听出这点时,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在陈宅屋顶,看到的那个常盈的幽魂。
想到了从陈宅回去的那天晚上,我做的那个妖异的怪梦,以及梦里看到的女妖,还有女妖半熟悉的脸。
想到了教师小区的湖里,那个一开始很凶,后来被《召感图》吓走的女人。
这些女人有一个共同点,都着红衣,都很妖异,都长着跟常盈有几分相似的脸。
而且从时间上来看,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一缕幽灵,在人工糊里见的那次,却已经成了大妖的级别。
如果真是同一个,这个成长的速度快到惊人。
这段时间没见,她是不是一出来,就能把我捏死了?
红光像烧开的血水,由里往外弥漫出来,到达法阵边缘时,又被生生地挡了回去。
于是红光里的凶灵,发出更大声的尖叫,又戚又尖又利,像野猫的声音被放大无数倍,响彻四野。
而且她开始冲、撞法阵了。
令旗在她的冲、撞之下,抖的更为厉害,几乎成了虚影。
中间青冥剑的光,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只是那一块红绿相叠,成了一种变样的黄色,好像一盏巨大的燃起的灯芯。
冲、撞的力度越来越大,我催动法阵的脚已经迈不出去了,腿上像灌了铅,抬了很久,也只迈出一小步,而另一腿却怎么也拉不过来。
整个身体都像着了火,被映在红光里,又滚、烫一片。
手心里的符纸也发着光,微黄的,不刺眼,很温暖,像冬日难得一见的太阳光。
就是热的难受。
冲、撞升级,尖叫的声音也升级,紧随着一声长啸冲天而起后,大片的红色也一并冲向天空。
那一片红的中间,是一个女子的身影,裹着层层叠叠的衣衫,盘旋而下,声震云霄。
我骇然一惊,目光不由自主被她吸引。
真的是她!
那个我见过数次,也交手数次的大妖。
只是她现在真的更厉害了,整个眼睛冒着耀眼的红光,像在里面嵌了两个百瓦的大灯泡,收光以后又放出来。
头发有几米那么长,被风卷着,翻出巨大的黑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