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醍醐灌顶,多天的懊悔自责,被常盈叫醒了。
拉着她的胳膊一齐站起:“你说的对,我们去吃饭。”
吃过饭,我叫上阿正和常盈,一起把家里收拾了。
之前因为为叔的事,家里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怕把一些我们没注意到的线索给弄没了。
现在想来,对方能把为叔打成这样,也不会留下,能被我们轻易发现的东西,我们只能从别的方面入手。
为叔的骨灰早就送了回来,现在还摆在堂屋里。
我当天晚上,准备了香花水果,准备先点香招灵。
这种事,不适合别人看见,所以一早我就让常盈和阿正,回屋里去睡觉。
招灵也安排的很晚,大概是夜里十一点才开始。
为叔的骨灰放在堂屋的桌子上,骨灰前面,放着他的遗照,和他生前穿过的一套衣服。
桌子前摆了供桌,供桌上放香炉。
香炉前摆三个盘子,盘子里都是为叔平时爱吃的东西。
点香之后,我盘腿坐到他的灵前,开始念招灵咒。
头一遍就把灵给招来了,可惜不是为叔。
那东西戴着一顶高帽子,在门外探头探脑,脸上贴的白纸不时被风吹起一角。
“无常?进来说话。”我朝门外喊。
正探头的人骨碌碌就滚了进来,头还没抬起来,先跪到地上给我磕:“爷,小的来了。”
我侧身瞄他:“抬起头来。”
他慢吞吞把头抬起,我先看到白帽子上写的四个字“一见发福”。
“怎么是你,你不是在西北吗?”
“是呀是呀,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是我,我前两天接到通知,被调到此地了,刚来,还什么也不熟悉,这是第一件差事,没想到会碰到您……”
我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问他:“这么说,你对这里的一切也都不熟悉了?”
“爷英明,确实不熟,之前的废物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当差的,都不交接一下,丢给我就全部走了,我人生地不熟的,到这儿后,门都摸不着。”
他一肚子劳骚,光是给我抱怨,说了半天,才想起我的事:“爷,您招我来可是有事?”
“我没招你。”我道。
他立马“哦”了一声,“您没招我,那我先走了,不打扰您了。”
走之前,还往灵堂上扫了一眼,自觉很聪明地道:“哦,您是在这儿招亲人呀。”
我往他身上睇了一眼:“对,你现在仔细看看这个人,去下面帮我打听一下,要是能见到的话,走走后门,让他回来一趟。”
我本来只是有些烦他,让他赶紧走。
没想到,我在家里又招了几遍为叔,均无消息后,又把隔福给招了回来。
他一脸认真地跟我说:“爷,我给您打听过了,下面最近没进去过这样一个人。”
我皱眉:“名字你也对了吗?”
他挠了一下自个儿的帽子:“对了,我还试着把跟这名字和相关长相的,都找了出来,没有对得上的。”
“那会不会是已经轮回了,为叔的为人很好,或许不用受什么苦。”我提示他。
他也点头道:“那倒是有可能,但是轮回的人也是有资料可查的呀,我都翻了,那里面也没他。”
他盘腿坐在我身边,试着问:“爷,你说,他会不会是没死?”
“人都化成灰了,你说死没死。”我没好气地说。
他也很纳闷:“那会不会借尸还魂啥的?”
“不会,为叔是修道之人,他人品贵重,不会做出这种事。”
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但是他的灵既招不回来,也没入过地下,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人拘走了。
想到这里,我半刻也坐不住,从灵堂出来说:“阿福你先回去,这个事你留心帮我打听着,有消息一定要给我信儿。”
“放心,爷,您的事我都当自己的事。”他答的十分爽快。
答完又问我:“那……这里的香……我新来,手头太紧了……”
“随便用,”我说,“为叔的事办成,我必有重谢。”
“好嘞,咱叔的事,就是我的头等大事。”话没说话,他已经扎到香堆里去了。
我回了为叔的屋,重新把他的东西再整理一遍。
从他看过的书,到他平时用的纸扎竹条,柳桃木,画符笔,还有他坐过的地方,睡过的床。
这一通找下来,还真发现了一些东西。
在一本为叔的笔记本里,我看到了他记的不一样的东西。
为叔这个人,做事细心周全还有效,我们周围十里八乡的人,大到葬棺纸扎,风水移宅,小到丢只猫狗,只要挂了心,都会来找他看看。
来的人多了,他就怕自己有的事记不清楚,尤其是事赶事都到一起时。
有的人家要买这些东西,有些要扎那些东西,很容易混淆,他就会拿本子记下来。
我小的时候,就很喜欢翻他的本子,简单明了。
正常格式一般是,几月几日,某村某家,纸钱多少,纸扎多少,男女童多少等。
多余的话没有,名字也不写详细。
反正都是那几天发生的事,他自己做个记,不会弄错就行了。
但从去年,我开始去平城找常盈,他的笔记就有了变化。
我走的那天,他并无事,还特意去县城里送我上车,这我十分清楚。
但是,他的笔记上却写着“大限将至”四个字。
之后,陆陆续续都是这样的纪录,好像一个倒计时,隔一段时间,就会写上,还有多少天。
从后面的记录上来看,他应该是算自己的大限。
因为日记里,他死的那天写着“他来了”三个字,字迹十分潦草,好像有什么急事,还没写完就急着起身,所以最后一个字“了”,写的像阿拉伯数字“三”。
之后,再无记录。
为叔曾跟我说过,占验一门不占自己,他通晓此理,断断不会为自己占卜的。
所以他精准地算到自己的大限时日,很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
有人找他寻仇,日子在一天天的逼近。
也或者,与我和常盈有关。
只是他写的不明不白,也没有任何交待,就连我在西北时看到他,他也一句话不说。
但他又保留了自己的尸身,好像确实有话要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