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已经摆了不少东西,有道姑正在分门别类整理,并把它们放在该放的位置。
我抱着线香进来,立刻就有人过来接,“给我吧,谢谢道友。”
“挺重的,你说放哪儿,我直接放过去就行。”
接香者点了一下头,示意往大殿的一旁走。
整个三官大殿,是三间坐北朝南的正房,门口正对着的一间,算是正堂,安放着三官像。
东西两间是偏殿,还供奉着其他神像。
她带我来的是东殿,指定的位置已经放了两三箱的线香,两个道姑正在拿出来,一支支地再拆分成散根。
线香在制作时,香粉压成细条后,为了保证顺直不断,往往会把一整排压到一起,统一晾晒。
晒干打包分装时,也是几根一排的粘在一块。
但在供香时,这些线香必须得是散开,这样既能保证充分燃烧,也能从不同的香头里,观看上香者的心思寄托和愿望表达。
道姑们正在做的,就是把成把的线香,分成一支支,以方便来庙院的人取用。
她们经常做这种事,手法娴熟,已经分了好几箱。
我把箱子放下,站着看了一会儿。
她们也不赶我走,各做各的,很有条理。
三分礼的疑问,还绕在我心头,便找了个由头,我跟她们搭话。
“香客们进庙前,会先在入庙口处拿香,那这里预备这么多,还有人用吗?”我问。
分香的道姑头都没抬,“大殿里的香,是专供给三官爷用的,入口处的香,香客们可以自己支配。”
“自己支配?这里只有三官爷和地母奶奶,他们还能支配到哪儿去?”我更疑惑了。
道姑抿唇不语,专心做手上的工作。
恰在这时,昨晚带顾荣上过香的青苗道长,从正殿过来往这边走。
我主动向她行了一个抱手礼:“青苗道长。”
她亦回礼,垂眸道:“信士若有疑问,可以来找贪道,这些弟子都有事要忙,不能分神。”
这是过来领路的,我当然念她的好:“那麻烦道长了。”
她把我带到东偏殿,还沏了一壶素茶。
“信士是想了解,庙院供香的分配情况吗?”她先开口。
我浅笑了一下:“只是有些疑惑,还望道长指点迷津。”
她也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信士请讲。”
我说自己的疑问:“咱们这里供的只有三官爷和地母奶奶,为什么供香是分成三份的?香客拿了供香,除了来这两个地方,还会去哪儿?”
“自是有他们的去处。”
我不解。
她道:“他们心里有自己的要拜的神,有自己要信的仙。”
“他们心里有的,在家自己拿香去供奉不就好了,为什么又非来咱们这山上?”
青苗道长笑了一下,突然换了个话题:“信士,你昨晚那个朋友还好吗?”
她问的是顾荣,我也如实答:“问题很多,不过昨晚在正殿上过香后,好多了。”
“那就好,他心里就信自己的神,但那个神没能够帮到他,反而扰乱了他的心,这不就来咱们这里了吗?”
我震惊了,顾荣信的不叫神,那叫妖。
凭着青苗道长昨晚露的那一手,不可能看不出顾荣的问题。
她说出这样的话,给我的感觉就是,这青要山上的所有阴灵鬼怪,都是他们纵容的。
不明真相的民众信了这些妖啊灵啊,为自己带来了灾殃,无路可走时,自然会找她们趋凶化吉。
这样,庙院的香火就会越来越盛,他们也落了个神仙的美名。
这种行为,有一个统一的名词,叫钓鱼执法。
我是不想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腥的,所以也没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只待后面再求证。
青苗道长反而又开口问我:“不知信士了解过青要山吗?”
“抱歉,还真没有。”
她微微含笑,不急不缓地给我介绍:“这山年限久远,是可以追溯至远古时代的,那时,山下住人,山上便是精鬼阴灵的居所。”
“时光荏苒,岁月变幻,到了现代,人们霸山而居,反而把其它生灵赶的无处安身。”
她问我:“信士如今虽未正式入我道门,应是也知道,这样的行为并不妥吧。”
我有一说一:“占了别人的地方当然不妥,可是他们反过来害人,也不行吧?”
“那是自然,他们若真在此处害了人,那青要山上的弟子,是不会不管的。”
她往外面看:“可有的时候,这些山精灵怪并不害人,反而是人们的贪心俗念,缠着他们往罪孽里走,又当如何?”
她的话,就是一套互相推卸责任说词,到底是人们有求于精怪,拉着他们往罪恶的边缘走。还是精怪陷害人类,把他们置于死地,就跟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根本没有最终答案。
但青苗道长的解释是:“修道要有道心,道心不是偏执,不是见灵就灭,见妖就除,而是给所有生灵一条可以生存的路。”
她还说:“自古以来,上至道祖,下到四灵二十八宿,哪一个身边没有灵兽精怪的?”
竟然很有道理,我都信了她的邪。
这些道统里的祖师爷们,身边不但有灵兽精怪,按神话故事里的内容,这些精怪还会隔三差五下凡来搞事。
最终也就是轻轻处罚一下,就又各司其职去了。
我有些尴尬地看着青苗道长问:“这么说,青要山上这些阴灵鬼怪,你们也是有意蓄养的?”
她微笑摇头:“并未蓄养,只是未去伤害,但请信士放心,若是他们做出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来,灵素师父和青要山一众弟子,也不会放过他。”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直接开口问她灰袍老道的事。
“我昨天去了后山,在山坳里发现一个泥人,上面还带着几分妖气,据我观察,这个妖是个鼠精,也是害我那个朋友之人,道长可知晓此事?”
她沉吟片刻,反而问我:“既然你朋友是被他害的,他可有向你求助?”
我再次被她问住。
她面色平静地道:“你只知道你的朋友此时遇了难,你又怎么知道,最开始不是他有求于他人?”
她甚至还告诉我:“昨晚,我请他来殿内给三官爷上香,他是极不愿意的,可见,既是到了此时,他还贪恋加之在他身上的利益。”
这特么的说到最后,就一句话:都是顾荣不争气,先贪了别人的好处,所以现在他家搞成这样,都是活该。
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照道长这么说,这些精怪若利用人的贪念做些坏事,就都是人咎由自取,与他们毫无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