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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嘉生病这几天,晏书贺几乎把这里当成了他自己家。
工作性质导致他无所事事,早上买好早餐过来,待到下午,两人一起吃晚饭。偶尔晏书贺还会强求从嘉跟他出去散步,直到九点之后准时离开。
起初晏书贺的借口,是怕从嘉感冒加重。
可病已经痊愈,这人却像是屁股下长了钩子,挂在沙发上动不得。
从嘉说完那句话后,晏书贺就像陷入某种执拗中。被迫让从嘉有了种,他们似乎已经谈起恋爱,甚至已经是老夫老妻的错觉。
一晃三月过半,月底天气慢慢暖和起来。
期间不清楚江倩有没有联络她,反正从嘉并未受到任何打扰。四月初,晏书贺在从嘉的抵抗之下,终于不再坚持日日跑过来打卡。
最近据说晏老爷子身体有些不大好,晏书贺从碧湖湾搬回了晏家。
周四下午。
从嘉在工作的间隙,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
等了许久都不见对方开口。
从嘉着急手头的草图,皱皱眉头便也没放在心上,直接将电话挂断。
临到傍晚时分,从嘉忙完,推开书房的门走出来。
倒了杯温水小口喝着,花花缠在她脚边来回磨蹭,正打算弯腰将猫抱起来时,吧台上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屏幕上,依旧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从嘉轻轻啧了声,接通后问:“哪位?”
“嘉嘉,是我。”
这声音已经有将近一月半未曾听见过,从嘉放下水杯,眼底情绪瞬息万变:“有事儿吗?”
江倩的语气显然带着些许拘束,磕绊道:“你最近怎么样?”
“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这个?”从嘉神色淡漠,“没事的话我挂了。”
“别!”
江倩顿时抬高声音:“你今天有空吗,我……想见你一面。”
“没必要。”从嘉直接拒绝。
江倩也没料到,这次从嘉的态度会这样坚决,她哽咽着在电话那头抽泣几声,语调哀求:“嘉嘉,上次是妈妈不对,你见妈妈一面吧,我有话想跟你说。行吗?”
又是这样。
每次说到自己拒绝的事情,总是会期期艾艾的掉几颗眼泪,等着她心软妥协。
从嘉忍不住动怒:“你就不能活成你自己吗?”
江倩:“……什么?”
从嘉语气很冷:“但凡不合你心意,你就只会哭,你除了哭还会干什么?!别人的妈妈都会无条件的相信自己的孩子,会在孩子哭的时候安慰她,可我呢!”
“有什么话非得跟女儿说,你不还有两个吗,应该也不缺我一个吧。”
音筒那边彻底没了声音,过了许久,江倩才讷讷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的事情多了去了,要说的话你说的完吗?”从嘉忽然拔高声音,咬着牙齿:“以后没事别再联系我,你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说完,挂断电话的同时,门锁被打开。
从嘉闭了闭眼睛。
孩子和父母的关系,本就是相当复杂的。
幼年时期的他们或许会等,会期盼,等着哪天父母能偷得闲暇时光陪陪自己。可孩子长大,有了自己的思想,能够分辨什么是对错的时候,曾经所受到的忽视,或许就并非是一句对不起能盖过的。
从嘉抬起眼,看见拿着水果进来的晏书贺。
前段时间介于他时常出没,从嘉有时候在工作,懒得给他开门。就只好被某些人厚着脸皮,顺走了门锁的钥匙。
“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从嘉敛起情绪。
晏书贺将袋子放在餐桌上,随口说:“沈明森的爸爸昨天做了手术,我打算现在去看看,正好顺路过来,就给你买了点东西。”
沈明森父亲所住的医院,是前段时间从嘉去过的。
跟碧湖湾之间相隔三四条街,中途还得换路,也不知道晏书贺这个顺便是从哪里来。
但她也没不懂眼色的拆穿,而是问:“严重吗?”
晏书贺摇头:“说是胃里长了东西,但要开刀的,怎么也不可能是小手术。”
看着从嘉垂眸喝水,晏书贺想了想顺嘴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之前听沈明森说起,他妈妈很喜欢你的作品。”
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的事,她些许诧异:“喜欢我的?”
“是啊。”晏书贺侧身靠着桌子,弯唇笑:“他妈一直都还挺潮流的。”
想到跟沈明森也算是有过交情,从嘉喝完水点点头应下。
她换衣服的时候,晏书贺满脑子都在思考着,刚刚在门口,听见里面从嘉最后那句话。能被她这样说,怕是不用多想,也就只有江倩了。
放任从嘉自己待在家里,晏书贺总觉得不太放心。
她收拾了一番,开车到医院,正好错开吃晚饭的时间。
站在门口,从嘉下意识拨了拨头发,咽下口水问:“沈明森他爸爸,应该还挺好说话的吧?”
“你怎么对别家人的事情,就这么上心呢。”晏书贺不爽。
从嘉没搭理他,眼疾手快地敲了敲门。
病房里传来男人的声音。
晏书贺紧跟着的话就这么被堵在嘴里,他掐了把从嘉的脸,推门走进去:“沈叔叔。”
沈父半靠着床头正看着电视,床边是吃葡萄的沈明森。
见晏书贺进来,沈父愣了愣后笑开:“小贺来了。”
“我来看看您。”晏书贺将手里的东西递交给沈明森,笑着握住从嘉的手腕往前带:“这是沈阿姨之前给明森念叨过的从嘉,正巧在医院碰上,就想着带她过来见见人。”
沈父看着从嘉笑,连连点头道:“我知道,就是那个搞艺术的。”
“人家是职业插画家,什么搞艺术的,俗不俗啊。”沈明森刚被沈父骂了一顿,这会儿晏书贺在,忍不住开嘲他爸。
沈父顿时瞪眼看他:“嘿!你个小兔崽子。”
晏书贺偏头看了眼从嘉,低声说:“是不是还挺好说话的。”
“是挺好的。”
从嘉不敢再沈父面前跟晏书贺偷偷说话。
之前结婚,沈明森父母是去过婚礼的,被他们看出来,那就等于是被孟婉茹知道了。
虽然上次从嘉是那样说,但此时此刻的担心也依旧存在着。
可是现在晏书贺的这个举动。
让从嘉觉得,他好像是在跟身边人逐一介绍自己。
有在慢慢为以后打算。
可能是她的错觉。
但从嘉不得不承认,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被人计划进未来的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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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书贺只在医院里待了二十多分钟。
担心从嘉不自在,坐了会儿两人便起身离开。
等电梯时,晏书贺侧头问:“出去后顺便一起吃个饭?”
晚上也没什么事,从嘉答应下来:“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年龄大了,身体多少都会有些小痛小病的,不是大问题。”晏书贺挡着电梯门,等从嘉往里走,“前几天检查,说血糖有点高,好好养着没问题。”
从嘉点点头。
电梯间里面没有别人,晏书贺盯着反光板:“过两天我有点事情,需要出国一趟。”
“工作吗?”从嘉下意识问。
晏书贺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笑了笑说:“算是吧。”
听着他模棱两可的回复,从嘉也没多问什么。
成年人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晏书贺空闲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点工作也难得。
电梯门打开,两人并肩走出去。
刚商量着等会儿要吃什么,从嘉就听见,身侧几步开外,有个男人犹豫又惊讶的声音。这男声令从嘉的记忆变得不怎么美好,她僵着脸慢慢转过头去看。
吴腾辉出现在她视线中。
好似吃惊,几步走过来笑着说:“还真的是你啊。”
从嘉盯着男人愈发发福的脸,呼吸稍显急促,指尖反射性的曲起,来回抠着另一根手指的指腹。
“怎么不说话啊?”吴腾辉笑呵呵的,面色一派和蔼。
他看见从嘉始终没动静,上前两步作势要拍拍她的肩膀,却被从嘉后退避开。吴腾辉眼神微变,弯起唇角:“嘉嘉,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个脾气。”
“从嘉?”晏书贺扶住她的胳膊,低声喊。
吴腾辉看向晏书贺,诧异道:“你是嘉嘉的男朋友吗?”
这句话有两个人问过。
邱老师那次,很明显是对他的欣慰。
可眼前这个人,晏书贺自诩阅人无数,一眼就觉得他绝非善类。
感觉到掌心下从嘉僵硬的胳膊,晏书贺把人揽进怀里揉了揉,凑近她耳边温声喊:“嘉嘉,怎么了?”
从嘉喘了口气,脊背一时间有点发抖。
反手握住晏书贺的手:“我不认识,我们赶紧走。”
“哎怎么就不认识了呢。”
吴腾辉伸手拦住,眉心拧着显然格外苦恼,他抿唇说:“你总不能现在有本事,就忘了舅舅吧。当初在明城的时候,我可对你不薄啊。”
“你闭嘴!”
从嘉眼圈泛红,咬牙切齿地朝他吼。
晏书贺也被这一声吓到,赶紧扣着她的肩膀没再多留,视线在吴腾辉的脸上定格几秒,离开了医院。
坐上车,晏书贺好一会儿都没发动车子。
等从嘉缓好情绪,他迟疑道:“还去吃东西吗?”
“不了吧。”从嘉吞咽着喉咙,“我有点不太舒服,想回家。”
晏书贺并没有强求,沉默着开车将她送回去。
到了楼下,从嘉即将下车时,晏书贺伸手拉住她:“能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情吗?”
从嘉没回头,可手腕上传来的温热让她逐渐清醒过来,背对着晏书贺:“以后再说行吗,我……我现在想回去休息。”
她的声音里是竭力镇定都掩盖不住的颤抖。
晏书贺赶紧松开手:“可以可以,你不想说我不逼你。赶紧上楼休息吧,晚上要是睡不着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他这样体贴,从嘉甚至有些过意不去。
咬了咬唇,最终也只是跟晏书贺道了别,快步上了楼。
看着她的背影,晏书贺无力地靠在靠背上。
总以为他们之间应该是拉近了,但今晚出现的这个人,又让晏书贺恍惚发现,他是不是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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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吴腾辉出现的太突然。
从嘉这晚,又控制不住的做了场噩梦。
这个梦的场景,自从抑郁症治好,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再梦到过了。
眼前仍旧是明城隔壁院子里的那口水缸,里面的水又脏又臭。她的后脖颈被人使劲儿的摁着,那人站在她身后,用力地将从嘉往水里按去。
耳边全是咕嘟的气泡声响,她憋着气,睁不开眼睛。
听见男人在她身边说:“你爸现在这样就是他妈的活该。他不拿人命当回事,那我就在这里淹死你,看看你爸会不会当回事。”
从嘉费着力气挣扎,可那人手上的劲实在是太大了。
挣不开,呼吸不了的感觉升起。
卧室里发出细碎的声响,从嘉抓着被子大口喘气,脚背绷得紧紧的,手背上的经络都格外明显。
梦境中的她却没有现实里的好运。
没有人来救她。
反反复复,从嘉都被那只手按在水里,无法自救,下一秒就要死亡的错觉令她窒息。
“啊——”
从嘉被梦境惊醒,浑身是汗的看着天花板。
这次缓了好久都没能缓过那口气。
甚至那一瞬间,她有种再度回到过往暗无天日的恍惚。
“叮咚”一声,从嘉宛若活过来了似的,侧身摸索过手机,红着眼睛解开锁去看消息。
凌晨一点四十二。
【111:睡着了吗?】
【111: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你在哭。】
【111:要是没睡就给我回个话。】
从嘉当年湿漉漉的被人从缸中救出来,靠在缸身上没有哭,这么多年来,每每被梦境吓也没有哭。可晏书贺轻而易举的两句话,终于让她失声落下泪来。
颤着手指拨通晏书贺的电话。
那边接的很快。
从嘉带着浓重鼻音抽噎着:“晏书贺。”
“怎么了?”听筒里传来晏书贺倏然坐起的响动,他着急追问:“发生什么事了?”
从嘉揉了揉眼睛:“我做噩梦了。”
“吓到了吗?”晏书贺瞬间松了口气。
从嘉嗯了声。
那边沉默两秒,忽然问:“那要不要我过来陪你?”
他最近都住在晏家,如果过来的话,夜黑风险高,从嘉也不希望他看见自己这样狼狈的模样。
随后拒绝:“你别过来,你别来。”
晏书贺无奈地笑了声:“行,我不来。”
“你现在躺着吗?”
从嘉将下巴缩进被子里:“躺着。”
“那我给你唱首歌,哄你睡觉好不好?”
从嘉莫名想到过年的那天晚上,晏书贺唱的那首歌,她吸了吸鼻子,让自己整个人蜷缩成团:“我想听那天晚上,你弹吉他唱的那首歌。”
这会儿晏书贺对从嘉有求必应。
她提了要求,他就放缓声音低低地唱,一遍之后接着哼第二遍。
直到从嘉睡着,传来细微的呼吸声,才挂断电话。
晏书贺卧室里也亮了盏灯。
他半靠着床头,垂目登上了微博小号,指尖敲敲打打,不一会儿新鲜的一条微博发送至主页。
——哄嘉嘉睡觉2017420
再往下翻。
——拥有嘉嘉的钥匙2017327
——第三次告白后,嘉嘉犹豫了2017313
……
——跟嘉嘉表白2017227
以及时间线再往。
去年年底,晏书贺得知从嘉喜欢晏则安,有可能是因为那颗糖。然后开车到碧湖湾楼下,对着从嘉拍了张照片,还被路乔好一通嘲笑时的动态。
——建档第一天[图片]
晏书贺的嘴角不知不觉泛起了笑意,目光温柔地翻动着过往的所有。
从头到尾,从嘉曾经参加过的每场活动,拍卖会,以及少之又少的线下插画集签售会。
晏书贺都没有缺席过。
她人生中所有有意义的比赛,他都在。
这个微博小号是晏书贺多年来爱意的证明,是他妥帖珍藏的秘密。
从嘉,就是他在这路遥马急的世间中发现的宝藏。
作者有话要说:儿子放心大胆追,妈妈很快就让你们再拉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