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苍老的声音反驳道:“信留君,你这个人真奇怪,什么都要与本公争抢。朝廷俸禄比不得,偏生想从别的方面来着手,但这新货本公是要定的了。谁说本公无福消受美人恩,老当益壮,还能治得她哭爹喊娘的呢!”
陈单望向左首前方隔离着两个座位,那一桌确挤满了身穿官服的大爷们。他晓得这里是京城,既然是天子脚下,满朝文武,大官确实随处可见。这些官员们应该是刚上完早朝,散场后再相约出来一起吃花酒,逛窑子的。
被称做‘信留君’的中年官员是个麻脸的正四品,而‘明公爷’却是个老态龙钟的从三品。两人的官阶只相差一级,难怪斗得如此凶猛激烈,几乎各不相让。
这一桌少说都有十来个身穿蟒蛇官服的官老爷,从形势上分辨,大家好像分成两个派别,一派拥护‘明公爷’。另一派却与‘信留君’结党,两队人马不知在比赛争赌什么,有些人还掏筹出银票来。
“这信明二官是朝廷里出了名最好互斗的一对,就连皇帝万岁爷都拿他们没法子。”小六子笑道:“陈二哥,你别瞧信留君他是满头黑发的。其实实际年龄都快要五十多了,这次两人好像皆有相同目标,看上了陈二哥你那小师妹。”
“有机会定要好好的教训教训这两个狗官。”陈单闻言愤然:“两个都快进棺材的人,还想染指我那小师妹。真不知廉耻,怎么当官的都是这般货色废料?”
只见明公爷将老鸨给叫唤过来,他将‘梳头’的价码抬高至一万六千两白银。老鸨连忙千恩万谢,但没一阵子,信留君的团队又将梳头的价位提升至一万七千两。
“这回有好戏上演咯!”小六子仿佛兴奋异常,他笑嘻嘻的说:“陈二哥,这两位大官如此一闹,我们才有余俗的时间来想出对策,梳头都开到一万七,开玩笑。只为了一晚的风流快活,老子花上十辈子的时间恐怕都无法筹齐这笔钱。”
“小六子,怎么梳个头也要这么贵?”陈单简直不明白:“一万七白花花的银子呐!只为了梳个头,到底是谁给谁梳头?还有这些狗官儿一个月所得的俸禄顶多也只有上百两,怎么能够筹到一万大洋这么多的呢?”
“在妓院里,梳头就是给清倌人开苞初夜的意思。”小六子好像对妓院的知识还蛮丰富的,他在解释:“陈二哥,你没听人家说吗!三年清知悬,十万白花银。做官的倘若不贪赂受贿,哪有法子花钱好像流水价一般。”
“不对呀!我们苏州妓院那儿不叫作梳头,而是将雏儿破瓜称之为‘梳栊’。”至少陈单对妓院的称呼也并非一无所知的:“怎么到得北京城来,这称呼却又转变成‘梳头’了呢?”
“康熙万岁爷曾定下规矩,朝廷官员们不得玩雏妓,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官员们钱多到无处使,又大多都对‘点清倌’趋之若鹜,全好此道的。”小六子对朝廷之事仿佛知之甚详:“官员们玩雏妓不敢讲梳栊而改称作梳头。”
突见前方那席官员的桌面上,老态龙钟的明公爷忽然怒而发威,他拍案而起:“好了,信留君,咱们别争了,顶多本公将七星翡翠烟壶出让给你。你不是挺喜欢那支烟壶的吗?那时候还同本公争得面红耳赤的呢!这次就让给你吧!”
“哗!那支七星烟壶是你花费六百多两从老爷的手底下抢过去的。”信留君皱成一堆的麻脸:“你真的要送给我?到底这个小妞有何特别的,竟然让你这把老骨头连命都不要,几乎是不惜一切的代价。”
“唉!前世冤孽呀!”明公爷在摇头叹息:“本公看见这小妞之时,就晓得本公必定会在她身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就成全本公这最后的一段情吧!”
“好吧!既然你那么坚持,老爷就看在你破费送我那支七星烟壶的份上。”信留君装模作样,状似委屈:“就不同你争了。”
“送你那可不行,一口价,六百两如何?”明公爷却说道:“本公忍痛割爱,已经是吃亏好多,亏上五十两的了。”
“哪支破烟壶,恐怕六十两都不值,更别说要卖六百两了。”信留君说。
“不对呀!那时候你跟本公争得你死我活的,还说至少值八百两。”明公爷道出当时两个竞价的激烈状况。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本来只得三十两的古物,竞标争到头来当然要花上六七百两。”信留君解释出心坎里的话。
“唉!以往我俩争一口气所花费的那些冤枉钱,如果认真去点算一下,恐怕最少也有在几万两以上,如今回想,信留君呀!值得吗?”明公爷有规劝之意。
“明公爷,倘若不值得那就别再争了,这名清倌人老爷我就以一万七来作成交,今夜就把她给梳头了。”信留君对清倌人也是锲而不舍,志在必得的。
“放屁,本公死都不答应,再加码再加码。老鸨过来,本公再加多一千两,总共是一万八千两。”明公爷气得怒发冲冠,死都不肯服输。
“明公爷,就算动气也不该拿白花花的银子来动气的呀!你老花上一万八千两的白银,就算把人家好好的一位清倌人给弄到手,却又破不了她的身。顶多也只能运用‘双手推开窗前月’这些招式暴露,根本激不起千层浪的。”信留君不断的出言调侃。
“小六子,这些官爷们到底在打什么官腔。”陈单眼见两官争论,但对于他们争论的言辞,却是听得糊里糊涂的:“什么叫做‘双手推开窗前月’的招式?是不是与人比武打斗的招式。”
“他们并非在打官腔,这只是一句俚语罢了。”小六子站住虚弄个双手推窗的姿势动作,然后再问:“陈二哥,你瞧仔细我的手,这样子你明白了吗?”
“双手推窗,那狮胆当然懂得。”陈单难免皱起了眉头:“但这动作到底在比喻什么?是不是屋子厢房里太过闷热,必须打开窗口,让空气流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