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诧异地接话：“本，你在说什么？我从来没对晴下过手。”
本眉头微动，眼中迸射出一道威慑的厉芒：“你带我去伐木场，不是想我针对晴？”
“伐木场是怎么回事？”丹瞅着珺，十分不解地问。
本把他们从铁炉堡回暴风城那天，珺故意引他去东谷伐木场的事告诉了丹，他自动省略了远征队的故事，只说晴和巴伦有过节，一直想找机会教训巴伦。
“本，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珺毫不犹豫地申明立场，他无论如何都不该怪罪到她头上：“当时我想帮巴伦一把，又担心一个人去伐木场制不住晴，我知道你和晴关系不错，所以才拉上你一起。”
当时琳和本在一起，琳本来就是她的好友，她没多想就把琳也带去了伐木场，没想到琳知道晴和巴伦有误会之后，为了让本误解晴，竟然想办法除掉了巴伦。看样子琳对本已经痴迷到不行了，为了得到他，居然可以如此不择手段。
珺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想了想，又说了另一件事：“后来琳找上我，说晴喜欢你，她担心晴在暴风城会影响你们订婚，我便去请求了父亲，让他劝说国王把晴调去夜色镇，但我真地没想到她会遭遇天灾袭击。”
“珺，我们都快成为一家人了，你竟然帮外人打击自己的妹妹？”丹看着珺，语气充满了质疑，脸上似有乌云聚集，黑压压的一大片：“我对你太失望了。”
“所以，你们三个联手害死了晴？是这样吗？”菲恼羞成怒，不顾形象地质问他们。虽然她并不清楚具体过程，但晴确实说过会去调查一个婴儿，通过本和他们的对话知道霆参与了此事，似乎还对晴不利，现在又加上一个东谷伐木场，还有什么墓地苔，晴真是冤枉死了。
霆不耐地挥了挥手，气急道：“我没想到会这样，我想娶晴，怎么会去伤害她呢？”
珺跟着说：“我也没有，琳是我的好友，我只是想帮她而已，晴是死在天灾手上，与我们无关。”
“住口。”菲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棕眸中波澜起伏，指着他们厉声道：“口口声声说天灾，你们比天灾更可恶。你们所谓的帮忙，不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可是晴呢，她犯了什么错，要被你们这样陷害？她明明已经逃出夜色镇，为了守夜人还折回去，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想着救人，你们却毫不手软的将她送上了绝路。你们知不知道，晴死的时候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
“什么？！”众人集体咋舌，仿佛被电击到，惊得全身发麻。
轰——
桌子的一角轰然坍塌，本按在桌缘的手还维持着原状，但掌下已空无一物，木屑四散，粉尘在阳光中飞舞，却遮不住他赤红的双目。为什么晴从来没告诉他她怀孕了？他完全不知道孩子的存在，怎么会这样？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站在原地，全身像被打了石膏一般，僵硬到无法动弹。
“你们害死了两条人命，你们这群刽子手，我绝不原谅你们！”菲说完，“哗啦”一声推开椅子，跌跌撞撞冲出了门外。
余下的人沉浸在刚才的信息中无法自拔。
丹像喝下了一整桶矮人烈酒，头脑完全不清醒了，晴的孩子......难道是......他讷讷地看向霆，又看了看本，据他所知晴不喜欢和霆独处，倒是经常和本......丹摁住额头，思绪乱成了一团麻。
珺被吓得不轻，她显然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但是......晴什么时候和本在一起了，而本呢，却要和琳订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霆的疑惑比珺更深，从来没听晴提起过喜欢本，为什么她会和本......她究竟把他放在什么位置呢？霆细细回想和晴相处的细节，除了行军打仗等例行的公务，他们从没约会过，一次都没有。原来，在晴的心中，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
琳的指甲嵌进掌心，划出数道血痕，她不甘心，明明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为什么功亏一篑？
“晴已经去世了，本，请你认清现实吧。”琳清冷的声音响起，提醒本选择她才是正解。
“你承认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了？”隐忍的假象被捅破，撕裂了所有的伪装，让他有了毁灭一切的冲动。
“是我做的又怎样？我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啊，本，想想你的责任，家族的荣耀，你怎么能被晴这样一个女人迷惑了心智呢？”
他就是担了太多责任，过于在乎家人的意愿，才眼睁睁看晴和孩子一步步坠入深渊。“我已经决定后半生陪你度过了，为什么你不能放过晴？”他眼中浮现起令人心碎的忧郁，仿佛经历了不为人知的创伤，让人看了都觉得疼痛难当。
“本，你别这样。”琳满脸哀愁，低声请求他：“晴已经去世了，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本仰头看向天花板，长长叹息了一声，有那么一刻，他厌恶琳，如果神话中的刻耳柏洛斯是存在的，他巴不得把放出这条地狱犬将她拖进冥域，但他更恨自己，恨自己有眼无珠。“琳，你知道吗，根本没有什么荧光剂，我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墓地苔的事是你做的，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就藏不住狐狸尾巴了。”
什么，他没有证据？琳的背脊紧绷，惊得四肢发麻。
咚——
她一下跌坐回椅子，思维稍微清晰了一些，难道......这一切都是他布的局，就是为了揭开她的真面目？
过了好半天，她终于想通了本的目的，愤恨地看向他，咆哮出声：“为什么，你是为了晴来审问我吗？我究竟有哪里比不上她！”
“晴虽然是个术士，学习的是暗影之道，但她从来都坦坦荡荡，正直勇敢。”他指着琳，眼中的怒火像要把她焚烧：“你，根本不配和她相提并论。”
砰——
他一拳砸在桌上，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抑制住想了结对面几人的冲动，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不愿再多看他们一眼。
琳盯着桌面上那道被砸开的深痕，心痛得无以复加，那道裂痕就如同她和他的间隙，再也没办法复原了。
“本！”琳忽然回过神，焦急地呼喊他的名字，她知道很难再挽回他的心了，想到就要失去他了，琳害怕得颤抖起来。她一生都在伪装，装善良、扮好人，可是生活却给了她一记闷棍，她被自己最爱的人唾弃。
“本！”心在滴血，琳凄厉的呼喊声在房间回荡，久久都没有散去。
......
从市政大厅出来，本失魂落魄地往木屋的方向走去，他想去看看和晴生活过的地方，再感受一下那久违的温馨。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从他面前经过，他抬头望向他们，仿佛看到了曾经的晴和自己。
“等等我啊。”稍微大一点的男孩跟在小女孩身后，着急地向她挥手示意。
小女孩停下来，嘟起嘴抱怨：“你腿比我长那么多，怎么走得这么慢啊？”
“我上个月从树上掉下来，摔断了腿，现在不能用力。”男孩低头揉着自己的腿，满脸委屈地说。
小女孩走回了他身边：“你别着急，慢慢走，我等你。”
见到女孩并没生气，还耐心地等他，男孩扬起头，开心地笑起来。
两人渐行渐远，他们的对话却一直在本脑中回响。
腿......他的腿断了？
脑中灵光一现，本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转身朝远处的山丘走去，走了几步，他召唤了坐骑，迫不及待往山上骑行。
上到山顶，他收起坐骑，来到布莱克家族的墓室时，看到菲站在墓室门口，低着头双手合十正在祈祷。
察觉到有人靠近，菲睁开了眼，看清眼前的人后她放下了双手，很不客气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她对这个辜负了晴的男人完全没有好感，不知道他跑来晴的墓室想干什么坏事。
本在离她几米远处停下，凝视着她，眼中浮现出一丝困惑，菲心里“咯噔”了一下，提防般看了看本。
“菲，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他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捉摸不定。
菲不明所以的心慌起来，小心地问：“什么事？”
“晴是你的妹妹，你们感情不错，为什么她去世了，你却表现得如此平静？”
他为什么会提这件事，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难道她露了什么破绽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中转圈，菲娇柔的声音响起：“我可不想在你这种人面前痛哭流涕。”
他眼中闪过微光，喟叹道：“或许你根本就没那么伤心？”
他跑来这里就是为了和她争论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吗？菲有些慌乱地侧过头，下意识辩驳：“晴遇到这么惨的事，我比任何人都伤心。”
“如果......你一早就知道她没死呢？”他直视着她，鹰隼般犀利的眼神穿透了她的牧师光环，打散了她的全部伪装。
菲身形晃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大秘密被人发现，她万分紧张地回嘴：“你在胡说什么呢？”
本抬起手，指着墓室大门提议道：“我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行。”菲“咚咚咚”地跑到大门口，伸手挡在门上：“我不准你进去。”
“你在心虚。”他一语道破她的把戏。
极具洞穿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要把她的灵魂灼穿，压迫感如影随形，让她倍感惊恐，不禁暗暗抱怨：晴也真是，为什么喜欢这么可怕的一个人？“晴已经下葬了，你为什么还要去打扰她？让她安心离开不好吗？”她的手指抠在门环上，坚决不让本进去。
本不再多话，走到大门前，一把抓起菲的衣襟将她拎到一旁，“啊——”她惊呼，不由得松开了门环。
刚站定，她便见到本一脚踹在了大门上，“吱——”的一声墓室门开启，尘埃飞舞中，一副雕花木棺呈现在两人面前。
本走了进去。菲想拦住他，急急忙忙冲上前，不料在台阶上绊了一跤“，砰”的一下摔进了墓室，爬起来正想阻止他，就看见他已经急速推开了木棺的盖子。
似乎有冷风从棺材里钻出来，把墓室吹得阴冷无比，菲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胸口上前查看，不断猜测本有什么方法可以辨别这具尸体。转念一想，如果他能看出纰漏，为什么早先不指出来呢？
本目不转定地盯着木棺里的女尸，抬起她的左腿看了看，似乎没看到想了解的部分，他用力拨开小腿的肌肉。
“你做什么？”菲焦急地拉住他的手，想阻止他破坏尸体的动作。
本瞄了她一眼，挥开她的手，扯下了她头上的饰品，一把漂亮的金属发簪，前端是一朵紫色的莲花，后面有长长的柄可以插在发间。
菲懊恼地拢住散乱的头发，看到他拿着发簪在女尸腿上划了两下，沿着划痕分离了腿部肌肉，人类小腿的两根骨头：胫骨和腓骨暴露在视野中。
他俯下身，仔细观察那两根骨头，好一会儿才起身。“她不是晴。”本肯定地说，长臂一伸，把饰品插回了菲头上。
“啊！”想到刚才用来割尸体的东西回到了自己头上，菲尖叫起来，好不容易才拔出那把发簪扔掉，看向本，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你这个疯子。”先是破坏尸体，接着又把凶器插到她头上，她忍无可忍了。
“晴在哪里？”他看向菲的眼冰冷如黑曜石，面无表情的模样就像棺材里的那具尸体，冰凉得没有一丝生气。
听到他的问话，菲明白他已经知道真相了，顿时泄了气，应付般回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音量低得不能再低，明显底气不足。
“晴的小腿在进攻黑龙前遭遇了粉碎性骨折，骨折线最快也要半年才会消失。”这是常识，作为医者菲自然明白，本看向那具尸体说：“躺在棺材里的这人，左腿根本没有骨折线。”
菲也想起了这回事，当时还是她亲自去给晴治疗的腿伤，她不自然地说：“我给晴治疗过，她的骨头比一般人愈合得快，看不到骨折线也很正常。”
本看出她心里有鬼，但并没点破。这段时间当他在半夜被噩梦惊醒，一个人坐在窗台吹冷风时，他终于想通晴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现在他有了希望，哪怕只是一点微弱的火星他也不愿放弃：“好，我相信你的说法，那么请你检查一下，这人到底有没有怀孕。”
菲倒吸了一口气，像根木头般愣在了原地。在夜色镇时，她就是摸到这具女尸的腹部，根本没有怀孕的征兆才知道她不是晴，现在要如何去检查呢？她来墓地祷告，想送这个陌生人一程，没想到撞到了气势汹汹来质问她的本，真是倒霉透顶了。
“我不去。”菲极不自在地说：“胎儿对于母亲来说就是她的生命，我不想干这种冒犯的事。”
“那心脏呢？”他换了说法：“心脏破裂如果是死后造成的，和死前的伤口会有明显不同，不如我们去看看？”
没想到他懂那么多，菲惊得后退了一步，嘴半张着，像一块被撕破了的牛皮纸。
他了然地看着她，玩笑般说：“怎么，演不下去了？”
“......”菲惴惴不安，有些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本，他为什么变得如此不同了呢？比起以前聪明了不知多少倍，她已经跟不上他的节奏了。万能的圣光啊，快来帮帮她，把这个恶魔弄走吧。
“晴还活着，对吗？”忽然之间，本换了一副脸色，万分虔诚地说：“菲，请你告诉我她的下落。”
看着他一脸真诚的模样，菲有些动摇了，“我......我......”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没有吐露晴的信息。
“菲，我求你，请告诉我她在哪里。”他还是第一次为了见一个人而苦苦哀求，低沉悲凉的声音快要把人的心击碎。
菲伸手揉了揉额头，为难地来回走动了几步，最后妥协般说：“既然你这么珍惜她，当初为什么还要和琳订婚呢？”
“我知道是我不对，我犯了一个大错，只要找到晴，我会倾尽全力对她好，再也不会让她受委屈了，你相信我，我不会再伤她的心了。”
菲的视线有些模糊，思绪回到了黑龙大战那时：“你知道吗，在你和瓦里安国王同时被黑龙的烈焰喷到时，所有人都跑向了国王，包括你的琳。只有晴，只有她一个人奔向了你，她的眼中只有你，那个时候她哭着求我救你，我觉得如果让她拿命去换回你，她也会毫不犹豫选择牺牲自己。”
“后来，她知道自己怀孕了，她是多么开心啊，兴冲冲跑去找你，却发现琳在你的房间。”
本赶紧出声打断她：“那是误会，我和琳什么都没发生。”
菲尬笑了一下，温和的面容露出了嘲讽的表情：“是啊，你和琳什么都没发生，你却要娶她了。”
本感觉被人扇了几耳光，他无法辩解，只能受着。“菲，我以最真挚的心请求你的谅解。”
她摇头，轻声说：“我原谅你有什么用？晴不会原谅你，她已经伤透了心，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到底去了哪里？”本的眼染上了一丝血色，让他瞬间变得如野兽般凶气十足。
菲有些怕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说出来：“实话告诉你吧，我也想知道她在哪里，但我真的没有她的下落。”
“好，那我们现在一起去找她。”本说完便抬脚往外走，到了门口发现身后没有动静，他回头，看见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菲，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本，你还不懂吗，晴准备了这么一出戏，让自己死在我们面前，就是想离开暴风城啊，只有这样，她才可以彻底摆脱我们，获得她想要的自由。”
“为什么？”他的瞳孔散大，跨出门的脚慢慢收了回来。
菲耐心地劝他：“她不喜欢我们的圈子，一直试图脱离我们对她的影响，如果你真的在乎她，就让她去吧，让她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她想要的人生就是离开他？仿佛有异物卡在了喉咙，他异常憋闷：“不，我不允许，如果她想离开暴风城，我可以陪她，陪她过她喜欢的生活。”
“本，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呢？”菲急得冲到他面前，歪着头质问他：“晴已经放弃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苦苦纠缠？”
“我现在才明白，我活着是为了她。”她是他在亿万黑暗日子等待的那束光，失去了她，他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我不能没有她。”本说完，不再要求菲跟随，独自走出了墓室。
菲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息。本和晴，他们之间是怎样的一段感情啊，要生要死的，明明如此深爱，却又不停伤害，她理解不了他们的想法。
算了，不管了，她用手捶了捶脑袋，还是回家睡大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