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音郗从杜梓园的研究室里出来以后,站在那座平房旁边的一颗玉兰花树下。低着头轻轻动着脚尖,看地上落下的花瓣。暗自消化着自己不快的情绪,一副沉默自闭拒人千里的样子。
虞言卿走到她身边看她,裴音郗微微转身避开她的视线。虞言卿侧面跨一步,又到她面前来,裴音郗就是不肯把头转过来看她。虞言卿只好手背在背后,稍微弯腰把脸凑在她面前,甜甜一笑。
“你,干嘛……”裴音郗脸一红。
她们结婚八年其实从来没有吵过架,闹过别扭,两个人的相处只不过是一个比一个更冷更疏离。裴音郗没想到,原来在发生争执的时候,虞言卿这样的人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冷冰冰的大美人俏皮起来,过于致命。
“我干嘛,我在看你发脾气,嘴巴可以挂酱油瓶。姐姐来安慰安慰你。”虞言卿笑。
笑笑笑,搞得她好像真的是无理取闹似的。大美女的笑容她以前很受落,现在,裴音郗恼羞成怒:“我才不是发脾气。”
“你还说不是,你怎么那么凶~”虞言卿眨着美丽的大眼睛,根根分明的长睫毛和流转着水波的黑色眸子楚楚可怜,娇气的语调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嗲。
裴音郗就像一只鼓胀胀的气球,突然被松开了扎口,“piu”的一声缩小了几十倍,气一下子漏得光光的。她愣愣地小声说:“你,你怎么那么会撒娇…”
“呵~”虞言卿捂嘴笑。其实说这些话,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很新奇的事情。她对夏旅思说要去撒娇,其实她并不知道具体要怎么样来化解裴音郗心里的不痛快。
只不过,似乎和裴音郗相处时,该说什么,用什么样的姿态,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都信手拈来,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毕竟,是一起分享亲密的人,虞言卿自然地知道,她的哪些动作,哪些姿态和表情能撩得裴音郗在床上失去理智,那么放在平时相处中,也是相通的。
“我知道你因为那天晚上的事心里不舒服。”
虞言卿知道,毕竟用小伎俩撩拨一个人,无法解决问题。她认真地说:“那天我说,把你扯进原本和你无关的事情,不是意思说我的事情和你无关。其实我的工作,一直有不小的风险,在那些战乱的地方,车队有可能被流弹袭击,营地也随时有可能被各种武装骚扰。七叔也是见惯了死亡,战争,暴力,恐怖的人。”
“他是一个对技术狂热的人,我见惯不怪了,对他的这些犯罪手法没多少惧怕。可是你只是个单纯的商人,一个小女孩儿,我担心你受伤。俗话说祸不累及妻儿,因为我把你牵涉进这么危险的事情里,我是在心疼你呀。”虞言卿无奈地叹了口气。
结果这个人,怎么这么笨,想不明白就算了,还一言不合就别扭起来了。
“我不是……”什么单纯的商人,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裴音郗马上就想反驳,可是话到嘴边,终究是没说出口。她的身份,太复杂,一时半会解释不清,现在虞言卿的事情多得像山一样,也不是适宜的时机吧。
裴音郗暗自想,如果虞言卿知道了她不是她以为的无依无靠,举目无亲,不是单单纯纯被虞家培养起来的小女孩,如果她知道了这些,会不会对她的态度就会变了。至少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疼她,担心她被虞恒伤害了?
她很自私,有意隐瞒不那么光明正大。可是她……舍不下虞言卿现在因为不明真相而对她的温柔。
虞言卿见她不说话,故意叹气说:“我打算今天晚上就去进行催眠治疗。杜医生说要回到事发的地点,去回忆当年发生的事情。如果你那么生气,又不同意这件事。你不陪我,那我有点害怕,只能自己一个人忍着了。”
“我陪你。”裴音郗连忙说。就像一只吐着舌头摇尾巴的大狗狗,乖巧地对主人表现着它的殷勤。
“那好。那我就不会那么害怕了。”虞言卿难得主动伸出手,让裴音郗牵她,“当年发生的事情,让我恐惧了那么多年,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能够战胜十岁的时候克服不了的恐惧。”
“还有我在。还有瑶瑶。”裴音郗说,“你不会再被吓到了。”
“嗯。”虞言卿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她的心思已经不在讨论这个上了。
可是有只摇尾巴的大狗狗还在努力地倾诉自己疼爱的感情:“是真的,我是很真心的支持你,我和你站在一起,无论——”
虞言卿伸出食指轻轻勾了勾裴音郗的下巴,惑人的笑,带着三分娇俏,三分媚意:“你话怎么那么多,不亲我吗?”
“呃?”裴音郗抓抓颈边的头发,话题转得这么快,而且她没忘记,这里是大庭广众之下,亲下去吗?
就在裴音郗犹豫的那么两秒,虞言卿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裴音郗的下巴,微闭的眉眼,微启的红唇,尽是诱人:“姐姐亲你喽~”
虞言卿主动地含住了裴音郗的唇。
“唔。”裴音郗紧张得眼睛顿时变成一颗豆子大小了。
她被压了。她被大美女压在玉兰花树上不由分说地强吻。啊哦……好刺激。
在玉兰树下,裴音郗张开双臂把虞言卿抱紧,恨不能把她整个融入怀中。花落了一地,还有身边开得正灿烂的每一朵,都为这两位女子亲密相拥的画面,点缀了桃红的色彩。
敲定了方案以后,虞言卿和杜梓园各自准备了几天,这天一行人是下午来到的虞恒的别墅。这里已经被警方查封,夏旅思带他们进了那间,裴音郗发现虞恒在催眠虞言卿时的地下室。
杜梓园打量着这个完全做成营帐一样的地下室,问虞言卿:“这个就是你小时候遇袭的地方?”
虞言卿点头:“是的,那年在刚果。我父母突然失踪,好几个国际组织动用了官方的力量去寻找他们。因此当时触动了一个当地土匪武装的利益,那天晚上他们袭击了无国界医生的营地。这个帐篷是我父母起居和工作的帐篷,但是我已经不记得那天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了。”
“要做这种复现当年的反催眠,我们需要几个关键条件。第一个是完全还原当时的场景。虞恒做了这个帐篷,是为了利用当年的催眠再次催眠你,而现在也给我们提供了必备的条件,可谓是因因果果,轮轮回回,报应不爽。”杜梓园用一口四川话摇头晃脑地,看起来就像一个胖乎乎的糟大叔,透着一股不靠谱的废材气息。
夏旅思见裴音郗脸色都黑了,赶紧拉住他:“得得,大师,现在不是做道场。催眠,催眠,赶紧的。”
“哦哦,是,歪楼了。”杜梓园嘿嘿一笑:“第二个是,必须要有当时催眠用的图腾,独一无二不可取代。我听说当年虞恒用的那个图腾,已经被他拼死抢走了。好在虞医生吉人天相,又拿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图腾可做替代之用,真可谓命中注定,上天庇佑,三生万物,道法自然。”
“这大叔真的神神叨叨的,行不行啊?”裴音郗小小声和夏旅思咬耳朵。
夏旅思赶紧又说:“大师大师,道场不用做了,催眠,催眠搞起来。”
“哦哦,是,又歪楼了。”杜梓园又嘿嘿一笑。然后他倏然一收,换上了非常严肃的表情:“第三也是最难的一点,因为在虞医生有防备的情况下,催眠你几乎不可能。所以你要内心接受并心甘情愿接受我的催眠,可是这样的后果也在于,你等于也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虞恒当年的催眠。”
“这样一来,你进入催眠状态以后,我能做的就是引导你说出当年的事情,我却无法直接唤醒你,因为除了你自己,没有人知道时机。你只能在接收到我的指令以后,靠自己的思维能量,意识到自己在催眠中,然后脱离出来。”
“一旦你成功识破虞恒的催眠,靠自己的意志力脱离梦境,那么反催眠就成功了,你从此再也不受影响。”
“万一没成功呢?”夏旅思问。
叫你多嘴问。另外三个人的脸色都凛了一凛。这是一个不能知道答案的问题。因为所有人都无法承受后果。
最后还是裴音郗首先说话了,她紧紧地握了握虞言卿的手:“开始吧。她一定能做到的,我会陪着她。”
“开始吧。”虞言卿也点头,语调平静而淡定。
“那行。我们开始。”杜梓园在马鞍椅上坐下,他面前摆了一张从研究室里搬来的躺椅,虞言卿已经静静半躺在上面。
杜梓园这时开口了,他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口四□□通话,突然变成了字正腔圆的的普通话,吐字清晰,浑厚饱满,堪比电视上的新闻主播:“现在闭上眼,放轻松……你在一个高高的台上,你下一级楼梯,放轻松……再下一级楼梯。安全,越来越安全,下楼梯……越来越放松了……”
这时杜梓园下指令:“睁眼。”
虞言卿轻轻睁开双眸。看见的就是鼻梁和眉心中间出现的一个少女玩偶,当一个东西靠近人的鼻梁和眉心,靠近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会有种似乎看得见又似乎失焦的眩晕感。
杜梓园顿时用干脆利落的指令:“看,奈奈!”
虞言卿闭上了眼。
“我现在开始问问题,你来回答。”杜梓园的声音非常安宁和平。
“好。”
虞言卿坐在帐篷折叠桌前的椅子上,她在看相框里自己和父母的合照,她从玻璃的反射里看见自己十岁的脸。哦,她本来就是十岁呀,怎么会惊讶呢,好像她不是十岁似的。
她现在不开心,甚至算得上伤心。爸爸妈妈不见了。虽然爸爸妈妈经常会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可是她长这么大一直跟在父母身边。过去那些不见,和现在的不见是不一样的。
虞恒进来帐篷,温和地说:“小卿,这么晚了还没睡。想爸爸妈妈了吗?”
“七叔。”虞言卿说:“我担心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虞恒站在她身旁,屡次伸手,屡次放下,最终摸在她背上:“别怕。他们会回来的。何况你还有七叔,你没有任何人,都会有七叔爱你守着你的。”
“七叔你真好。”虞言卿是个礼貌的孩子,她知道七叔是在安慰自己,对他报以甜甜的笑容,清脆稚嫩的童音如天籁一般。
就是这一个笑容,看在虞恒眼里无异于一场核、爆。他的脸一下子涨红,额头青筋暴起,他在用尽全力抑制自己的亢奋,可是终究恶魔出闸,他觉得自己那处胀得马上就要爆开,他要爽!
虞恒抚摸在虞言卿背上的手,迅速变得不安分。虞言卿迷惑地看了虞恒涨红几乎扭曲的脸一眼,下意识有种警觉,她站起来,“七叔,很晚了,你回吧。”
“不!”虞恒跳起来,高大的身材扑过来紧紧抱住虞言卿。狂乱的声音几乎陷入癫狂:“小卿,正好,正好,他们没了,再也不会阻止我们。七叔爱你,哦,你不知道七叔有多爱你。”
“不要!”虞言卿奋力挣扎,“七叔放开我!”虞言卿奋力挣开,往后跑了一步。
十岁的孩子终究还是跑不过成年人,一下又被虞恒抓住抱紧。
“不要靠近我!不要碰我!”虞言卿放声尖叫。
这时帐篷外面出现了枪响,还有凌乱的吼叫声和尖叫声。有人用英语大喊:“土匪武装来了!你们无权闯进来,这里是医院!”
虞言卿持续地尖叫,维护医院安全的维和部队认为土匪靠近了虞言卿的帐篷,向天鸣枪,并且迅速靠近。
虞恒伸手捂住虞言卿的嘴:“别喊了!啊——”
虞言卿狠狠咬了他的虎口一口,接着又继续尖叫。虽然挣不脱虞恒的钳制,但是她知道她的叫声把人引过来了。有人来了七叔就不会强行抱她了。
“别喊了别喊了!”虞恒紧张得红了眼,必须马上制止虞言卿,可是她不听他的。虞恒情急之下,随手就拿了置物架上的军用多功能锤子,毫不留情地狠狠砸向虞言卿的头——
喊声顿时停了。血流出来,接着血流如注。虞恒紧张地丢开已经没有意识的虞言卿,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哭出来:“小卿,小卿,不要怪七叔,七叔不是故意杀你。”
接着虞恒趁着夜色,把军用铁锤藏在衣服里,从帐篷另外一端开在营地后方的那道门快速逃离现场。
作者有话要说:姐姐亲亲我吧,叹气,
星期二去健身,昨天没觉得全身痛得那么厉害,
今天简直了,快要半身不遂(t▽t)
小可爱们给小猫撒花花吧。要不来个姐姐亲亲我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