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门口附近有家上岛咖啡, 中午的时候人不多,谢云书约了习文习武在这里碰面。
店里窗明几净,环境优雅, 除了谢云书只有两三个店员。
卡朋特那首经典的《yesterday once more》在店里缓缓盘旋, 清新自然的旋律,略带忧郁的中音,还有“昨日重现”的歌词, 竟与谢云书的心境扣合得丝毫不差。
谢云书点了份套餐, 服务员给他倒了杯柠檬水。
他双手捧着杯子, 几根手指闲闲搭在杯壁上,无意识地轻敲, 思绪也像透明杯中的柠檬片一样,载浮载沉。
张学友在海滨开了三天演唱会, 谢云书不但自己赚了个盆满钵满, 还给祝君兰的“云家”品牌打出了一点小名声, 算是有心栽花花齐发, 无心插柳柳也成荫了。
谢云书靠演唱会赚到了五万块钱, 去掉买门票和一些小开销, 他手里还净剩了四万五千块。
用四万五做杠杆能撬动多少钱?
……先定一个小目标。
头顶上忽然落下一道影子, 谢云书抬头, 就见姚湛站在他面前,一只手臂里夹着本书, 一只手落在裤袋里。
“你一个人?”姚湛的表情有点惊奇, 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事。
谢云书笑了笑:“在等两个朋友。”
姚湛往四面张望了下, 问:“你的跟屁虫呢?”
谢云书:“……”
如果是别人说“跟屁虫”三个字,绝对带有一种不怀好意的嘲讽,但姚湛的“跟屁虫”就是个字面定义, 不含褒贬。
“你说江行止?”谢云书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姚湛说的是谁,忍笑说,“他中午被人接走了,有别的事。”
“真难得。”姚湛神色淡淡,依然是没什么情绪的客观评价。
谢云书轻扬下颌,客气了一句:“坐?”
姚湛不客气地坐了,他带了一本很厚的书放在桌上,坐下来就问谢云书:“你不觉得他很奇怪吗?”
“谁?”
“你的跟屁虫。”
谢云书一哂:“哪里奇怪?”
姚湛有理有据的:“他很聪明,也很高傲,除了你,他看谁都像是在看……”他偏头思索了下,用了一个让谢云书忍俊不禁的比喻,“木头。”
谢云书其实有点想提醒姚湛,姚湛说江行止的这些特点,在他自己身上体现得也很明显。
不过显然姚湛并没有这层自我认知,还在继续发表自己对“跟屁虫”的看法:“他像只很稀有的白孔雀,眼里只看得到另一只白孔雀——那就是你。他对你格外不同,甚至让我常常怀疑他的身体里是不是住了两个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谢云书的眼眸里飞快掠过一抹诧异的深思,面上却依然平静无澜:“你对他观察很仔细啊。”
姚湛撇了下嘴角,语气里终于有了一点类似吐槽的情绪:“你们两个就坐在我前面,我无时无刻不看到你们,他黏着你,就像得了‘谢云书饥渴综合症’,好像不碰到你就会死。”
谢云书禁不住一怔,江行止黏他他知道,但原来连姚湛这么迟钝的人都能察觉到异样吗?
还有姚湛这个形容可真是让人一言难尽,他只听过“皮肤饥渴综合症”,“谢云书饥渴综合症”是个什么鬼?
“这是个很有趣的现象,”姚湛定定望向谢云书,忽然说,“他很奇怪,你也很奇怪。”
谢云书挑了挑眉尾:“我又有哪里奇怪?”
姚湛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之势:“你身上有一种跟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气场……”
谢云书心里咯噔一跳!
难不成姚湛还能发现他是个重生者?
他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姚湛咬着下唇思考了片刻:“我也不确定,你跟他,你们两个人的气场和别人都不一样,但哪里不一样,我现在还不明白。”
靠,说话喜欢大喘气的人都该拉出去毙了。
“你是说我们气质跟别人不一样吧?”谢云书猜测。
“不是,是气场。”姚湛更正。
谢云书一脸莫名所以。
姚湛垂敛眼眸,语气似有落寞:“你不懂。”
“抱歉,”谢云书一摊双手,真诚道,“我不是你这样的天才,你注定孤独。”
姚湛却陡然发问:“那你为什么要暗恋我?”
“哈?”谢云书脑门直飘黑线,被这一记直球打得措手不及。
姚湛眼中流露出深浓的质疑:“你都不懂我,怎么会暗恋我?”
谢云书啼笑皆非,他反驳姚湛:“你懂物理,你懂数学,你懂化学,那你暗恋数理化了吗?”
逻辑完美,姚湛词穷。
服务生端来了谢云书点的葱爆牛肉饭和蘑菇玉米浓汤,谢云书拿起筷子准备吃饭,礼貌性问姚湛:“要来一份吗?”
姚湛看到谢云书碗里红红绿绿一堆辣椒,嫌弃地摇头,自己点了份西兰花肉片饭和苹果甘笋汁。
“今天你的饭我请,”姚湛理所当然说,“答谢你上次送我的那件t恤。”
谢云书也不推辞:“行啊,那谢谢你了。”
姚湛也不打扰谢云书吃饭,他翻开自己带来的那本厚厚的大簿头书看了起来。
谢云书不经意间一抬眼,就看到姚湛书页上的标题,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字体都是倒立的,不过他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两个英文单字,忍不住啧舌:“dark energy?你现在就开始看暗物质理论了?”
姚湛把书半合,露出深蓝色的封皮和上面金漆色的书名,意外地扬起剑眉:“你也看过这本书吗?”
“那倒没有,”谢云书耸耸肩,“我只是了解一点皮毛而已。”
那点皮毛还是谢云书跟姚湛从前坐在一块吃饭聊天,听姚湛给他科普得来的。
那时江行止资助姚湛在做一个保密级别很高的课题,就是跟暗能量有关。
姚湛像是随意闲扯,又像是有意考谢云书:“那你知道暗物质都有什么特性吗?”
“……负压性?漩涡运动?”这么高技术含量的问题,谢云书就只能隐约记得几个单词。
姚湛浅琥珀色的眼睛却像阳光照进弯弯的湖泊,一下子点亮了,他看着谢云书,眼神比之前都显得专注,继续考问:“那你知道暗物质的运动最后可能会引起什么样的效应吗?”
“宇宙膨胀的速度超越光速,宇宙大爆炸,还有时光倒流……”谢云书含|住柠檬红茶的杯子吸了一口,漫不经心道,“甚至人类如果能够提取到超越光速的物质元素,就能够制造出时光机。”
姚湛满目赞许:“我现在知道跟屁虫为什么总是跟着你了。”
谢云书:“?”
姚湛俨然觉得“跟屁虫”也是个智商不低的物理通,跟自己一样与同龄人无法交流,但是谢云书却能够毫无障碍理解这些。
想到谢云书一开始暗恋的人是自己,姚湛终于觉出一点可惜。
“如果以后跟屁虫再跟你打架,你就别理他了吧。”
前几天江行止跟谢云书在教室里爆|发冲突,也成了全年级的热门话题,只不过后来两个人关系反而比之前更好让大家都有点猜不中这结局。
姚湛很真诚地说:“我也可以跟你做朋友。”
谢云书眨了眨眼:“不是……”
这个话题跳跃得,超级玛丽都不敢这么跳。
天才的脑回路,果然不走寻常路。
“那我再问你……”姚湛拿出一副考谢云书考上瘾的架势。
谢云书头皮一紧深觉吃不消,幸好看到习文习武出现在门口,忙举手招呼:“文哥武哥,这里!”
习文习武看到他都面露喜色,快步走进来。
咖啡厅是一张方桌子配两条双人椅,姚湛本来坐在谢云书对面,看到谢云书等的人来了,很自觉地拿着自己的书换到隔壁座位。
“等很久了吧?”习武不好意思说,“路上遇到点事,迟到了。”
“什么事?不要紧吧?”
“不多大点事,就蹭到个卖核桃仁的,想讹我们一笔。”
“给他们讹着了吗?”
“哈!”习武自负一笑,“能讹到我们兄弟的还没出生呢!”
谢云书招手喊服务生拿菜单过来,给习文习武各点了份套餐。
他自己的饭已经吃得差不多,抽张纸巾擦了擦嘴。
习家兄弟知道谢云书叫他们来是说事情的,而且很可能还是为赚钱的事,不由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兴奋,俩人腰板坐得笔直。
“文哥武哥,”措辞是之前就盘算好的,谢云书开诚布公,“上次演唱会做生意的事,多亏了你们帮我,我也不瞒你们,我现在手里还留了四万五千块钱,按理说,但凡是个拎得清的人,这钱都该分你们一份,至少也该给个红包……”
“不不不,”习文习武没想到谢云书是这个开场白,两人齐齐摆手,“我们其实也没帮到什么,主意和钱都是你拿的,你就是找别人帮你也能赚到钱,何况你还请我们看演唱会了!”
“是的,”谢云书点头,一脸正色,“因为一开始我们谈好的就是你们帮我做两天事情,我请你们看演唱会,口头协议也是协议。”
谢云书的表情很严肃,说的话又如此一本正经,习文习武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话茬。
谢云书抿了一口水,不疾不徐道:“我想让你们知道,不是我谢云书小气,而是从我们约定的那刻起,我们就是合作伙伴的关系。亲兄弟明算账,谈好条件,落地无悔,说是两张演唱会门票的报酬就是两张演唱会门票的报酬,如果你们心里有别的想法……”
“没有没有!”习文抢白道,“真的没有!”
习文抬手挠了挠额头:“小书,哥跟你说认真的,我们哥俩也不是在外头混一天两天,事儿我们都懂!我们那天做的事,你随便找几个工人来帮忙,十个小时只要出五十块工钱,牛桥下面那些等活的民工能抢破头!你请我们看演唱会,那门票要六百多一张,我们两人就是跑遍整个海滨市,都不可能找到比这还值钱的差事,你赚得越多,我们替你高兴,不会眼红的。”
习文说着话,习武在一旁不断点头。
谢云书的眼睛一直看着他们,能分辨出他们说的都是真心话。
在体育馆做生意的那两天,谢云书也不失时机地观察着习文习武。
这哥俩很勤快,干活俐落,虽然文化不高,但脑子都很灵光,学东西上手快,教他们的道理也一听就懂。
最重要的是,他们对谢云书是真的服气,真的信任,也真的对谢云书好,全心全意维护谢云书的利益。
只不过谢云书毕竟跟习文习武交情有限,表面上的特质能用肉眼观察,骨子里的一些重要品性,还是需要设定考验。
毕竟他们以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密不可分。
这对他们三人的命运都至关重要。
谢云书刻意等待了几天,习家兄弟非但没有找他旁敲侧击,更没有在他们父母面前编排一句,甚至他们老妈还特意打电话给祝君兰,把谢云书狠狠夸赞一通,感谢谢云书全家带她俩儿子去看演唱会。
看猪看圈,家里大人懂人情会办事,孩子也多半错不了。
谢云书终于切入正题:“我们第一次的合作非常愉快,如果两位愿意,我想邀请你们加入我的创业团队。”
“团队?”习文习武对视一眼,都对这个词感到很陌生。
“对,我们的团队,”谢云书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一派沉稳笃定,“我现在手里有四万五千块钱,一个月后,我会把它翻到六位数,我同样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你们自己挣也好,拿东西抵押给银行也好,或者借也好,你们至少也要筹来一部分钱入股……”
说到这里谢云书顿了顿,毫不意外地从两兄弟眼里看到了震惊和错愕。
他们震惊的是谢云书居然说要用一个月的时间把四万五翻到六位数,错愕的是谢云书要他们也得拿钱。
“如果你们筹不到钱也没有关系,”谢云书自然还有pnb,“那样的话我会聘请你们,每月支付你们不低于海滨市人均收入的工资,还有部分激励股份。”
习文习武虽然连高中都没读完,但他们还是迅速理解了谢云书的意思,习文直白道:“就是说我们拿钱出来就能跟你合伙,赚了钱大家一起分,拿不出钱就给你打工,你给我们发工资,对吧?”
“对!”谢云书颔首。
他坦荡地迎视着兄弟二人的视线,把道理和情由一一娓娓道来。
谢云书看过太多年轻人凭着交情和豪情创业,股份不明,权责不清,账务潦草,管理含糊,最后团队稀里糊涂分崩离析。
“明白了小书,”习文捶了下桌子,“我们哥俩回去就筹钱!”
谢云书笑了,揶揄道:“你们也不问问我以后要带着你们做什么?就不怕我把你们给卖了?”
习文乐了:“我们能卖几个钱啊?当猪肉卖才十来块钱一斤!”
倒是习武很感兴趣地问:“那我们以后要做什么?”
“我们要开公司,”谢云书也不隐瞒,“至于具体的业务,等我们款子到位后再根据情况具体落实。”
习文眼睛都亮了:“像兰姨那样开公司?”
祝君兰的公司已经小有规模,村子里的人谁提谁竖大拇指,习文习武虽然不肯到祝君兰的厂子里做事,但不妨碍他们对这种正规企业的羡慕,如果他们也能开出一间这样的公司,他们兄弟两在村子里也将是人人称羡的对象!
“对,我们也要找房子,注册公司,招人,办资质,接业务,”谢云书摊开一只手,每说一项就合上一根手指,修剪整齐形状圆润的指甲透着淡淡的粉色光泽,他扬声轻笑,笑声温和,“到时候,这些事情都需要你们来做。”
习文习武激动得脸上泛红,对于他们来说,光谢云书说出的这些词儿都是很新鲜很高大上的:“那小书,你要教我们!”
谢云书何止要教他们,以后时机成熟,这哥俩还得给他进修读mba去,不过这些大饼,谢云书暂时不会给他们画太满。
“以后生活里,你们是我哥,工作上,我们是合伙人,遇事情大家可以商量,但涉及到对公司前程有重大影响的决定,必须无条件听我的。情分是情分,原则是原则,在公司里,原则大于情分。”
谢云书的眼睛在咖啡厅明炽的灯光下亮芒闪烁如宝石,目光里透着洞穿人心的力量和温度,充满了与他的年纪严重不符的沉稳自信和决断权威,他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落地铿锵,极有分量。
习文习武被他的气势所震,呆呆看着他,竟是不自觉地连呼吸都放轻了。
谢云书微微一笑:“我话说完了,你们有意见可以再提。”
“没意见!”兄弟俩异口同声,“我们跟着你干!”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31 07:13:50~2021-08-01 06:5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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