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君兰从小巴车上下来,一路往自家工厂方向走。
黑色的两寸跟鞋踩在园区红色的人行道铺砖上“磕磕”得响。
“你没有直男癌, 所以你乖, ”谢云书就势拉高江行止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吻了下, 语气里誘惑和轻哄掺半, 笑意深绵,“哥哥疼你。”
……
电话那头的人是祝君兰的亲妈祝老太太,她从祝君兰出门就打电话过来开始数落到现在没停过嘴,挤兑完女儿又骂女婿:
“你可真是大言不惭,”谢云书掐着江行止的脸,凑到他的耳边低声笑道, “小媳妇乖乖的,其他的不要妄想。”
男朋友怎么宠都可以, 定位问题绝不能逆。
“你这是什么表情, 嗯?”谢云书看出他的不以为然, 漂亮的眼睛眯出锐利而狭长的弧度,看上去攻气十足的。
江行止握住谢云书的手腕,拇指指腹贴着他的皮肉一下一下摩挲他的腕骨侧面, 带笑的嗓音微微拖长。
谢云书在这方面可是相当坚持原则的。
江行止乌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缓缓转动了一圈, 错了一拍才接收到这个话的意思, 他略显意外而讶然地扬了扬眉尾, 眼里慢慢流露出似笑非笑的戏谑。
江行止仰着头, 理所当然地说:“你妈妈就是我丈母娘啊。”
似是漫不经心, 又分明意味深长:“你一个千足金不掺假的纯gay, 怎么还有直男癌呢?”
祝老太太被女儿怼得正恼怒,忽然听到了邹莹的声音:“……是不是老六媳妇在你旁边?你把电话给她,我跟她说几句!”
邹莹接过轰炸中的手机,一脸的生无可恋。
“……还有谢祖望这个八百斤面蒸寿桃的废物点心, 我是到现在都不知道你那会看中他什么,钱钱没有也就算了,他有帮过你、帮过我们家一点忙?远的不说我就说从小跟你玩到大的李群芳,论模样论头脑你哪样不比她强?你看看人家找的老公,给娘家里盖了三层小楼房,过年开着小汽车回来,一大家子要多神气有多神气……”
祝君兰之前都懒得吭气,这会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妈您说得对,李群芳确实嫁得好,十里八乡的谁不羡慕?当初我记得她娘家给她陪了六箱还是八箱嫁妆来着?一个首饰盒子打开金光闪闪所有客人都差点被亮瞎了眼,她跟她老公刚到申城的前两年全是靠她娘家陪嫁过的日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祝老太太立刻高声叫起来,“你是怨我跟你爸当初没给你陪嫁?是我让你嫁的谢祖望吗?你结婚不听父母之言,凭什么还要嫁妆?再说李家跟咱们家能比吗?他们家拢共就两个闺女,我跟你爸爸要含辛茹苦养你们六个!”
祝君兰冷冷道:“妈,我还是那句话,我的事情不求您二老能理解支持,只求你们嘴下留情,谢祖望再不好他是小书爸爸,他不赌不嫖,也不好吃懒做,还有,您别再给小书打电话说这些东西,我儿子明年要考大学,分不得心……”
邹莹站在厂房门口看到她,远远地跑过来:“君兰我给你说——”
祝君兰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声,可惜已经晚了。
不过邹莹到底比祝君兰机灵,祝老太太才说了两句她就“喂喂”叫了起来:“喂妈?喂喂!您怎么不说话了?哎呀这手机是不是没信号啊?真是的,这么贵的一手机怎么信号还不如小灵通呢……”
说完她心安理得地把手机挂断。
祝君兰佩服地伸了个大拇指:“还是你脑筋灵活。”
邹莹把手机递还给祝君兰,露出一个吃不消的表情:“不是我说咱妈那张嘴,简直是钻子头上加钢针,能活生生扎死人,三莲还尽得她真传!我打你手机你一直占线,都是在接她电话啊?”
祝君兰耸耸肩:“不然呢。”
“昨晚三莲也不知打哪听说咱厂子里出事,她给我打电话过来那个得意劲儿啊,活似咱们破产她就能发财一样,我就闹不明白了,她怎么就那么见不得我们好呢?”
祝君兰冷笑一声:“她一早跑来我家当着几个孩子的面胡说八道,被我给轰出去了。”
邹莹想不通:“都是一个妈肚皮里出来的,怎么你们做人的差距就这么大?”
祝君兰摆摆手:“赶紧别跟我再提她。”
她真是听到祝君莲就嫌烦。
“哦对,咱们说正事,”邹莹挽住祝君兰的手臂,“今天咱们不是要去跑银行吗?我早上让小苏把所有的材料都准备齐了……”
祝君兰点点头,正要说话,手机响了,她一看号码是厂里会计室打过来的,太阳穴两侧的青筋一阵突突跳。
这段时间几乎所有来自工厂的电话都没有好事,祝君兰心头又升起熟悉的不妙预感。
然而电话还是要接的:“喂?小苏?”
“祝总,”小苏应该是捂住了听筒,声音又低又闷,“房东杨先生过来收房租了,明明前两天我们才跟他打过招呼,他当时同意延期到这个月十五号的,但他现在又突然变卦,非要我们今天就把房租给他,否则……”
“否则怎么样?”
“否则他就要拿我们的机器抵房租!”小苏小声说,“杨先生这么一闹,工人又都围过来了,祝总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杀千刀的李常德!肯定又是他搞的鬼!”邹莹也听到了,顿时气炸了肺,“他这是要赶尽杀绝,存心不让我们活!”
祝君兰也算是见识到了真正的商场如战场,她知道李常德不搞死云家是誓不罢休了。
邹莹在原地暴走着痛骂李常德,可骂到最后她还是只能问:“君兰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没有钱怎么都不能办!
被人逼迫到这个份上祝君兰再也按捺不住脾气了,她的眼睛里迸出一股决然狠意:“有本事杨桐就搬走五十台缝纫机!我让他搬!”
“对!让他搬!”邹莹怒火贲张,她甚至一刻都忍不了,拔脚就想往卓然公司冲,“李常德不让我活,我也不能让他好过……”
“你干什么去?”
“我去跟李常德拼了!”
“回来!”祝君兰哭笑不得,“你一个女人家怎么冲别人地头上去拼命?”
“我叫老六吹哨子,抄家伙堵他们去!”
祝君兰拉住邹莹,头疼极了:“你别冲动……”
可邹莹已经没了理智,非叫嚷着要跟李常德同归于尽,姑嫂两个拉扯了好一会,祝君兰的手机又响起了,打来的人是李群芳。
祝君兰一手紧紧捞着邹莹一手接电话:“群芳?”
李群芳那头非常吵闹,祝君兰一听声音就知道她是在批发市场里忙着做生意:“单价六角八一个,一百起批……喂,君兰?”
祝君兰:“是我,怎么这会打电话过来,不忙啊?”
“忙的忙的,我长话短说,我往玲玲的那张卡里转了二十万块钱你先用,不够了再跟我说……”李群芳一口的海滨普通话夹杂着申城口音,“都是老主顾了我给你的价格都是放到最低的,啥尼?六角六一个?那至少三百起批,少了我还要给你搭个运费了撒……”
祝君兰先是一愣,然后迅速明白过来:“群芳,我……”
李群芳打断她:“别个我先不跟你说了我这里人太多,晚上再给你打电话!”
一边是寸步不让的两毛钱还价,一边是轻描淡写的二十万巨款。
一边是着急忙慌的生意,一边是忙里偷闲的打款。
好像李群芳是个精分似的。
祝君兰捏着手机,慢慢地笑了。
李群芳说的话邹莹也都听到了:“听说玲玲她奶奶查出来尿毒症正在申城治着呢,那病可老花钱了,也是为这咱们都没好意思找她开口,谁想她主动伸手过来,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比亲姐妹还可靠……当然我说的是三莲不是四梅啊!”
二十万,可以解掉云家现在所有的燃眉之急。
祝君兰和李群芳找了家园区内的银行提款,排队的空隙里,祝君兰又接到好几个电话。
————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电话铃声如催命的音符,严秘书匆匆拿起听筒:“喂您好,卓然服饰总经办。”
郑鸿丰气急败坏:“李常德呢?”
“郑总?”严秘书说,“李总现在正在开会……”
“他还开个屁会!”郑鸿丰失控地咆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枪|管里喷|射而出的子弾,“你去问问李常德,他到底惹了什么人?他自己想要寻死为什么要拖着我下水?我是刨了他李常德的祖坟了吗他要这样牵连我?!”
……
卓然公司,办公室里的烟雾浓厚得像是要起火。
李常德面前的烟灰缸里堆了满满的烟头,他还在一根接一根地抽。
“最近三天我们所有的门店都遭到消防临检,其中有17家临检结果不合格,分别被处以罚款和停业整顿。”
“还有工商局、税务局、以及质监局的通报结果都在这里……”
严秘书颤抖着手把一叠厚厚的资料放在李常德面前。
没有任何一家企业能经得起这样抽皮剥骨似的盘查,卓然当然也不例外。
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
“祝君兰请了个京都来的大律师,就是这个人,叫王晟,”严秘书又把一份光鲜亮丽到令人震骇的履历递给李常德,“祝君兰控告鸿丰商业欺诈、损害商业信誉,鸿丰那边想要私了,祝君兰拒不同意,王晟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打民转刑,如果鸿丰以刑案立案,郑鸿丰肯定会交出我们……”
作为幕后始作俑者的李常德,很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
“法院那边的容副院长一直拒接我们的电话,”严秘书把一缕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颤声说,“我好不容易拦住他的司机小林,小林跟我说,那天早上容副院长在车上接到徐院长的电话,他们提到了两个人,一个是位姓裴的上校,另一个好像是跟乔园集团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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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书捏住江行止的下巴:“你乱叫什么?谁是你丈母娘?”
祝家是养了六个孩子,但手心手背真不一样亲,农村里普遍重男轻女,祝君兰又是四姐妹中的老二,最是不受宠。
不过这些事情上纲上线地掰扯起来就太没意思了。
“我一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搞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那公司是这么好开的吗?你自己不听就算了,还把小六两口子也一起拖下水!你们老爷子攒了一辈子留给你们的那点家当,就让你们这么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