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突然地打了一个喷嚏，因为被揪着领结，手也跟着抖了一下。
缓过来再看灰谷兰的脸时，意外已经发生了。
他的半条眉毛被我刮了下来，清秀的脸顿时变得有些不伦不类。
面前就是镜子，灰谷兰自己也看到了。
“大哥，你的眉毛——”灰谷龙胆震惊了两秒后，嚷嚷道，“剪头发的，你知不知道我大哥靠脸吃饭？”
“抱歉，不知道。”我想了一下说，“我可以帮你做半永久纹眉作补偿，或者你开个合适的价钱，我赔给你。”
发生这种事，灰谷兰未必还愿意相信我的技术，可能要去别处纹眉。
他盯着镜子，面无表情地消化了自己失去半条眉毛的现实。
“一亿。”
这次声音里再无半点调笑和轻浮，冷冰冰的。
我怀疑我耳朵坏掉了。
灰谷兰将视线从镜子上移到我脸上，又重复了一遍：“我叫你赔偿我一亿。”
我沉默片刻，问：“你上过学吗？”
“上过。”灰谷兰点头，“现在也在上学，虽然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去学校看看老师。”
我觉得很奇怪：“那你为什么不识数？”
“你听不懂我哥的话吗？”灰谷龙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随手抄起桌上的一个玻璃杯砸在地上，“我哥说赔多少，你就得赔多少。”
玻璃杯发生一声闷响，没碎。
灰谷龙胆却露出了莫名的笑容：“果然和传闻的一样，这里的东西怎么砸也砸不坏。”
说完他又扔了几样东西，甚至把吹风机用力砸到了镜子上。
镜面光滑平整，连一道裂纹都没有出现。
“全是特殊材质嘛。”灰谷兰解开身上的理发围布，“看来经常会有黑龙的仇家到这里寻衅滋事，令芙柚子小姐不得安宁。”
这一点，他说对了。
黑龙和佐野真一郎的名气固然为店里带来了生意，但随之而来的，也有很多麻烦。
灰谷龙胆这种只是砸东西而没有砸人的举动，我已经自动当作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了。
“其实还好。”我收起修眉刀，发自内心地称赞道，“龙胆君，你真可爱。”
“你你——你乱说什么！”
灰谷龙胆气得涨红了脸，连举起的烟灰缸都忘了砸。我走过去，从他手里拿下烟灰缸，用力一扔，砸向了天花板。
水晶吊灯受到震动，摇晃起来，搅碎了一地的灯光。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寂静。
我甩了甩手：“累死了，我果然是个战五渣。”
灰谷兰回过神来，右手搭在了我的肩上，微笑着说道：“不赔钱也可以，麻烦芙柚子小姐给佐野总长打个电话。”
——这大概就是灰谷兄弟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与之前的许多人一样，摸不到黑龙本部，也找不到黑龙干部，便过来找我，把我当成是宣战的一种快捷渠道。
我看向了楼梯口的方向，在心里开始倒数。
十、九、八……
“竟然都不看我一眼，”灰谷兰轻声叹气，“我有那么路人脸吗？”
七、六、五……
楼上补觉的那位，应该已经被刚才砸到天花板的那一下给吵醒了。
“我知道你有佐野真一郎的联系方式。”
四、三、二——
“快点吧，小海王。”
一。
倒计时结束。
那道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一只脚踏了下来。
他身上披着的黑色风衣，随着下楼的动作，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灰谷兰和灰谷龙胆同时扭头看去——
今牛若狭已经来到了我们的身侧。
“手拿开。”
他神情恹恹地瞥了一眼灰谷兰搭在我肩上的手。
“如果我说不要呢？”
灰谷兰得寸进尺揉了揉我的头发，挑衅道，“不如让我领教一下，黑龙特攻队的实力吧。”
今牛若狭敛眸：“找死。”
下一秒，两人打在了一起。
灰谷龙胆也加入了混战，他擅长偷袭，抱住了今牛若狭的腿，还没来得及得意，就被蹬了一脚。
不知道现在算不算今牛若狭的全盛时期，我曾有幸目睹过他以一敌百的场景，白色的衣服染上了很多人的血，唯独没有他自己的。
这两个少年是后辈，显然不是他的对手。
“若狭君，请等一下！”
今牛若狭按着灰谷兰，踢向灰谷龙胆的脚停在了半空中。
“他们还是两个孩子啊。”
灰谷龙胆闻言暴怒：“你他妈看不起谁啊！”
对不良少年而言，最难以接受的不是打架失败，而是不被别人当一回事。
今牛若狭歪了歪头：“所以呢？”
“所以请把他们带到外面去打吧。”我皮笑肉不笑地说，“孩子血多，清理起来比较麻烦。”
灰谷兄弟：……
*
一上午没来别的客人，等我整理好屋子，出门倒垃圾时，看到了巷子里奄奄一息的灰谷兄弟，他们连瞪我的力气都没了。
今牛若狭还挺关照后辈，打完架还给他们盖上了外套，自己站在垃圾桶旁边抽烟。
“若狭君好温柔，还给他们盖外套。”
“是他们自己盖的。”
我俯视着灰谷兰问：“挑战到黑龙特攻队的队长，此行应该没有遗憾了吧。”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我：“还行吧。”
他是个漂亮的男生，偏瘦，唇色很淡，眼角处压着刻薄和阴暗，先前的两条麻花辫柔和了他的锋芒，现在散着头发，多了不少锐气。
只是少掉的半截眉毛很是违和。
“若狭君，麻烦你帮我把他们带回店里，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我不会打架，也没什么力气，一个人是搬不动灰谷兄弟的。
今牛若狭对我的要求不会多问，只会说：“好。”
“十分感谢，你帮大忙了。”
“歪了。”
他伸手扶正了我头上的发箍，又在我的头发上按了一下。
今牛若狭刚收回手，镜子里我头上的那根呆毛，又翘了起来。
于是他又伸回来按。
按好了，满意地收手，不到一秒钟，呆毛又站了起来。
它翘，他按，它翘得更高。
今牛若狭的表情终于露出了一丝裂痕。
“怎会如此？”他喃喃道。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岔开话题，“若狭君，留下吃个午饭吧。我昨天买了很多新鲜食材，你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我还有事。”
“吃完饭再去忙也不迟——”
“会迟。”他离开的脚步略显仓促，看上去是真有急事。
“开什么玩笑，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
他刚走，被他放在椅子上的灰谷龙胆恢复了一点力气，但刚一站起来，又不受控制地坐了回去。
灰谷龙胆：？？？
“别折腾了，我刚才在椅子上倒了强力胶水。”我拿出纹眉的工具，走向灰谷兰，“如果龙胆君不介意裤子报废，可以再站一次。”
“你这个阴险的女人！”
“算了，龙胆，休息一下。”灰谷兰先冷静下来了。作为兄长，他比灰谷龙胆要稳重一些。
我替他纹上了那半截眉毛，他全程眼睛都直勾勾地看着我，不笑也不恼。
这眼神莫名的熟悉，令人恼火。
但我确定今天是第一次看到他。
我去门外挂了【午休】的牌子，将门反锁，又上楼找了两身衣服，拿给了他们。
“凑合着换吧，跟你们差不多体型的——”我停顿了一下，说，“黑龙成员留在这里的特攻服。”
灰谷龙胆皱眉：“没有别的衣服了吗？”
我双手环胸，特意站在楼梯上俯视他：“亲亲，这边建议光着跑回去。”
灰谷龙胆：……
再没什么比让他们穿上对手的衣服，更加有趣的方式了。
没准被他们帮派的成员看到了，还能传出去——灰谷兄弟叛变了。
“无所谓，反正我们兄弟暂时没加入任何帮派。”灰谷兰拉开身上的纽扣，暧昧地眨眼，“倒是芙柚子小姐，要留在这里欣赏我换衣服吗？”
“……不了，我去做午饭了。”我转过身，“对了，你们留下一起吃饭吧。”
挨了一顿打，估计也饿了。
灰谷兰欣然同意：“好呀。”
灰谷龙胆十分警惕：“你想下毒？”
“呵呵。”对这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家伙，我不想评价。
等到我端出做的料理时，灰谷龙胆的眼角和嘴角一齐抽了起来。
“你的刀工也太差了吧，你是切菜吗？你这是砍菜吧。”
“为什么要加这么多裙带菜，这玩意放几片就可以了。”
“整个就一锅乱炖，受不了，比福利院的饭还敷衍。”
灰谷龙胆吐槽了一通，一句表扬也没有。
我也不高兴了：“一锅乱炖才能锁住营养，虽然卖相朴素，但味道还是可以的。”
“这卖相叫朴素？这是丑陋！”
“你行你上，不行别逼逼。”
我和灰谷龙胆吵了起来，灰谷兰拿起筷子，勉强夹了一小块菜，刚吃了一口，脸就绿了。
“肉没焯水，也没熟。姜片太少，完全盖不住腥味……芙柚子小姐，恕我直言，白豹刚才急着离开，恐怕不是因为有事要处理。”
“……我，我自己吃着还行啊。”
灰谷龙胆叹气：“你也太不挑了。”
灰谷兰问道：“你家里还有食材吗？”
我有气无力地指着厨房：“冰箱里还有。”
“我先熬汤吧。”灰谷兰看了一圈后说，“龙胆，做寿司的食材是全的，这个你负责了。”
“ok。”
我站在厨房门口，愣愣地看着两个不良少年，娴熟地系上围裙，又是切菜洗菜，又是熬汤炒菜捏寿司。
这哪里是不良？
是两个家政科课代表吧。
不一会儿，厨房便飘出浓郁的香气。
“芙柚子小姐，你能吃辣吗？”灰谷兰拿着辣椒粉的调味瓶问我。
……他还挺细心。
我赶忙说：“不吃，那个辣椒粉我都没用过。”
“原来如此，我记住了。”
他眉眼一弯，勾出一个略带无辜的笑容。
随即就往汤里倒了厚厚一层辣椒粉。
“我和龙胆都很能吃辣哦。”
作者有话要说：芙柚子：我收回我的夸奖，这两个人就是混蛋。
现在灰谷兄弟还小，而白豹处于巅峰，因此战斗值不作讨论，请勿杠（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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