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露寒。
篝火摇。
船影幢幢。
窃语恐声高。
短短一年之内便换了四任主人的高大楼船上,于琦正与连夜从秣陵前线兼程赶来的是仪进行军议。
原本独属甘宁的舱室,此刻却密密麻麻的坐着于琦、徐庶、是仪、甘宁、李通五人;其中李通是护送是仪过来的,而这场军议,也将决定李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是留在丹阳战场继续归是仪领导,还是重回豫章,参与对刘勋的作战。
至于于琦为何要在这个节点上把是仪叫过来,却是因为豫章跟丹阳两个战场,并非是相互割裂、相互独立的两个战场,恰恰相反,这是两个相互联系紧密、相互联动乃至相互影响的战场。
由孙策、周瑜策动的刘勋南侵,牵制住了于琦在豫章的绝大部分兵力,使于琦原本策划的在婚后大举支援是仪的计划落空;那么接下来,孙策跟周瑜肯定要利用这个时间段,破解因前段时间被于琦南北夹击所造成的困局。
至于孙策是破局点是落在会稽,继续他攻略会稽,达成吴、会连城一片的计划;还是把破局点落在丹阳,趁于琦无暇东顾之际反攻丹阳,解除秣陵之围的同时夺回丹阳北部这边人口密集的重点粮食产地及兵源地,甚至一举把战线推进到丹阳中部,缓解其在吴郡南部的压力;亦或者是把破局点落在于琦身上,联合刘勋,借助长江水道的便利,快速调动兵力,找机会直接重创于琦。
当然了,也不排除孙策、周瑜多点并举,两线甚至三线开花的情况,毕竟孙策手下还有两万大军,而且跟于琦缺兵少将的情况不同,孙策并不缺乏统兵大将。
“府君,以你对孙策的了解,你觉得孙策会采用哪种计划?”
问话的是仪,他还记着于琦“以他对孙策的了解”为由,而策划的“七月攻势”所取得的成果,既然于琦对孙策的性子这么了解,那这次想来也能提供一些思路吧。
于琦很想说我哪儿知道?上次之所以能蒙对全是靠着记忆赌的好不好?
不过是仪的话也提醒了于琦,他不记得是在哪儿看过这么一句话了,好像叫“谋战先谋人”,大体意思就是说在指定作战计划之前,针对地方主将的性格、行事习惯等预先做出针对性的布置,在对战中往往能取得奇效。
当然,这是建立在对敌方主将非常了解的情况下,而不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
于琦现在对孙策的了解,恰好就属于“道听途说人云亦云”的范畴,若是平常于琦还能拉扯几句,现在却是关乎命运的大战之际,于琦怎么敢瞎扯。
“此战,关乎我等命运”,于琦沉声说道:“当小心谨慎、见招拆招,伺机制胜,万不可心存侥幸,将希望寄托在对敌人的算计上。”
“须知此战我们才是主力,严白虎、王朗皆不可靠,算起来的话我们是在以一敌二,实力本就处于下风,只有稳扎稳打、减少破绽才是正途,不可一味的仰仗出奇制胜。”
被于琦说教了几句,是仪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尴尬,反而一副恭谨受教的模样,让于琦不禁侧目。
反倒是徐庶替是仪解围道:“主公,子羽也是好意,你也无需过分解读。”
说完,又对是仪道:“子羽也不要埋怨主公,此次刘勋召集了三万大军南下,主公压力甚大,你也理解一下。”
“说起来,子羽独立支撑丹阳大局,居功甚伟,又跟孙策方屡屡交手,说起对孙策及其部将的了解,你应该是我们在座当中了解最多的,不知道你对孙策接下来有可能的举动有哪些猜测?”
是仪点点头道:“我确实有点想法,不过并不是单独针对孙策的。”
“孙策接下来有可能的几种举动,方才府君已经说过了,我并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我只是有个粗略的想法:我往来丹阳跟彭泽也有好几次了,我总结了一下,从秣陵到彭泽,正常行船的话得四天,若是早出晚停的话三天就够了;而从彭泽到秣陵顺流而下的话,只需两天就够了,我的想法是,既然我们有这么便利的水路条件……”
说着,是仪环顾众人,缓缓说道:“能不能集中兵力,先破一路,然后再破另外一路。”
是仪举起两只手,缓缓曲掌成拳,语气凛然道:“利用水路的便利条件,在两个战场同时打开局面。”
是仪的提议让众人一时默然,皆在思索这个提议的可能性,过了一会儿,徐庶最先开口道:“子羽的想法……是好的,只是暂时来看,还无从谈起。”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在这东、西两处战场上稳住阵脚,只有稳住阵脚了,才能寻找机会破敌。”
听完徐庶的话后,于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是仪,忽然心中一动:这句话我刚才是不是说过?听起来很有道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建设性。
你们两个真的是我的谋士吗?
别人家的谋士在开战之前,都能侃侃而谈,信誓旦旦的说什么敌有几败,我有几胜,两者一综合,我方不仅占据优势,甚至还有很大的胜机。
怎么到你们这了,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废话?
于琦欲言又止,心中涌起一股想要吐槽的**,就在这口老槽憋在嗓子眼难受之际,徐庶又说话了。
“主公,依我之见,此战的胜负手还是要着落在甘宁校尉身上。”
“我听闻主公之前在修水河口以火攻之计大破许干水师,使得笮融成为孤军,此战若是能重创刘勋的水师,便能快速的扭转战局。”
“不行”,于琦直接拒绝道:“咱们之前商议好了的,咱们的水师想比刘勋还是弱了些,用来封锁湖口,不使刘勋通过彭蠡泽直入豫章腹心便已经竭尽全力了,哪里还有余力去对付刘勋的水师?”
“主公,末将觉得元直先生说的有道理”,甘宁抱拳道:“如果只是单纯把水师用来防御,那水师与步卒有何区别?就跟骑兵有战马不骑,反而下马步战一样?”
“末将方才听主公跟二位先生说起此战要稳扎稳打,末将觉得,稳扎稳打固然重要,却不能把胜机放在敌人主动露出破绽上,而是要利用水师的灵活机动,主动出击,把敌人调动起来,打乱敌人的布置,从中寻找制胜之机。”
“主公若信得过末将,末将便请战,为主公寻找制胜良机!”
听完甘宁的话,于琦跟徐庶、是仪两人面面相觑,于琦更是心生荒谬之感:我刚才在跟两个北方佬商议怎么水战?
再看看一身锦袍耀眼的甘宁,这才是水战的行家、长江上的霸王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