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咚!咚!
随着长臂的弹起,一块十几斤重的圆石被投射出去,重重的砸在由拳县的城墙上,溅起一蓬烟尘。
从那么形象准确的声音描述来看,机智帅气的各位一定能猜的出来,这是投石机在向城墙发射石块。
之前受于琦的命令研发制造投石机,刘晔不负所托,终于赶在于琦率军抵达由拳县城外的时候,赶制出了两台试制型号。
听着臂杆挥动时发出的嘎吱声,以及石弹砸中城墙的咚咚声,于琦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乐章——这是机械的伟力,荣耀归于墨家。
于琦怀疑刘晔的家族中有墨家的传承,或是鲁班,或许公输,或许二者皆有,而且刘晔应该是吃透了这份墨家的传承,要不然他怎么会在于琦下完命令后的短短一个多月内就造出了投石机的试制型号呢?
这说明投石机的构造已经被他吃透摸清存在脑子里了,而且刘晔的脑子里绝对不止投石机这一种器械,这个等打完这一仗,于琦还得好好跟刘晔商量商量。
观看了一阵之后,于琦对刘晔道:“这玩意效果不错,果然是专为战争而生的器械,你现在抓紧时间,督促匠人们多赶制几台出来。”
“另外,你在这个的基础上,再把投石机细分,具体分为专门攻城用的大型、巨型投石机,有能放在城墙上用来守城的中小型投石机,还有能放在战船上用来水战的,放在战船上这种……”
“兴霸兴霸”,于琦把甘宁喊了过来:“兴霸,你觉得把投石机小型化、轻型化,然后放在战船上用来水战能不能行得通?”
于琦的话让甘宁一愣,随即陷入沉思,在以接舷战为主流作战方式的当前,投石机上船无疑是一种足以改变作战方式的变革,而甘宁作为水战行家,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种变革的萌芽,甚至因为于琦的存在,可以直接从接舷战快进到“战列阵线”、“T优阵型”。
在几乎刹那的时间内,甘宁在脑海里就勾勒出了几种投石机上船后的新水战方式,随即回答道:“主公,完全行得通,目前来看,咱们军中只有楼船能承受的住投石机的震力,不过不要紧,在以后打造的战船中,着重对这方面进行加强。”
“行,你回去琢磨琢磨,回头写一份建议给我,包括现有战船的改造,以及后续战船的改良。”
甘宁凝眉应下之后,便嘀嘀咕咕、心不在焉的走向一旁,显然已经进入了云设计的状态。
这就是有出身的武将跟野生武将的区别:有脑子,且会识文断字,能力强、上限高,当然了,如典韦那样的野生武将哪个主公不喜欢呢?可惜典韦只有一个,而且快要死了。
就在于琦等人为了这两台投石机的攻城效果击节而赞的时候,关闭许久的由拳县城门突然洞开,一行几十名骑兵纵马疾驰出来,直奔投石机的阵地而去。
“哈哈”,于琦不惊反喜,指着那一行骑兵大笑道:“周郎技穷矣。”
江南战马稀缺,据于琦猜测,周瑜的军中也就几十名,最多不超过一百名骑兵,现在却拿出一半甚至是全部骑兵,去袭击区区两台投石机,拿宝贵的骑兵性命,去换两堆木头,这不是技穷了是什么?
而此时的由拳城头,头缠孝带的周瑜满脸痛惜的望着那宝贵的几十骑在轮番的箭雨下,还没跑到豫章军的阵前就纷纷倒地,抓着墙砖的手指都要蹭出血来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也没办法的事情,投石机作为一种失传很多年又突然出现的攻城武器,对守军造成的压力是极大的。守城,靠的就是守军的士气,士气在,信念在,就能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士气不在了,哪怕粮草充沛,也坚持不了多久。
本来周瑜也不至于为了两台投石机动用宝贵的骑兵的,投石机对守军的压力虽大,周瑜也还能维持住士气,但是再加上孙策去世的消息,二者相加,那对守军士气的打击可就是毁灭性的了。
原本孙策还在的时候,凭借其个人魅力,还能让诸将用心、士卒用命,但是现在孙策死了,对这些孙策来到江东之后招募的士兵来说,孙权是个什么东西?值得老子们给他卖命?现在这些守军依然还能守在城头上,完全是因为周瑜的原因。
周瑜正是看到了这点,这才不得不派出宝贵的骑兵出城送死。
没错,就是送死,周瑜难道不知道这几十名骑兵冲阵的下场吗?他当然知道,但他不得不这么做——把希望断绝之后,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些战死的骑兵,周瑜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中的痛苦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昂扬的斗志。
“弟兄们,孙侯待我等如何……”
不提周瑜如何巧舌如簧,鼓动那些逐渐绝望的士兵,激发他们决死的斗志,这边,目睹了那些骑兵们的落幕之后,于琦便洞悉守军士气的变化,果断下令全军压上,加大攻城的力度。
让于琦惊讶的是,在接下来的攻城战中,城头守军的士气不降反升,给攻城的军队造成了极大的损伤,随后从率军攻城的太史慈、甘宁、董袭、朱桓四人那里,于琦也得到了攻城受挫的报告,于琦这才确认,那些骑兵的战死,不但没有打击到守军的士气,反而激发了他们的斗志。
这中间肯定有什么变故,而于琦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周瑜的作用了——名将的作用就体现在这儿了,关键时刻能化腐朽为神奇。
虽然不知道周瑜用什么方法激发了守军的士气,这个时候若是再强行攻城,反而容易助长守军的斗志,见事不可为,于琦只能令将士们先撤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于琦便没有派出高强度的攻城大军,而是少部分士兵以一直不间断的攻城,来测试由拳城头防守力量的重点及薄弱位置,同时也通过战斗的情况来推测守军的战斗意志,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十一月的下旬。
建安元年十一月下,冬至前夕。
自商周以来,冬至便为诸节气之首,到了汉代,对冬至节更为重视,甚至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汉书》中有云: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
每年到了冬至,朝廷都要大贺,官府休假三天,君不听政;民间歇市三天,热闹程度不亚于过年。
今年亦是如此,早在前几天,吴县一众豪族就联名写信,请于琦至吴县主持庆贺活动。庆贺活动,亦为庆典,属于“祭祀”的一种。
《左传》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在古代,祭祀从来不单单是祭祀,根据祭祀的种类不同,分为不同的目的,有告祭祖宗的,有凝聚民心的,也有宣扬权威的,还有表示从上天手中接过权柄、代天牧民的,这是大事。
所以在接到了吴县一众豪族的来信之后,于琦没做犹豫,立刻就答应了出席庆典活动的请求。就像祭祀不单单是祭祀一样,出席庆典也不单单只是出席庆典,更是与民同乐,与豪族们达成某些心照不宣的合作的机会,若无意外,这次冬至节过后,于琦将正式取代孙策,成为吴中地区的主人,也是吴县豪族们的代言人。
将前线战事委托给徐庶之后,于琦带着千余亲卫部曲回到吴县。
在后世有种说法,说的是汉末三国时期,是我种花家历史上仅次于大萌中后期的小冰河时期,于琦对这种说法深以为然,虽然没有到大萌那般南岭下雪的寒冷程度,也有淮河结冰、长江飘雪的现象,吴中地区亦有寒风刺骨的感觉。
回到吴县,自然少不了跟大乔温存,第二天清晨,虽无降雪,却有霜满人间,细密的白霜中,院中几株寒梅傲然挺立,却不是那七度开花的异种,只是普通的两度开花的寒梅。
开窗的瞬间,寒风扑面而来,让于琦清醒的瞬间,也让他看到了手捧寒梅立在院中的娇俏少女。
于琦自然不会认为少女是来听墙角的,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便开口询问道:“小乔,大清早的你在院子里站着干什么?不嫌冷吗?有什么事进屋来说。”
“姐夫,你出来好不好?”
果然有事,于琦回头给裹着被子半支着身子望来的大乔一个放心的眼神,便转身来到院中。
少女裹着狐裘,头上带着毛茸茸的护耳,在这方白霜铺就的天地中,宛若立于凡间的精灵,只是这精灵却面带愁容,让人望之生怜。
“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当着你姐的面说?”
“姐夫”,小乔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迟疑着说道:“我听说周郎就在你们大军的对面?我……我想他了,姐夫你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去见见周郎?”
小乔说完之后,便忐忑的望着于琦,而于琦呢,在小乔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心思百转,美人计,无间道……各种念头在于琦的脑海中沉浮,只是当于琦抬起头来看向小乔的时候,对上小乔那明媚清澈的双眸,这些此起彼伏的念头便纷纷沉了下去,只剩下对少女最单纯的怜惜。
于琦嘴角微扬:“能啊,怎么不能?这次你就跟我一道返回前线,等到了前线之后,我就安排人护送你进城去见周瑜。”
“真的吗?”于琦的话音刚落,小乔红扑扑的脸蛋立刻明媚了起来,高兴的竟在原地蹦了起来,双手合十握在胸前激动的道:“谢谢姐夫,姐夫你真好。”
“姐夫你放心,等我见到了周郎,一定劝他不要跟你作对。”
“傻丫头”,于琦宠溺的摸了摸小乔头上毛茸茸的护耳,笑道:“周瑜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你劝了也没用,你要是这么劝他,岂不是沾污了你对周瑜这份纯洁的思念?”
“再说了,这是战争,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就别掺和这些事了,我把你送到你的周郎身边,就是希望你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过日子,这也是你姐的期望。”
当天,于琦就启程返回由拳前线,回到前线大营的时候,众将还对于琦带了个妙龄女子感到不解,当听到于琦的解释后,便纷纷释然,尤其是徐庶,还朝着刘晔挤了挤眼睛,搞得刘晔有些奇怪,更对徐庶随后露出的骄傲神色感到莫名其妙。
而是仪更是对于琦献计道:“将军,不如就这么将小乔姑娘光明正大的送进城内,城内的守军见到周瑜收了将军送来的姑娘,一定会士气大降,说不定还会无心再战,让我们轻取由拳。”
于琦不满的横了是仪一眼:“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拿小乔当妹妹一样,怎么能让小乔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
说完,于琦便吩咐亲卫道:“去准备一辆马车,四周用帷幔给我遮起来,派几个人,去城下喊话让周瑜开门接人。”
于琦虽然拒绝了是仪的提议,却让周围的一众将士们没有感到不满,反而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显然都很认同于琦的做法——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利用一个娇弱女子,岂是我等大好男儿该做的事?我等宁愿留血流汗,也不做这等下作勾当。
而是仪也没有因为于琦当众拒绝了他的提议而感到羞恼,反而对于琦露出赞赏的神色,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临别之际,于琦把小乔送上马车,又扶着门框叮嘱道:“小乔,记住我说的话,你只是因为太过思念周瑜而求我送你去见他,不要掺杂其他的任何事情;还有,战乱之际,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万一事有不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记住,你还有你姐姐,不要让你的亲人难过。”
“我知道了姐夫”,许是即将见到心心念念的周郎,小乔对于琦的叮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于琦只能无奈摇头:唉,女人果然麻烦,恋爱中的女人更麻烦。
因为要送小乔入城,今天的攻城战提早收兵,而于琦与一众部将登高远眺,见到城门开了条缝儿,将马车迎了进去,于琦这才放心。
一方面是放心小乔顺利入城,另一方面,也是放心他的计划顺利进行,说是计划,其实也没有计划,于琦只是利用了人类好奇跟八卦的天性:越是遮的严严实实的,越是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越是神秘,就传播的越广、越快、越夸张离谱。
本来送个女人进城并不算什么,只是用马车遮起来再送进去,这就让人忍不住好奇跟揣测了,于琦相信,用不了几天,由拳城内就会谣言四起,挡都挡不住!
自古以来,跟桃色有关的消息,都传的特别快,特别夸张,尤其是上位者的桃色消息,更是底层人民津津乐道的话题。
望着缓缓关闭的城门,于琦忽然有些愧疚:我这么利用一个纯洁又单纯的少女,是不是有点卑鄙?
不,我这是在成全一对相爱的恋人,我这是在成人之美,我光明伟大且正直。
这么一想,于琦心中那一点刚刚升起的愧疚之情瞬间烟消云散,甚至还有点骄傲:我果然是人类之光,是时代之光,是光中之光。
“行了,今天就先这样吧,明天再安排人攻城。”
与此同时,由拳城内关于周瑜接了一个美女进城的消息的发酵速度大大超出了于琦的预期,当天夜里,整个由拳城内的守军就知道了,他们的都督周瑜接了一个于琦送来的美女,哎呀那个漂亮啊……
交头接耳,绘声绘色的描述,给枯燥且紧绷的守城生活平添了许多色彩,这个夜晚,接连十几天宛如死城一般的由拳城仿佛突然活了过来,有了人气。
第二天一早,当诉了一夜相思之情的周瑜神清气爽来到城头,准备应对今天的守城时,却愕然发现,整个城头的守军对在对他侧目而视,而且还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周瑜多聪明啊,瞬间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委,原本红润的脸色顿时一白,心中涌起不妙的念头,有心回头下城,却怎么也挪不动双腿,只能强打着精神立在城头:果然,今天守军的应对有些无力,几度被豫章军攻上城头,若非周瑜调度及时,今天的城头肯定就失守了。
周瑜也是个果断人,知道事不可为,当天晚上就率军突围南下,一路撤到了钱塘。而在周瑜南撤的这一路上,于琦派出的先锋太史慈也十分配合的没有过分追击,就一直不远不近的在后面辍着,一路上相安无事的先后抵达钱塘。
进入十二月,当于琦率领大军主力抵达钱塘县境内的时候,对面早就以钱塘县城为核心,以余杭、富春县城为支点,以浩荡浙水为主线布置了一条严密的防线。
当于琦巡视战线时,从旗帜中分辨出对面的守将是以周瑜、吕范为主,这让于琦有些疑惑:孙权竟然还让周瑜领兵?不应该啊?他怎么可能这么信任周瑜呢?之前听是仪提起过,当初他令太史慈进攻阳羡的时候,是周瑜坚持没有救援阳羡,致使阳羡城破,若非周泰的拼死护卫,这才使得孙权得以从阳羡城中突围而出,跑进震泽中逃得一条生路,要不然孙权当时就折在阳羡了,又岂会有近日孙氏之主的威风?
于琦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赶到钱塘的时候,亦有一人单骑,从山阴来到了钱塘城中的孙氏大军营中。
韩当韩义公,当年追随先主孙坚征战南北的四员虎将之一,也是在祖茂、黄盖、程普先后战死之后唯一的一位三朝老将,在这样的关头,这位战功卓著、声望隆重的老将匹马单身来到营中,自然引起了以周瑜、吕范为首的一众将校的重视。
韩当威严满满的环顾堂中一众将校:“公瑾,子衡留下,其他人堂外回避。”
众将校面面相觑,最后在周瑜跟吕范的示意下纷纷告退,待堂中只剩周瑜、吕范二人的时候,韩当这才宣布:“奉孙侯之命,即日起解除周瑜的都督之位,着其将军权转交给吕范。”
周瑜一脸漠然,作为当事人却似乎事不关己一般,而身为局外人的吕范却为周瑜抱起屈来,直斥韩当道:“自古以来临阵换将都是大忌,孙侯怎么能下这等乱命!孙侯年幼,不晓得其中厉害,你韩当难道还不知道吗?为什么不但不劝谏孙侯,反而传达这等乱命?这不是在拿孙氏基业当儿戏吗?!”
吕范跟周瑜相识数年,他们二人以及孙策,俱是志趣相投、相交莫逆的知己,对于小乔这个周瑜的青梅竹马,吕范也是早就知晓,而周瑜带着小乔南归,亦是没有瞒着吕范,是以当吕范听到周瑜被解除兵权之后,第一反应就是不能接受。
面对吕范的质疑,韩当冷冷一笑,从腰间摘下一把连鞘宝刀,高高举起道:“古淀刀在此,如孙侯亲临,吕范,莫非你也要抗命不遵不成?”
“你……”,面对被韩当高举过头的古淀刀,吕范恨恨的放下手臂,一脸的愤怒跟无奈。
见吕范屈服了,韩当这才放缓了语气道:“公瑾,我亦知你为人,知道你这次是受了委屈,只是孙侯执意如此,念及他刚刚继承孙氏基业,正是树立权威的时候,我等也不好多做反对,就先委屈你闭门几日,待我查明了真相,定会当面向孙侯为你解释,相信孙侯大人大量,也不会为难你的。”
面对手持古淀刀的韩当,周瑜一声不吭,在吕范关切的注视下转身离开。
在周瑜离开之后,韩当又把刚才支出去的一众将校喊了进来,重申了孙权的命令,此时的周瑜,还不是历史上那个替孙策东征西讨,在孙策的信重下执掌大半军权、功高望重的大都督,甚至因为他指挥的丹阳之战的失利,他的声望还有所折损,所以在听完韩当的话之后,众将校交头接耳了一番,便也接受了这个命令。
对于众将校的俯首听命,韩当显得志得意满,当众命令吕范道:“吕范,这段时间周瑜闭门不出,你要做好他的看护工作,不管出了什么意外,你都难辞其咎!”
回到府中的周瑜,纵然强颜欢笑,又怎么能瞒过青梅竹马的小乔,感受到周瑜极力压制的坏心情,小乔并没有劝慰什么,只是默默的依偎在周瑜的身边。
伸手揽过小乔的肩膀,周瑜仰天无言,心中却充满了对孙策的怀念:伯符啊伯符,你怎么就走了呢!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如你这般知我信我。
伯牙绝弦失子期,世上再无知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