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您尝尝这个茶”,于琦斟了一碗青碧色的茶汤呈给朱皓:“这是我在钱塘的时候,当地人送给我的茶叶,用开水冲泡过后,清香甘甜、回味悠长。”
在朱皓饮茶的时候,于琦顺便介绍起这份茶叶的来源:“在钱塘城西,有一大湖,湖之西北有一山,山上有几株老茶树,当地人常采开春后新发之嫩芽,晒干之后再用开水冲泡,味道极佳,据说还有宁神明目、清肝利胆的功效。”
朱皓是正月里过了上元节之后来的南昌,他是以天子使者的身份来宣读朝廷加封于琦为扬州刺史的诏书的。
两人见面之时,各自唏嘘不已,经年未见,再见时已是天差地别。
彼时于琦为丧家之犬,在孙策兵锋下带领族人背井离乡,而朱皓受困于诸葛玄,不得不轻身前往丹徒向刘繇借兵;如今一别经年,于琦已经覆灭孙策、全取江东四郡之地,麾下精兵数万,良臣猛将不计其数,而朱皓却是形容枯槁、意志消沉,从光禄勋的位置退了下来,打算回乡安置完朱儁的遗骸后,便在家乡结庐而居,不复出仕。
于琦怎么会让朱皓就这么隐居起来呢?他正在为没有合适的军校负责人而烦恼呢,可巧朱皓就来了,于琦怎么会放过他呢?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劝说朱皓的。
“嗯,不错”,朱皓放下茶碗,满意的点头道:“这是老夫从未喝过的全新饮品,甚好,甚好。”
朱皓这段时间在于琦这里好吃好喝的,不论是精神还是体魄,都逐渐变好,再也不是刚见面时的消瘦模样。
“老师”,于琦凑上前去,笑嘻嘻的道:“老师您看,您喝也喝了,学生想求您办件事,您看……”
在朱皓的侧目以视下,于琦故作羞涩却毫不犹豫的道:“如今学生的队伍越来越大,各级军官素质不一,学生就想设立一所讲武堂,专门给各级军官传道受业。老师您身负师公一生所学,实乃当世兵学大家,是以学生想请老师来做这个教授。”
“我也知道老师这一年多来心力交瘁,所以我也不敢催您,您看您接下来要回乡结庐而居,为师公守陵,恰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整理一下师公的用兵心得,整理出一份能够让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军官都能听得明白的带兵纲要。”
于琦的“厚颜无耻”让朱皓都为之侧目,不过朱皓这一年多来跟随朝廷脚步的经历,也让他看开了很多,面对于琦的“过分”请求,朱皓也仅是付之一笑:“也罢,老夫就豁上这把老骨头,最后再助你一次吧。”
朱皓说完之后,抚须沉吟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老夫的长子,年纪比你稍长一些,跟随老夫多年,粗通军略,你留在身边试用一段时间吧,若是得用,便留下,若是不得用,你便给我送回来。”
“哈哈”,于琦靠近朱皓笑着道:“老师还是心疼我这个弟子啊,知道我身边缺乏人才,便把师兄给弟子送来了,别说师兄尽得老师真传了,就算只得了老师三成真传,也足以统率一军了。”
于琦答应的痛快,朱皓反而没有太过高兴,而是板着脸道:“军中不可儿戏,岂不闻纸上谈兵之故事?总之你先留在身边历练历练吧,切莫让他一开始就执掌兵权!那是在害他,更是在害你!”
“多谢老师提醒,弟子省的。”
“你明白就好,回头我让他来找你”,朱皓说了一句,随手拿起于琦放在桌案上的茶叶包:“这茶叶我挺喜欢的,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眼睁睁的看着那仅有的一包极品雨前龙井被朱皓收进怀里,于琦心疼的暗抽了两口凉气,强作欢颜道:“本就是孝敬您的,原打算给您送过的,您给拿走了,倒还省的弟子多跑一趟了。”
“呵呵”,朱皓轻笑着挥了挥手,在于琦的恭送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书房,返回他居住的侧院——自朱皓前来南昌之后,于琦便把朱皓接进府中,安顿在侧院之中,由陆筠亲自调配药膳将养身体,若非如此,朱皓的精气神怎么会这么快恢复?
回到房中,竟见徐庶坐在桌旁,正拿着一个茶碗自斟自饮,悠哉的很。
见于琦进来,徐庶笑眯眯的道:“主公,这茶叶是真的不错,什么时候赏我一点尝尝?”
“没了,全没了”,于琦没好气的道:“刚才都让老师拿走了,不过我已经传信给吴县了,让他们把今年的茶叶都给我留下来。”
“对了,你这个时候过来,可是让你整理的东西有了结果?”
自于琦全取江东四郡,回到南昌又接任扬州刺史以来,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这些天,于琦便让徐庶会合各部将校,拟定了一份功劳薄,记录了去年下半年连番征战以来的有功之士及其所立的功劳。
有功不赏,非明主也。
将士们在前方流血拼杀,有功,然而功劳并不仅仅是在战场上的,后方的很多工作,其重要性并不比前线拼杀低,要不然萧何也不会是三杰之首了。耕作、织造、商贸、转运……等等,这都是功劳,有功不赏,有劳不酬,当的哪门子主公?
厚厚的一摞名单,记录了从孟建、是仪等人到普通士卒的功勋功绩。
这其中的很多人、很多事,于琦都有印象,甚至其事迹于琦都可以说的头头是道,诸如太史慈、甘宁等人的功绩就不用说了,譬如这一条:陆逊,防守南昌城,挫败孙策部将周泰偷袭南昌城的阴谋,并击杀周泰,使南昌城免于战乱,记大功一件;还有这一条,李通,就任皖县令以来,数月之内剿灭境内山贼水匪十余次,境内为之一肃,垦荒数百亩,招揽流民两千多户、几近万人,记大功一件。
像陆逊、李通这样的,虽然没有太史慈、甘宁那样的赫赫战功,但他们的功绩,并不比后者低多少。陆逊、李通这算是默默有闻的了,还有很多默默无闻的,他们同样是于琦全取四郡的功臣,他们不应该被遗忘。
送走了徐庶,于琦又反复审阅了这份名单,还提笔涂涂改改了几处,随后便在书房内负手踱步,偶有所得,便会在一旁的纸上记下来。
《左传》有云: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司也。于琦的理解是“器”,指的是公器,专指权利,包括军权、财权、人事权;“名”指的是名义、名分、大义,包括封赏、祭祀、典书等,这是主君的司职,万万不可假手于人。
而对有功之臣的封赏,既属器又属名,唯有于琦自己可以操弄,徐庶也是知道这点,所以在把名单奉上之后便主动告辞离开了。
对部下的封赏,是件大事,封赏合适到位的话,是对部下之前所立功劳的酬赏,对未来继续努力的激励;封赏的不合适的话,不但不会起到酬赏激励的作用,还会适得其反,在部下的心中埋下怨愤的种子。
经过连夜斟酌对比,于琦终于拟定了最终的封赏名单。
其中徐庶以参赞谋划之功,升为别驾从事。别驾从事,全称为别驾从事史,《百官志》有云:别驾者,别乘一专车,故谓之别驾,职责是从刺史行部、录众事,通俗点讲就是刺史的副手,俗称常务副刺史,主持刺史府日常事务。
于琦的老部下中,个人司职变化如下:是仪为丹阳太守如故;孟建除豫章郡丞之职,擢为豫章太守;虞翻除会稽功曹之职,擢为治中从事,主钱谷薄书;刘晔为主簿,主录阁下众事、省属文书;以太史慈为兵曹从事,主兵事;石韬除南昌县令之职,擢为功曹书佐,主选用,许劭为月令师,主时节祭祀;于吉为医官令,掌医学院事;刘繇之子刘基,入职亲卫,被于琦带在身边以作培养。
以上人中,虞翻是个例外,之所以算在老部下中给予拔擢,相识较早算是一个方面,能力出众、立有功勋也算一个方面,其实主要还是因为虞翻是会稽郡本地人,是于琦这次提拔的高级官员中唯一个江东人士,算是于琦给江东士族的一个定心丸。
毕竟于琦的这些老部下中,没有一个是江东人士,竟全是江北人,其中徐庶、孟建、石韬是豫州颍川人士,且是同乡好友;是仪跟太史慈是青州老乡;刘晔虽然是扬州人,却是九江成德人士,地属淮南,在江东人眼中同样属于江北出身,而于琦目前的地盘全在长江以南,必须考虑、照顾到江南士族的感情、意愿。
除了虞翻之外,吴中四族中的顾雍,被于琦任命为簿曹书佐,主簿书,被于琦留在身边听用,算是正式进入于琦的官员班子,成为于琦考察的对象。另有陆逊,被于琦充入亲卫当中,跟顾雍一样,被于琦留在身边培养,加上跟于琦亲戚关系,虽无实职,日后前程却不可限量。除此三人,另有会稽故吏、山阴人贺齐,被于琦任命为会稽郡南部都尉,负责征讨、收服会稽中南部的百越诸族。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江东士族子弟,被于琦任命为县丞、佐史等低级官吏。
与前面对文官们封赏时的各种权衡、考量不同,对人数更多的军中将校士卒们的封赏却简单很多,诸多武将中,于伍被于琦从新寓县中调回,接掌亲卫,于琦的亲卫一直控制在一千五百人左右,之前一直由于氏子弟充任,如今调走了一批到军中接任屯长、军侯,又扩招了一些诸如陆逊及军中遗孤之类的英武少年。
于拾跟朱武这两位元从老将,朱武被于琦任命为豫章都尉,于拾则被于琦从水军调离,留在身边组建专门的情报部门。
除了这三位元从老将,军中诸将之首者,当属太史慈跟甘宁,其中甘宁被于琦任命为楼船校尉,执掌扬州水师;太史慈丹阳都尉之职如故,又被于琦加封为丹阳校尉,执掌新设立的丹阳营,成为跟甘宁一样的封号校尉,为于琦帐下诸将之冠。
至于丹阳营,则是于琦效仿后世的卫、都等军中编制,专门募集丹阳精兵设立的一支军队,员额五千人,以太史慈为首任营校,作为奖励太史慈及丹阳精兵在于琦攻取吴郡、会稽郡之战中所立的功劳。
除了丹阳营之外,于琦还打算设立其他的军营,只是暂时还没有合适的机会,而且以后这些军营的主官都要轮换,这都是后话了。
在太史慈、甘宁之下,朱桓、李通作为投靠于琦较早的一批将领,被于琦擢升为校尉,各自独领一军,分掌两三千不等的人马;接着就是徐盛、董袭、许干、蛮王等人,除了蛮王的义从军校尉之职不变、多赐财帛以作赏赐之外,徐盛、董袭、许干三人皆被任命为都尉、司马之职,各掌千人至数千人不等之军。
以上这些皆是历史名将,除了他们这些有历史光环加身的将领之外,在这次的征战中,还涌现出了诸如隋文、程飞、刘辉、年光等英勇敢战之辈,皆被于琦按照功劳大小分别拔擢为屯长、军侯等职。
除了这些于琦原本的部属,在孙权败逃、孙氏势力全面退出江东之后,于琦还接手了以周瑜、吕范为首的诸多孙氏降将降臣。
对这些孙氏降臣降将,于琦也做出了不同的安排,其中周瑜为长史;吕范为庐陵长,由蛮王率领义从军配合,负责讨灭豫章中南部山中不臣之山越部落,其第一个目标便是去年为周泰偷袭南昌行方便之门的几个山越部落。
还有降将中唯一个服侍过孙氏三代主君的老将朱治,因其出身丹阳的缘故,被于琦任命为歙县长,负责平定丹阳南部的黟县、歙县、于潜三县中的盗贼、宗贼以及不臣之山越部落;朱治的养子朱然,年方十五,仅比陆逊大一岁,则被于琦接到身边充入亲卫,待遇一如陆逊。
另有九江豪杰蒋钦、少年豪杰吕蒙、吴郡豪杰凌操、庐江豪杰陈武等人,皆被降职收入军中留用,其中蒋钦、凌操、陈武三人,皆被降为屯长,吕蒙降为队率,此四人,被于琦尽数收入帐下直接统领,观其德行、言谈,以作考察。
普通士卒亦有封赏,视其战功,或提拔给伍长、什长、队率等低级军职,亦有田地、钱粮、布帛,甚至牲畜等实物奖赏。
至于投降的万余孙氏士卒,其中大部分被于琦拣选之后编入各部,计有八千众,少部分被于琦发配到彭蠡泽西的军屯场中,接受劳动改造。整编了这部分孙氏降卒之后,于琦的兵力较之战前竟然还有些许提高,计有三万余众!
于琦既已敲定封赏内容,接下来便是行文各处,将封赏发放到个人手中,普通士卒自是欢欣鼓舞,就连出战数月的义从军将士们也都欣喜异常,抱着钱粮布帛连声称赞于琦是个好官、好首领——讲信用,够大方!
以至于于琦要在半个月后继续征发他们随吕范南下讨伐各处不听话的山越部落,他们也都欣然从命,纷纷表示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回到部落与家人小聚了,绝对不会耽误于将军的战事——难得碰上于将军这样讲信用又大方的汉人大官,义从军中又有员额限制,他们可不想被人顶了自己的名额。
普通士卒们容易心满意足,各级官吏就不一而足了,抱怨者有之,但大部分人对于这个结果都是满意的。
结束了七天的休沐之后,于琦召开了他上任扬州刺史之后的第一次军政会议。
南昌城中,原本属于南昌郡守的府衙,此时被于琦改为扬州刺史府,府衙大堂还是那个大堂,但与一年前于琦刚上任豫章太守时的寥寥数人相比,现在的文武群臣堪称济济一堂,较之一年以前何止扩大了数倍。
高居首座之上,看着这么多青史留名的文臣武将向自己行礼,于琦情不自禁的心潮澎湃、豪气顿生。
“诸位都休息好了?对你们的新职位可还满意?”于琦先是开玩笑似的来了一句:“不满意也就这样了,以后有的是立功的机会,只要你们好好表现,你们的功劳,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次召集你们来,是有几点部署想在州内施行,希望能集思广益,元直……”
接到于琦的通知,作为于琦副手的徐庶从怀里摸出一份文书,当众宣读起来。
在这份文书上,于琦对接下来的工作做出了几点部署:首先就是要养民,具体来说就是在农事上派出农官,在即将到来的二月春耕里,到各郡县推广新寓经验,但是不可强迫;在手工业上继续鼓励来料代工,激发民力,增加百姓收入的同时,也增加了军需储备,尤其是羽箭、甲片等消耗品的储备。
另外于琦之前派出的探矿队,也在这段时间内传来好消息,他们分别在宜春县境内发现了石炭矿、在鄱阳县境内发现了铜矿。其中石炭将会代替薪柴,成为百姓生活中的主要燃料,至于铜矿,那用处可就大了,冶钱、铸甲、打造军械零部件……
其次就是军政,得益于收割豫章宗贼得到的丰厚财货,于琦决定继续扩军,在郡县守备军之外,要把包括水师在内的野战军数量扩充到五万以上;而且现有军队也不能歇着,在袁术还没称帝的这段时间内,各部要轮流出击,清剿各地盗贼、肃清地方治安,为即将到来的北征创造一个稳定的后方环境。
然后就是招贤揽才,于琦将在沿江的丹徒、秣陵、柴桑三地分设招贤馆,招揽各地贤才,一经发现,立刻送往南昌。
在这些之外,还有一些提高匠人地位跟待遇的决定,于琦根本都没有拿到这上面来说,他自己默默就做了。像是船匠、木匠、铁匠、医工、纸匠、陶工、织工等等,尽皆纳入于琦之前设立的将作院,并在将作院下另立有司,设有丞一、吏二,分管各类工匠,其中丞秩三百石,吏秩比二百石;至于将作院的院令,则由于琦新任命的主簿刘晔兼任,相信以刘晔的传承,再加上于琦的脑洞,定能让将作院大放异彩。
徐庶念完之后,便收起文书,拢手回到原位,静待诸同僚表态。
于琦的几条部署,虽然中规中矩,却都是老成持重的勤政爱民、奋发图强之举,群臣自然无不应允,唯在细节之上,仍有些许异议。
譬如孟建,作为堂下地位仅次于徐庶的文臣,甚至从俸秩品级来说也是堂中最高的文臣,便当先出言道:“主公,南昌府库虽然丰厚,但是这次遍赏全军已是花费良多,接下来还要再次扩军,还有连番的征战,未免府库空竭,属下建议扩大榷场、鼓励商贸,拓展财源。”
“此事不妥”,孟建的提议刚刚说完,就被于琦拒绝:“农为百业之首,必须以农为主!榷场可以扩大、商业可以鼓励,但决不允许大张旗鼓的来。”
真是屁股决定脑袋,以前于琦觉得穿越以后就该鼓励商业、发展工业,等到了真的穿越到汉末,他才发现,都是虚的,只有种田、只有粮食才是根本!百姓要果腹,将士们要吃饱、要发饷,没有粮食,万事休谈!
继孟建之后,虞翻第二个站出来建议道:“使君贵为扬州刺史,不应该继续留在南昌,而应该将治所迁往扬州腹心的丹阳、吴郡两地。”
“这个提议很好,不过现在还不到时机”,于琦理所当然的拒绝了虞翻的提议,此前已经议定的北征、西进两大战略,还有比南昌更合适的指挥中心了吗?
再说了,于琦治豫章也不过一年有余,连豫章一郡的民心都没有完全收服,连豫章一郡之地都没有完全消化,就谈迁移治所之事,太过着急了些,正如于琦所说的那样:时机未到。
接下来出列发言的却是于琦的元从老人,如今执掌功曹的石韬,他建议设立书院,在如今纸张量产、印刷面世的基础上,广收学员,从少年开始培养读书之人。这个建议却是难得的得到了于琦的首肯。
在石韬回到原位之后,武将队列中早就有人按捺不住,起身出列,不过跟文臣们次第有序相比,武将们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就拿现在来说,太史慈跟甘宁两人就几乎不约而同的起身出列,两人互不相让、怒目而视的样子让于琦不禁头大。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开始不对付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