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君临未来得及洗去一身的尘埃,匆匆赶到正厅,只见花圈和白绸刮满了卿园,正殿里,停放着晓轻寒的遗体,硕大的奠字看的人眼睛发酸,灵堂前,跪了一地的人,为首的,却是一身素衣的蓝镜,跪的身形笔挺,北堂君临一眼就认出来了。
径直走到灵堂前,北堂君临跪在晓轻寒身边。
蓝镜听到动静,微微侧首,看到是北堂君临,又把头转了过去,表情淡漠的吓人。
“卿卿。”
北堂君临不放心的叫了一声,蓝镜哪怕是悲伤哭喊,或者是大开杀戒为晓轻寒报仇,他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是眼前的蓝镜,太平静了,平静到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不正常。
“来,给轻寒上柱香。”
蓝镜引燃了三炷香递给北堂君临,北堂君临依言对令堂拜了三拜,将香插好,然后重新跪到蓝镜身边。
低声道:“卿卿,对不起。”
对不起,你最危险的时候我不在在身边。
对不起,用性命救下你的,不是我。
“不用说对不起,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情。”
蓝镜静静的看着北堂君临“你知道吗,轻寒他走的时候是笑着的,是那种很欣慰的笑容,没有丝毫遗憾。”
北堂君临无言的看着蓝镜,他知道,从今以后,蓝镜的心里会有晓轻寒的一席之地,他这短暂的半生,和蓝镜在一起后,拈酸吃醋无数,真真假假。
可是这一刻,他却很悲哀的发现,他根本无法对晓轻寒生出丝毫的嫉妒来,有的,只是满心的无奈和悲哀。
定了定,他也只道:“当时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不管白琉璃要害的人是谁,轻寒都会这么做的,我们都知道,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是啊,晓轻寒,的确是一个善良的人。”
蓝镜看着灵堂上晓轻寒的画像,重重的叹了口气,突然道:“幸亏你回来了,明日就是远恩大师选好的给轻寒送行的黄道吉日,要是你不在,他怕是要闹腾着不肯离开的。”
“所以我回来了。”
北堂君临终是捏了捏蓝镜的手,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这个时候,无声的陪伴胜过千言万语。
九月初九,重阳节这一天,晓轻寒出殡,送行的,除了冥王军的弟兄之外,只有一干好友,那些朝中大臣之类的,都没邀请。
可是灵柩走在路上的时候,那些被晓轻寒救过的百姓都自觉的在路边叩首相送,哭声一路从卿园外延续到嵩山下,没错,晓轻寒和冥王军的将士们葬在了一起。
选址的时候,蓝镜说“轻寒喜欢热闹,冥王军的将士们是个有九个被他救过,和将士们葬在一处,也不怕他在下面孤寂了。”
其他人也都没反对,这地址,也就这样选定了。
嵩山下,冥王军将士全都换上了黑色的铠甲,手臂帮着白绸为晓轻寒送行,雍都得了消息的人,就算没有受到邀请,也主动前来,崽崽和龙雁回的女儿小安然也都乖乖的站在丫鬟身边,不再玩闹。
灵柩下葬,哭声此起彼伏,饶是冥王军中的铁血男儿也哀切晓轻寒英年早逝,举凡来送行者,无不哭的肝肠寸断。
偏生,作为与晓轻寒最亲近的蓝镜和北堂君临,却各持一把古琴,不断地重复着那首《安魂》,一边又一遍,不知疲倦。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送行的客人们渐渐离开,嵩山下只剩下一些与晓轻寒亲近的人,蓝镜和北堂君临依旧在弹琴。
九月的秋雨说来就来,哗啦啦下起来,夜霜和夜殇拿了伞过来,举在北堂君临和蓝镜头顶。
“公子,夫人,回去吧?”
夜霜忧心忡忡道:“你们这样,轻寒公子怎么舍得安心离开啊?”
“不舍得离开就好了。”
蓝镜没抬头,却说了这么一句。
北堂君临手下的曲子错了一个音,停了一下,复又继续弹了起来。
夜霜还想劝,夜殇在旁边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夜霜于是不再多言,撑着伞,静静的站在蓝镜身后,和夜殇,还有身后的众人一起守着北堂君临和蓝镜。
嵩山下的《安魂》一直响到半夜,蓝镜在夜霜面前倒了下去,夜霜一句“夫人”叫出口,人却已经被北堂君临抱了起来。
抱着蓝镜一路回到卿园,夜霜,夜殇和君绝跟着去了君临阁,其他人全都被拦在了外面。
将人安置在床榻上,夜霜看到蓝镜垂在一边的手就惊呼了一声“啊,公子,夫人的手……”
之间蓝镜每一个指头都被琴弦磨的出了血,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北堂君临熟门熟路的拿出伤药来给蓝镜的每个手指都上药,包扎,然后才问道:“卿卿不是昏迷着吗,什么时候醒来的?”
“十六天前。”
有北堂君临在,也不用担心蓝镜的伤口,夜霜便尽职尽责的汇报起来“那日君绝公子带了夫人回来后,云尘真人替夫人平息了体内真气,又以银针和丹药调养,夫人昏迷了十几日,醒来后就说要之处轻寒公子的丧仪。”
“师叔怎么说,卿卿的身体,可有大碍?”
“伤的倒是不重,白琉璃自爆的时候,轻寒公子将夫人推开的很及时。”
夜霜顿了顿,又道:“只是夫人有点自责轻寒公子为他而死,所以郁结在心,云尘真人的意思是,暂时不要让夫人修炼,以调息修养为主,另外,最好不要再让夫人有大喜大悲的情绪起伏,好好修身养性。”
北堂君临将蓝镜的十根手指包好,然后对夜霜道:“你去将渊儿带过来。”
夜霜禁止退下,夜殇嘴巴张张合合,叫了一声公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北堂君临起身“你在这里看着。”
然后起身“师兄,我们外面说话。”
君绝点点头,走了出去,院子里还有这雨后泥土的芬芳,一身黑衣的轩辕澈站在凉亭里,陡然看着有点吓人。
“她人没事吧?”
轩辕澈自然的发问,就好像今天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一般。
北堂君临走过去,和轩辕澈面对面“白琉璃自爆的时候,你在场?”
“是。”
轩辕澈淡淡道:“从始至终,纵览全局。”
“告诉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琉璃之前打伤晓轻寒,就是为了将你和蓝镜吸引到海域,一网打尽,但没等她准备好,你们就去了沧澜国,打乱了白琉璃的计划,但是也让白琉璃意识到你们对晓轻寒的重视,所以,她其实一开始就是想杀了轻寒,好让你们伤心崩溃,蓝镜的归来是个意外。”
“所以,轻寒不是单纯的为了救卿卿而死,从一开始,白琉璃就准备好了要为了让我们痛苦而杀了轻寒?”
“没错。”
北堂君临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君绝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轻寒死的时候,有没有跟弟妹说什么?”
“说什么?”
轩辕澈愣了一下,看到北堂君临难看的神色,才陡然反应过来,连连摇头“没有,什么都没说,也根本没来得及说。”
想了想,他又道:“但是,他死的时候,是笑着的。”
轩辕澈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以什么心情,什么目的说出这话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话已经说出口了。
“能为弟妹而死,也算是从另一种方式完成轻寒的夙愿了。”
君绝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北堂君临“师弟,师妹她,什么都不知道。”
北堂君临呐呐的不言不语。
晓轻寒喜欢蓝镜,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北堂君临又惊又气,惊的是从来没想到自己最亲的师弟居然会喜欢谁自己的妻子。
气的是晓轻寒明知道这件事没希望,却固执己见的一往情深,偏生他沉默着都不曾去打扰蓝镜半分,让北堂君临连责怪的理由都没有。
如今,却只剩下了浓浓的愧疚和心酸。
爱一个人到牺牲性命,却都没有机会让那人知道,北堂君临不知道若是换了自己,能不能做到晓轻寒这样。
谁也没看到,房间里的蓝镜眼角有一滴泪滑下,悄无声息,没入枕畔,就好像晓轻寒那无望的爱情,自始至终,都悄无声息。
晓轻寒之死,让北堂君临和蓝镜再也不敢大意,短短几个月,云州大陆再无一个圣宫和灵鹫峰余孽,四海国特地向九州送上粮草珍宝无数,以表歉意,四海国和九州国相安无事,云州大陆又重归平静。
卿园,地牢里。
蓝镜懒懒散散的坐在椅子上,下首趴着一个形容散乱的女人,浑身脏兮兮的,隐约还能看出原来的模样,正是被君绝带回来的雪清秋。
“怎么样,雪大小姐,都想起来了吗?”
蓝镜嘴角挂着温柔的笑容,可那笑容在雪清秋看来简直比恶魔还要恐怖。
“蓝镜,你是个魔鬼,你有本事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雪清秋歇斯底里的吼,被君绝带回来的时候,她除了被封了真气,吃住差了点儿,其他的并无不妥,日日住在这阴暗的牢房里,若不是没日都有人来送吃的,雪清秋要以为自己被人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