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因为也许会改变
就不肯说那句美丽的誓言
不要因为也许会分离
就不敢求一次倾心的相遇(---席慕容《印记》)
纵然梦醒后,我应仍是楼兰的新娘
(相传,楼兰在最初成立时是由月氏统治)
月雒一袭素衣,没有半点身为新嫁娘的喜悦。
因为是月雒,她必须远嫁;因为是月雒,她没有资格说不;因为是月雒,她不可以显露哀伤。她必须是高贵的、优雅的以及快乐的,即使是假装也罢。没有人在乎真伪的,除了他……
抬首,凝视着当空明月,似乎看到了那一日的景象……明知明日就要远嫁,却依旧不能忘怀——那人给的伤痛,是傻还是痴?
相遇,仿佛是冥冥之中注定,却为何不让我们相守?
烈日当空,在白龙堆的沙漠(楼兰境内一地)中,即使身为楼兰公主的我也莫可奈何。是的,我迷失了方向,于是我干脆不再挣扎。席地而坐,安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说实话,我不怕死,一点也不。从我出生开始,就背负了太多……或许死亡于我是种解脱。
我倔强地直视那刺眼的阳光,虽然被强烈的阳光刺地眼泪直流,依旧不愿停止这愚蠢的行为。任眼泪划过脸颊,然后是嘴唇,我舔了舔,涩的。呵,果然呢……从来没哭过的我不知眼泪的味道。只是听宫里的老婢们说过:开心时流下的眼泪是甜的;难过时流下的眼泪是涩的。……似乎是真的呢。自嘲一笑,缓缓抹去泪痕,尝过一次就够了。在等待死亡的这段时间里,我突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蓦然发现,自己的胸前空荡荡的,没有戴着小囊袋。这件事实在值得我遗憾,若没有它,我的灵魂能否安然升天呢?(楼兰的一种习俗,小囊里装有一些细碎的胡麻细枝。这种葬俗,据瑞典学者贝格曼研究,与印度跋希人相似。)顿时有些小小的郁结。不过一想到马上会到来的,这么点小事似乎不能抑制我即将死去的喜悦,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由于楼兰处于沙漠之地,尽管如今已到黄昏,却依旧烈日不减,但我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很渴很饿很疲惫,真的很想休息了,让我就这么永远的休息下去吧……如是想着,我沉沉睡去,带着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快乐感。
“姑娘,醒醒……来人,拿水来……”昏迷中我依稀听到了一个好听的嗓音,姑娘,是在叫我嘛?好想睁开眼看一看,但眼皮有如千斤重量,怎么都撑不开,宣告放弃的我立马昏死过去,心里想着“请别救我!”
终究老天没有听到我的祈祷,我仍是被那个所谓的恩公救回来了……此刻我已全然清醒,但仍是躺着,不愿起身,脑海里只缠绕着一句话“我,月雒,还活着。”
这时,我的“恩公”走了进来,很英俊的男人,但此刻我无心欣赏,连我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做了什么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去做了。清脆的巴掌声静止了时间,也静止了空间。看到那男子些许愠怒些许不解的眼,我才反应过来我究竟做了什么。那一刻,愧疚,慌乱,无措汹涌而来,将我的思绪搅得混沌不堪。然而最后,我的骄傲终是令我倔强地迎上他的眸子,无所畏惧。是的,那是作为月族长公主该有的态度,不可以卑微不可以妥协。
虽然没有言语,但莫名地我竟然看得懂他眼神中的含义,他要我的解释。解释,呵,连我自己也不懂自己这样做是为何?又如何给他解释……“请你出去。”掩下落寞,清冷地开口。
他伫立在原地,久久凝视了我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留给我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我的心似乎开始不再平静了……
我依然在这个陌生人的府中暂住着,我从没有提起离开的事。而他,竟也默许,甚至还派人服侍我……对于他,我有太多的好奇与不解。第一次,我渴望去了解一个人,而且是个男人。
很多个夜晚,我都无法入眠,便习惯在外赏月。而这一晚,竟与他遇上。我着单衣立于屋前,欣赏月色。却发现了对屋的他也正兀自望月。似感受到我的目光一般,他望向我。眼神不期然交汇,便有些分不开了,似乎是不愿分开了。这一夜,有种情愫在心底增长,不只我,还有他。
在经过那一夜之后,很多事都开始有些小小的改变,饭桌上开始有他的身影,我的衣柜里又添置了些新衣……我可以感觉到,他是个体贴温柔的男子。我开始幻想,我们的未来……那时的我似乎忘记了我身上的枷锁,不然怎么会这般天真?
我们之间的言语也开始多了起来,不会只是无言以对。每次我皱眉,他都会发现,不问缘由,只会轻轻地为我抚平。我想这就是我所追寻很久的,久到被我遗忘的……渐渐地,我学会了撒娇学会了等待学会了想念,而这些,都是他教会我的。日子一天天的过,我几乎快遗忘了我的身份,直到有一天他回来……手上拿着一份“皇榜”,而那画像上的人,正是我——月雒。
第一次,我知道温柔如他都会有这么阴沉的脸色,而原因似乎是那张皇榜。但我不明为何。“我想听你的解释,为什么骗我?”第一次他那么冷峻地同我说话,那一刻,我懂了心疼的滋味。“我不懂,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好委屈。“你为什么没有说过你是楼兰公主?”漠视我的委屈,依旧冰冷。“我的身份很重要么?比我们是否相爱还重要么?”近乎绝望地望进他的眸底,真的再也寻不到一丝温柔。而他接下来的答案更是让我万劫不复“是!对我来说很重要。”
“是么?原来你那么在意我的身份,既然如此,当初你就不该多管闲事不该救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如果我当时知道你是楼兰公主,我自是不会多管闲事的。”依旧毫无感情可言,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心到底有多疼。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啊!
“那你现在大可杀了我!”既然连最后的温暖都没有了,宁愿让他结束我的生命。他缓缓地拔剑,我没有任何退却,笑着闭起眼,等待着一切结束。我明显感觉到剑气逼面而来,停驻了好一会儿,他终是下不了手。扔下一句冰冷话语“滚,别再让我见到你,下一次见面,我绝不会手软。”转身离去,走得决绝,没有留恋……借着月光,分明看到他的眼眶内闪耀着什么……
我颓然倒地,第一次感受情爱的滋味,第一次懂温暖,却又被狠狠地抛弃。呵,我该哭的,真的很难受,却依然流不出眼泪。这就是我作为楼兰公主的悲哀么?不能自由地去爱人,也无法被爱。我的身份是一种罪过……哈哈哈……何其好笑,我的身份是一种罪过!
疯疯癫癫地狂笑着夺门而出,奋力奔跑,此刻脑海中一片空白,我什么也不想,只是想往前跑,不停地跑,直至死去……可惜连这么卑微的愿望都不能实现,仍是被巡逻的士兵发现了我,送我返回了那个豪华的牢笼。经过一番梳洗和装扮后,我又变回了那个永远高贵,永远不带感情的月雒。就如不曾遇见过他一般地。
“公主,夜深了。明日就要远嫁,就寝吧!”小奴的话打住了我的思绪。明日就为他人妇,我何必多想呢!让小奴吹熄了蜡烛,带着纷繁思绪入梦。
衣似红霞人如玉,淡淡铅华浓浓妆。
小奴将龙凤金镯戴上我的手腕,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了我的心。铜镜中那女子好生美丽,高雅中透着一股子别致的妖娆。我长久地凝视着镜中的女子,我在脸上堆起一个笑,看到镜中的人也照做了。突然没来由觉得有些可笑,便这么轻轻浅浅的笑着,即使笑意不达眸底。
“公主真是美丽呢!”小奴由衷道。
“呵呵,是么?可这般美貌为我带来的只有桎梏不是么?罢了罢了,大喜之日不说伤感话。”今天我会开开心心的出嫁,因为我是月雒。至于他,会永远在我心底埋藏。
“公主,你……唉”小奴欲言又止,唯剩叹息。
“小奴,本宫大喜,你怎能不开心呢?呵呵……对了,妹妹们呢?”不愿见侍女不舍的模样,我转移话题。妹妹们,呵,今天我保住了你们,我走后呢?你们又该如何自处?如果到来,也是你们的命罢。我这个做姐姐的,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闻远处清脆悦耳的笑声,我知道她们来了。“给姐姐请安,贺礼来也……”看妹妹们出落的亭亭玉立,让我不禁有些感慨岁月飞逝,曾经襁褓中的我们到如今我竟已要出阁。看着每一张活泼的面庞,我都有着万般不舍。毕竟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都多大的人了,依旧这么玩性不减……”这么数落着却仍是笑了。看着妹妹们一个个献宝似的奉上贺礼,心底多少觉得为了她们值了。原想再话会儿家常……却听外面锣鼓声突起,吉时已到。
两个涂脂抹粉的喜娘自外头走了进来,边走边催:“吉时已到,该启程了。哎哟,公主怎么还没戴凤冠和面纱(MS楼兰姑娘都有带面纱的风俗)啊!来来来,丫头们手脚麻利些,快给公主戴上……”
镶着宝石的凤冠沉沉地压到了如云的秀发上,珠帘低垂,薄纱半掩,倾城之貌若隐若现。我搭住喜娘的手,在一群侍女的簇拥下款款迈出了门槛。
在坐上轿子之前,我先去拜见了父皇,这个曾经的英姿雄发的霸主,如今只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看着父皇双鬓苍苍,我忍不住心酸。触及他眼底的不舍与怜惜,我真的释怀了。嫁的没有怨言。原来,父皇还是疼我的……若他不是君,他会是个好父亲,可惜他是王,必须以天下百姓为先。父皇,我懂了!
不顾满身的重量,我跪下,盈盈拜别父皇,我看见父皇眼底有着泪水。不敢再多看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去……踏上我的旅程。
在上轿之前,小宁急急奔来,说有人要她交样东西给我。疑惑地接过那个信封一样的东西,打开,一张纸滑落,小奴为我拾起递到我眼前,上面除了“印记”二字再无其他。我却一阵激动,“小宁,送信的人呢?他在哪?”不顾周围人的眼光,我厉声道。“公主,那人留下信就不见踪影……奴婢也不知他在哪。”声音明显带着哭腔,我也才惊觉失态。柔声道“没事了……你下去吧。”径直走到轿前,待我坐进软轿,喜娘高声道“起轿……”锣鼓声再次震天响。我明白此刻我真成了楼兰新娘,此刻我真要远嫁,心爱的人呵,今生缘尽于此,若有缘,祈求来生再续。
坐在轿中,耳闻欢庆之声,却没有任何喜悦可言。脑海中没有对未来夫婿的想象,倒全是那封信上的二字。“印记”,他到底是何意呢?是的,那是他的字迹,我认得。想不透个中真意,我再次拿起信封,才发现原来里面还有一物。取出一看,是一朵花,但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品种。很红,红的娇艳欲滴,如血染的般。后来,我才知,那是玫瑰。而且是——契郸的玫瑰。(为了不和历史上真正的契丹混起来,我特意编了这个名。但确是契丹的谐音,自有其寓意在里面的。大家可查契丹的玫瑰就懂了。)
经过几日舟车劳顿,我终于抵达蒲昌海北岸的龙城,我未来的家。这里的人都很善良,民风也很淳朴,对送嫁的士兵及婢女们好极了,对我亦如此,那种好绝不是因为我的身份,皆是他们本性纯良以及良好的教养。我想我会喜欢上这里的。在见过我的夫婿之后,我更是确信我定会喜欢上这里。
穆长的很好看,那种好看和他又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他冷酷中带着细腻与温柔,而穆天生就是个温柔的人。蓝色的眸子充斥着柔和温暖的光芒,有种说不出的魅力,让人忍不住与之亲近。
在成亲几日后,我已经对这个家很熟悉了,也多亏了穆的细心与体贴。龙城和我们楼兰一样,算不上地大,但很富硕,风景怡人,百姓安居。从百姓对穆的评价中不难看出穆是个好君主,同样的,他也是我的好夫婿。
和穆相处,我永远可以不用有所顾忌,因为他会用他的体贴为我化解一切的不适与拘谨。若要问我对穆的感情,感激胜于感情吧。我的情早已给了那个人,这一生怕是再无法分割给别人了。欠穆的,或许只有来世偿还了。聪明如穆,他不是不懂,却甘心假装着他并不知情,甚至那朵我置于锦盒中的早已凋零的玫瑰。这朵玫瑰是一件不灭的印记,好让那些不相识的人也能知道我和他曾经那样相爱过。但只有穆,我宁愿他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懂……只有穆。
日子就在这平淡却幸福的时光中过去,我觉得有些不真实,从不愿远嫁到遇上他,又离开他,最终嫁给穆……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有些恍惚,简直怀疑是否发生过?这闲适的日子让我好生倦怠也让我完完全全地融入了我这新的家。习惯每日穆为我画眉,习惯每日穆为我梳妆,习惯每日穆牵着我的手,然后无论他带我去哪都不在意,只要有他牵着我的手就足够了。直到刚才小奴告诉我边疆急报之前确实是这样的心情,却在听到消息后什么都变了。契郸蠢蠢欲动,企图覆灭楼兰和龙城。父王,穆,你们……心中一阵着急,起身欲去到正殿向穆询问。怎知刚到门口就撞上了下朝赶来的穆。他牵着我坐到位子上,抚平我紧蹙的眉,温暖地笑道“有什么想问我的,说吧。”
“穆,龙城和楼兰是不是要和契郸开战了?”
“也许吧……”依旧地轻描淡写。
“穆,你怎么还能这么云淡风轻?如果开战,两国的子民该如何?”有丝嗔怪却也有丝心疼。
“所以我打算请契郸的第一武士来龙城商议一番,希望可以打消攻城的念头。”
我不解,“为何是请武士而非契郸的王?”
“你有所不知,契郸人骁勇善战,在马背上得江山,故武士才是他们最敬重的,而所谓的王只是为了将沙砾凝聚罢了。”
“这样说来,他们的王岂不是根本没有实权?难道不会出现内乱么?”
“呵呵,我的王后,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若为男儿身,岂不是天下群雄尽不放在眼底?”宠溺地刮了刮我的鼻子。
“你也说是如果啦……如今我只是女儿身,只是你穆的妻子。”回以嫣然一笑。“说回正经事啦……”
“契郸王也不是傻子,当然明白个中利害。所以契郸武士都服用一种毒药,用来宣誓对王的忠诚。一年服一次解药,若存二心者,就不给解药任其自生自灭。”
“好残忍……”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他的脸。蓦地心一惊,他不会是契郸武士的,绝对不会!
“但作为一个君王来说,这只是迫不得已的手段……其实只要臣子无二心,也就不会有问题。”
“是啊……孰是孰非,岂能为我们这些外人道呢?呵呵……”
“是啊。这些事自是不需咱们忧心的,咱们只管出去散步赏美景就好。请,王后。”将手放进他的掌心之中,携手同游。
随着邀约之日的逼近,我的心不置可否地不安起来。虽然不清楚这份不安从何而来,心下却已有了隐隐的猜测,因为他或是那个未曾谋面的契郸武士?
在契郸武士到来的那天,我清楚听到了心碎的声音,而我不知的是那一次竟会是我们最后一次的相见。当穆派人带我去朝堂会见契郸武士之时,那份不安越来越强烈。直到踏进朝堂见到他,我明了我的不安确实来自他,也可以说来自契郸武士。无数次祈祷他不要是契郸的武士,虽然明白有些自欺欺人,但终比不上面对真相时的当头棒喝。想开口说些作为一国之母该说的寒暄话,饶是开了几次口,都挤不出一个字,唯有苦涩地轻舔唇瓣。穆看到我如此失态,虽有疑虑,倒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替我解围。“王后,这位就是契郸第一武士——峰,年轻有为,定非池中之物啊!”
了解穆的苦心,我接口道“是啊!不愧是契郸第一武士,不仅年轻有为,更是气宇轩昂,彰显王者之气。将来必将一飞冲天。”呵,这些话讲的多好啊…而他却是眉头轻蹙,然而只一下,快得没人发现只除了我。
难道我赞他不好么?那么久没见,他还是在恨着我么?那我日日夜夜的思念该置于何地?叫我情何以堪呢?
敛下满腔落寞之情,堆砌起完美的笑容进而说道:“穆,武士,请进殿叙话。”穆冲我温柔一笑,便先行向内殿走去,我紧跟其后,他也缓缓移开步伐。用余光打量着他,依旧是记忆中俊朗的面庞,却消瘦不少。眉头紧蹙,没见的这些许日子他似乎历经沧桑。心,难以抑制地抽疼,即使明知不该的。转身正视走在前头的穆,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别再多想了,穆才是我的良人。他永远不是。’硬是将泪水逼了回去,安静地不再作他想地走在穆的身后。真正从心慢慢去接受这个丈夫,与之携手直至永远。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步入正殿后,三个人都是一阵沉默,空气中弥漫着怪异的氛围。直到他首先开口“不知龙城之主找我前来所为何事?我们似乎是敌人吧。”言毕,还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其实武士早已知我请你来的目的了,又何必装傻?”穆也回以一笑。但这个笑容中有我从来没见过的深不可测。
“你是希望我放弃对龙城”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和楼兰开战?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呢?可别忘了,我是契郸的武士。”不知为什么,我似乎看到了他眼中埋藏的很深的无奈与悲伤。悲伤?难道他也如我一般悲伤么?怎么可能?我不禁自嘲自己的自作多情。
“为了不致天下生灵涂炭,在下觉得武士有必要考虑放弃动武。毕竟如果契郸执意崇尚武力,龙城和楼兰自不会等着任人宰割。”穆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契郸执意开战,龙城和楼兰定会联合一致对外,无论契郸多骁勇善战,两国联手也不容小觑。只是他会这么简单就放弃么?我在旁捏紧了拳头,多希望他答应啊。抬眸望向他,发现他竟也望着我,眼神交汇,恍如隔世。那段美好的时光依旧历历在目,只是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惊觉眸中浮起雾气,急忙转头他望,发现穆一直注视着我们,那刚才我和他……岂不是……
发现我的目光,穆仅是冲我温柔地笑笑,可为什么?他笑的那么落寞。不禁有些厌恶自己,不该这么伤害穆的,不该的。峰不是我今生的依靠,一直疼我宠我爱我的穆才是。思及此,我不禁向穆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穆,我会学着去爱你的。
或许他看到了或许他没看到,他不再望着我,只是尽责地扮演一个契郸武士,一个宾客的角色。“天下又与我何干?这么做于我个人有何好处?我没有必要为了天下付出自己的生命,我从不是个清高的人。”他又回到了一贯冷冷的声调。是啊,他一直是这样的,只在乎自己所在乎的,天下,他从不放在眼里。
“那你想要什么呢?”穆问道。
“如果我说我要她呢。”此话一出,我们三个人都愣住了,因为他竟指着我。我不懂了,他不是恨我么?那又为什么……
“不可以。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有她,不可以。”第一次看到穆这么强硬,呵,这是我的夫婿啊。一阵窝心。
“我明白了。”他起身准备离开,临走之前留下一句,“你说的事我会考虑的。”
在走过穆身边的时候,他又对穆耳语了一句话,只是离得太远我没有听到。只是听穆坚定地回答“我会的。”突然,就有了落泪的冲动。这两个男人,我这一辈子都会爱着一个,欠着一个了吧。
后来再没见过他,只是听穆说,战事被他终止了。我一阵欢欣,不用开战真是太好了。可是他还好么?做这么重要的决定,契郸王会放过他么?就这么担忧着过了一日又一日,直到他的死讯传来。我再也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他怎么可以就这么离我而去,他怎么可以一个人背负,他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告诉我,他……这一刻,我再也无法假装,我没有忘记他,更没有停止过爱他。穆只是默默地看着,没有责备,只有心疼和鼓励。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自欺欺人。
峰,我爱你。
后来的后来,我和穆有了一个孩子,取名念峰。
而他在我出嫁那日送给我的花,也让我寻来种子,在花园种下……看到她们,我会想到,那段日子,那段感情,还有他。不再是悲伤地,而是满足地。是的,此生,得到过他全心全意的爱,我很满足。
现在,站在这片花海中……我似乎听到了他正浅声轻吟……
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离去
恍如在黎明边缘逐渐淡去的梦境
仍然感觉得到那曾经如此贴近的
悲哀与美好
却已经无从描摹无法拥抱
若是书写真能使昔日重回
多希望一首诗的生命能如
一朵契丹的玫瑰
即使繁华都将堙灭即使
记忆漂浮如草原上的晨雾
即使在充满了杀伐争夺的史书里
从来没有给美留下任何位置
我依旧相信
有些什么在诗中一旦唤起初心
那些曾经属于我们的
美丽与幽微的本质也许
就会重新苏醒
仿佛在那无边的旷野里
契丹人深爱的玫瑰正在绽放
那不可名状的香馥啊
正穿越过千年的时光(——席慕容《契丹的玫瑰》)
感谢,你爱我,在我成为楼兰新娘之前,峰。
感谢,你爱我,让我成为最幸福的新娘,穆。
感谢,命运的安排,我不后悔爱上他,不后悔成为楼兰的新娘。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