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天经!你,真的是你吗?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一身简单白衫,头发染成了黑色的许天经笑着,裹着满身的光,一步,一步,站在了高木子的身前。大大的,张开双臂。
“傻子,我从来一直都在啊!”
想要伸出去的手迟疑着慢慢缩了回来,又忍不住的再次试探着想要伸出去。却又在即将触碰到之前,颤抖着停住。
“你……你……他们说......”
举在半空的手被一双虚虚实实的大掌握住,缓缓地,放在了温热的胸膛上。
“那,你看我像是假的吗?”
那一瞬间,身体仿若触电了一般。高木子怔怔的看着眼前将春风一并画进了笑容里的男人。他有心跳,他的身体,是温热的!
眼睛热热的,涨涨的,却并没有涌出泪来。高木子像个急色的登徒子,一遍遍认真的触摸着触手的身体,一遍遍的,确认着那入手的温度和真实的触感。一边怀疑着眼前的一切,一边却又努力的告诉自己:这是真的,高木子,这是真的!
“我,不是在做梦吗?我,这真的不是梦吗?我……”
缓缓地,被拥进有些虚虚实实的怀抱,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却又显得,那么的触不可及。
“木子,这世上的所有东西都可能是假的,唯独我,一定不会。别怕,我在!我一直都在!不管你看得见看不见,不管你听得见听不见,你只需要记得,我一直都在。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你从来不是孤独的,从来不是!你有我,有我!记得,你还有我!还有我!”
耳畔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就像怀里的温度,正一点一点变得虚无,变得似有若无。
刚才还能动弹的身体此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似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动弹分毫,就连声音也半点发不出。
高木子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人一点点从身前变得透明,知道彻底消失无踪。她发了疯的一般想要抓住,像个完全失了理智的疯子,想要不顾一切的抓住个近在咫尺、眉眼含笑,却已经透明的快要看不见的身影。
脸上的青筋一根根的暴起,双手颤抖得几乎快要抽经。可她动不了,一丝一毫也动不了。只能像个浑身僵硬的木偶,无力的,无助的,看着那道虚影一点点,最后彻底从眼前消失。
呼吸一点点变得沉重,一点点渐渐陷入窒息。紧接着,身体突然又变得轻飘飘的,像是飘在风力断了线的风筝,像是,渐渐向着深海坠落的死鱼。
“木子,木子,快醒醒,快醒醒…...”
“姐,姐,求你醒过来,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乖乖,你醒过来好不好?醒过来好不好啊?木子啊,妈妈的乖乖……”
“小木子~该起床咯!太阳晒屁股咯~”
清亮搞怪的声音,像是一剂强心针,高木子飘飘荡荡的身体突然一阵突如其来的下坠感,紧接着,便传来了耳畔滴滴滴的仪器声。
上下眼皮难分难舍的彼此粘着,却并未能拦住洒进眼底的那道白光。高木子颤动着睫毛,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依旧是那几张熟悉的、亲切的,憔悴且哀伤的脸。高木子眨了眨眼,一时间有些迷茫,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耳畔隐约传来似深海中鲸鱼的鸣叫,幽远、空洞,让眼前的整个世界一瞬间都变得不再真实。
“醒了?木子,听得到我说话吗?木子,还认识我吗?看得见这是几吗?木子?听得到我说话吗?听到我的话,你就眨眨眼睛。”
张鹤炎温柔俊逸的脸庞在眼前不断放大,高木子大脑一片空白的直勾勾盯着张鹤炎,直到大脑重新回血,方才意识到对方希望自己做什么?
高木子配合着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到苍老憔悴的父母,哭肿了脸的妹妹,赤红着眼睛的弟弟和林飞,丝丝缕缕的酸涩肿胀顺着血管神经一点点渗透进眼眶,顺着眼角安静的汹涌着。
“对不起!”
“怎,怎么哭了?啊?乖乖,为什么哭啊?医生,木子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啊?乖乖,告诉妈妈,是哪里难受吗?啊?你不要哭,不要哭,妈妈……”
“妈…对不起!对不起……”
高木子看着鬓角斑白,满脸沧桑的母亲,略微沙哑的声音颤抖着,酸涩的气息堵住喉头,除了道歉,一时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她似乎,总是在将自己不值一提的痛苦,强行压在别人的心上。那些,本该她独自承受的痛苦,似乎一直都在被她以一种无言的方式转嫁到了最最爱她的人们身上。对他们,她似乎并没有真的善良过。
“啊?为,为什么要道歉啊?木子,妈妈,妈妈不怪你,你生病了嘛,妈妈懂的。妈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就行。啊!不要道歉,妈妈不要你的道歉。你好好的就行,嗯?好好的……”
心像是被一把生了铁锈的锯子一下一下的拉磨着,钝钝涩涩的闷痛着。高木子一面愧疚于自己的自私,一面愤怒于自己的无能,一面,又无限的痛恨着这样的自己。
那颗心像是被扔进了滚烫的油锅里,不断地被烹炸着,煎烤着。挤出里面一片片黑黢黢的黑血,慢慢的炸成一块块漆黑的残渣。
她一面痛恨这个给家人带去不幸的无能为力且不知所谓的自己,痛恨这个对一切都没办法燃起热情的、逐渐失去情绪和情感的自己;一面却又不自觉的可怜这样的自己。怜悯的同时,心里又忍不住的鄙夷和唾弃那个顾影自怜的自己。
她想大声的和所有人说许天经不是幻觉,孙悟空是自己师父这件事情并不只是幻想;她想说她甚至怀疑此时此刻的一切也全都只是一场梦境;她甚至想要再次疯狂的从楼顶一跃而下试试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梦?
可是她不能。看着憔悴的父母、至亲,她做不到。哪怕也许一切真的只是梦境,她也没办法视他们的悲伤如无物。
一颗心,像是被塞进烧红的炭火里烧得铁红然后又被扔进了冷水里的烧铁,一会是灼痛,一会又是冰寒,弄得高木子一时间不停地在冰火两重天之间徘徊。
除了无助的哭泣,她找不到其他可以宣泄的出口。没有人会相信她说的疯话,更没有人希望看到她发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