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着薄冰的湖面隐约泛着淡淡的雾气,耳畔潺潺的流水声缓缓传来,静谧悠然,瞬间将方才压抑的似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情绪扫去了许多。
放目望去,高木子惊觉,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就这么直直的站在了薄薄的冰面上,稳的似并不存在重量的一般。
岸边停靠着一艘载满沙子的驳船,水线吃的很深,几乎漫道了船沿。船周围的水并没有结冰,亦如岸边一个供人们日常洗涤的小码头周围。
一个身量小巧的小姑娘穿着明显显得有些单薄的衣衫,在这冬日的清晨拖着一只看起来于她而言过大的红色大盆,穿着老式的纳底儿棉鞋,快步迎面走来。
女孩儿的面目看着似曾相识,可高木子一时间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许是因为地面上散落着石子儿的关系,脚掌下破了个洞的棉鞋时不时挤进一两颗小石头,只得不时地停下颠颠脚。
拿出沾有粪便和尿液的硕大棉裤,小小的鼻头紧皱着、屏住呼吸,快速将棉裤摁进湖里,随即拿起一同带来的刷子开始认真的刷洗。
因为胳膊偏短,虽然一再后站想要避免棉鞋被湖水浸湿,到最后却也不得不逐渐靠近湖面,这才勉强继续清洗。可免不了的,那原就漏了一块的棉鞋先一步就进了水。
冬日里的湖水免不了冰凉刺骨,插进水里的手才坚持没多会儿,就不得不赶紧缩回来塞进脖子里取暖。待恢复了一些热度之后,再不得已重又伸进湖水中继续清洗。
因为棉裤吸水的关系,洗到后来,越发洗的费劲了起来。待刷去棉裤上的粪便准备捞起来放上洗衣粉继续的时候,不知是因为进水的棉裤太重的原因还是蹲久了头晕,小丫头身子斜着眼见就要朝着湖面栽去。
“小心!”
眼见小姑娘很有可能身陷危险,高木子几乎快要惊呼出声,却发现嘴巴像是被粘住了似的,如何也开不了口。
好在小姑娘手舞足蹈的在空中来回挥舞了几下,竟又重新找回了平衡,非常幸运地化解了一次危急。
高木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知道?但她心里就是十分笃定的知道,这个面善的小姑娘是不会水的,若是当真掉下去,在这没几个人影出没的冬日里,怕是不会有多大存活下去的希望。
眼见小姑娘十分庆幸的拍了拍胸口,随即深呼一口气再次慢慢重又蹲了下去,刚将心揣回了肚子里的高木子眨了眨眼,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刚才一直不曾有任何人影出现的湖面,在小丫头即将快要跌入水面的那一刹那,她分明看到了一个少年人的身影自水面一闪而过,并对着少女做了一个前推的动作。但此刻定睛看来,却又什么都没有。
许是因为惊吓的缘故,小姑娘快速洗完,随即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将水里的棉裤拖拽上岸,任由翻上来的湖水弄湿棉鞋,只一个劲的努力后拽。
看着小姑娘费力紧抱着被一双手挤到严重变形的大红盆,高木子眼里却只注意到小姑娘那冻得通红通红、又肿胀肿胀的手背。
那双手,此刻该会是特别特别的冷吧。至少,她的手,此刻冷极了,像是冰渣子似的。不仅如此,就是脚,也潮湿冰冷的厉害。
高木子很想跟上去看一看小姑娘到底是谁?可水面上的脚却像是被冰冻住了似的,如何也挪动不开。
不能开口,不能挪动,心内突然涌起一阵强烈不安的高木子上来不及想该怎么办?四周的景致已悄然从清晨来到了深夜。而场景,也从湖面,来到了房间。
是一间用泥堆起来的房子,墙面斑驳着,不规则的脱落了一块又一块。暗黑的深夜里,高木子只看得清那补着补丁的白色蚊帐内的情形。至于另外一张大床以及身后那张小床,一则她并不关心,二则,她也根本看不清。
所谓的床,说到底只是几块木板拼凑的,因为厚度不一,在床上滚动时时不时地还会被夹到。铺在木板上的褥子(与其说是褥子,倒不如说是盖东西的麻布)很薄,盖在身上的被子也很薄。
缩在被窝里的小小身子努力蜷缩成一团。因为脚太冷的关系,小姑娘始终不能安然入睡,只能用脖子暖了手,再用手抱住双脚取暖。再不时搓一搓大腿,让腿也保持一定的温度。
耳畔的鼾声扰人,但更扰人的,却是那如何也驱不散的寒冷。抱在怀里的猫咪已经悄咪咪缩到床头蜷成一团睡得正香,小丫头抱起暖融融小猫放在脚边想要借些暖意,却并没有多大的公用。不一会儿,那猫儿又自行爬去穿透,兀自打着呼噜酣眠去了。
睡不着的小丫头不耐烦的用力挠了挠头,伸手拿起紧靠着床板的梳妆台上的闹钟看了看,高木子也好奇的跟着转头看去,时间刚好停留在凌晨四点一刻,一个很早又很晚的时间。
窗外微微露着一丝丝亮光,似星光,似月光,又似乎,只是心底里的幻想。小丫头缓缓蜷缩到一角,双手绕过双腿环住双脚,再将被子裹在身上,就这么等待着天明的同时,脑袋一点一点的,不知不觉间,浅浅进入了梦乡。
“别怕,别怕,熬过去就好了!熬过去,以后你的人生,会变得越来越好哦!”
高木子不知道自己何时流出的泪,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恢复的声音?在意识到自己正哽咽着嗓子,轻抚着一点一点点着头睡去的小丫头时,她再一次瞥见了那个少年。
那少年正虚无的环抱着缩在角落里正打着瞌睡的小丫头,一双晶亮亮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烁着,似点亮整个黑夜的启明星:
“我在,等我啊!我一定会来找你,我一定,会给你这世上最最美好的幸福。”
少年的话,似春日里的第一响春雷,炸的高木子一个激灵,定睛望去,她终于想起了,这个面善到极致,一直似曾相识的小姑娘到底是谁?
那是,她自己啊!正是她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