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沉的世界似一眼望不到头,抬头看了眼似就在举手间的暗沉天空,高木子茫茫然的走着。四处隐隐绰绰的像是有人在掠过,仔细听来,又似乎只是飞掠而过的风声。
滴~答~滴~答~
清晰的水滴声极有节奏的清晰传来,既像醒神,又似催眠。高木子既觉得脑袋里空空荡荡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心里却又满满当当的似塞满了整片天地。
随着脚步的一次次挪动,一片片的涟漪以高木子的脚尖为起点,一点一点的散开。和身后扩散开的涟漪一点点撞到一起,随即组合成为一个更大的水晕。缓缓向着远处扩散了开来。
四周似有声音,却又空灵的仿佛一片寂静。揣着一点点的心慌,一点点的忐忑,高木子继续缓缓地走在这片像是在爬坡的路上。
前路灰茫茫,来路茫茫灰,高木子不知前路的尽头在哪里?也不知道,究竟何处是来路,何处又是归途?
慢慢的,暗沉沉的前方开始出现一道亮光。那亮光快速的朝着高木子飞奔而来,又仿似是高木子在朝着那道亮光飞奔而去。
在白光掠过身体的一瞬间,像是站在一个虚幻的泡沫里感受着泡沫最后的破碎一般,那无形的却又那样真实存在的触感让高木子的动作戛然一止,疑惑的四下望去。
脑海短暂晕眩之后,周围的景象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一个黑漆漆的小小角落里,小小的身影蜷缩成更加小小的一团,缩在墙边,嘴里呜呜咽咽的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一行唱,一行哭。
短短的被七扭八歪剪到眉毛上端的狗啃刘海,还有只到耳朵尖尖的头发。整个发型就像是被倒扣下来的一口铁锅,这个发型还有个很接地气的名字—叫锅盖头。
高木子记得,小时候每次妈妈从外地回爷爷奶奶家农忙,就会将她按在腿上,将头发好好一顿搓洗后,不顾高木子的挣扎,剪个这么男不男、女不女的锅盖头。因为妈妈说,她不在身边,没人替她梳头打理。不剪短了,出去就会像个小疯婆子。
但事实上,即便母亲替她想得长远,小小高木子的童年,还是依旧过得清苦不堪。以至于长大了之后,在大多数人都热切的回忆着童年的时候,她却只记得童年是她的一场场噩梦。一场想要醒来,去足足挣扎了十一年的噩梦。
“这小丫头气性也太大了,都哭了这么半天了,还哭呢。要不你过去哄她一下吧。”
“哄什么哄?她爸爸妈妈都不要她了,把她扔在这里,要钱没钱、要粮没粮,天天就知道哭哭哭。随她去,哭累了自己就好了。”
“哎~你,大半夜的嚎什么嚎?让不让人睡觉了?不许再哭了听见没有?再哭就把你吊起来打信不信?”
漆黑的四周传来许多听起来并不友善的话语,小小的身体越发蜷缩着,掉了一半鞋底子的左脚隐约露着半个大脚趾小丫头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里,瘪着嘴,小小声的抽泣着。
高木子缓缓蹲下神,想要伸手将小小的身子揽入怀里安抚,双手却只是从那小小身躯间虚虚划过。
高木子发现,对方是看不见她的。但奇怪的是,分明小丫头一直低着头,可高木子却似能清晰的看到她的每一个表情,甚至每一次吸鼻涕时鼻子的抽动。那些生动的表情,仿似正活灵活现的出现在她的眼前的一般。
“我说的话你听不见是吗?是不是非要我起来打你一顿才能安生?啊?”
女人轻佻冰冷的恫吓再次响起,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瘸着腿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进一个破旧板房里。
入口处是一个圈起来的粮食堆,里面填了不少的稻谷。旁边还有十几袋用化肥口袋装起来的粮食。再往里,一张蓝色的钢丝床,就是小女孩儿平时睡觉的地方。
许是因为长期放粮食的缘故,屋里的气味并不怎么好闻,且不是还会有老鼠窜动的吱吱声传来。
颤巍巍将房门反插上,小丫头极是害怕老鼠,一听那吱吱声,忙挥起尚未从麻痛中彻底恢复的双脚,紧赶慢赶着跌跌撞撞的冲到了床上后,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望着黑漆漆没有灯的屋子,小丫头提溜着一双澄亮亮的小细眼,蹬掉脚上的鞋子,钻进那个仿佛还留有父母温度和味道的薄被,又开始继续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望着床上躲在被子里哭得一颤一颤的小小身影,高木子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不算痛,分明并不觉得如何痛,却又实实在在的疼的厉害。
黑夜就像是一张漆黑色的巨网,将这小小的丫头结结实实的捆在了这里。她无力挣扎,只能在黑夜里,无助的颤抖哭泣。
眼里的酸涩肿胀的厉害,明知对方大概率根本听不到,高木子还是弯腰对着缩在潮湿湿被子里的小小身影柔声哄着:
“乖啊!不哭啦!等你长大了就好了!等你长大了,就可以离开这里了。要努力快快长大呀!乖啊,乖啊。”
慢慢的,小丫头许是太累了,就这么脸上挂着泪珠子,睡着了。看着睡觉不甚老实,一脚蹬开了被子的小丫头,高木子失效着下意识想要替她盖上。直到一次次指尖从那看起来就潮湿湿、脏兮兮的被子上晃过,终于不得不放弃。
看着那张睡梦中依旧皱着的小脸,高木子忍不住伸手放在了小丫头的眉心,喉头滚动了几下,终于哑着声音开口:
“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乖啊,坚持住!都会过去了。熬过去就好了!嗯?”
肿胀的眼眶干涩刺痛,却并没有一丝丝的泪意,高木子眨了眨眼,眼睛不期然瞥见床尾正站着一个少年人模样的七八岁男孩儿,正一脸心疼的看着睡床上的小丫头。看小男孩儿的穿着,跟这个环境完全的格格不入。
高木子眨了眨眼,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到任何其他人。他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出现在小姑娘的床尾?慢慢挪动到小男孩身旁不远处,高木子愈发笃定,这个小男孩,也同样是看不到自己的。
“你等我,等我长大了,我就过来找你,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被人欺负了!等我哦!”
‘等我’两个字字像是一道闷雷,打得高木子浑身一个激灵。正待高木子脑中灵光一闪想要脱口而出什么时,周边的整个环境已然彻底变了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