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湉趴在陈行舟背上, 想下来,他却不答应。眼看手持长刀的黑衣人不断逼近,陈行舟要一个人与他们打斗, 她又想强行下来, 又怕突然的动作会影响他行动。
空气里逐渐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细雨无知无觉,静静飘落, 渐渐把苏湉额前碎发打湿。
陈行舟武艺高强,却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这些黑衣人倒下一个又扑上来一个,一时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事情发生得很快也根本来不及有更多的交流,陈行舟始终护着苏湉, 带着她且战且退。周通摆脱黑衣人的围困, 艰难同他们会和,然而左手手臂已然受伤。
“王爷请先行带王妃离开, 卑职负责殿后。”
周通护在陈行舟和苏湉的面前, 怒视着黑衣人, 沉声说道。
了解周通的实力如何, 陈行舟没有赘言, 当机立断道:“小心些。”
周通一点头, 陈行舟带苏湉先一步离开。
只并不顺利。
受伤的周通无法凭借一人之力挡下所有刺客,只能争取些时间。
陈行舟和苏湉身后很快有黑衣人追上来。
不仅如此, 他们被迫偏离回别庄的方向往山下去时, 靠近山脚的地方又突然冒出另一伙人。
虽然只有四个人, 但对于正在被黑衣人追杀陈行舟和苏湉而言,如此腹背受敌的状况,应付起来极为不容易。
这些人没有穿夜行衣,气质粗犷,俨然和那些黑衣人不同。大约不曾预料会是这般状况, 注意到追在陈行舟、苏湉后面的黑衣人的时候,四个人皆愣一愣。
“四哥,怎么办?”
压得再低的声音在当下一样能叫人听得一清二楚。
被唤作“四哥”、脸上有两道伤疤的男人朝陈行舟和苏湉的方向看一眼,咬着牙冷冷道:“其他人与我们无关,只要不挡我们的道,随他们去。”
“这两个人的性命,我们要了!”
对黑衣人喊过话,刀疤男率先出手,招招狠厉,冲陈行舟和苏湉来。
苏湉看不懂这个状况。
他们得罪过这些人吗?为什么要取他们性命?
这几个人言行颇有一股山匪做派,她何曾与山匪有过接触?
苏湉唯一能记起来的是七夕那日的事情。
陈行舟对这四个人的判断和苏湉脑海中的推测差不多。用长剑挡下刀疤男劈来的长刀,他冷冷问:“你们是不是想找你们的大哥、二哥和三哥?”
刀疤男一怔,又怀疑陈行舟使诈,怒道:“少废话!”
陈行舟轻笑:“取我们性命?那你们永远都见不到这几个人。”
他报上几个名字,顺便说出其中一人的妻儿情况。
看着陈行舟的刀疤男眯一眯眼睛。
“四哥,确实是……”
站在刀疤男身侧的一人低声开口,刀疤男抬手示意他噤声。
“我说他们还活着便是活着。”
“信不信随你。”
苏湉以为那些人早已丧命,现下听陈行舟这么说,辨不清是真的抑或单纯是用来骗这几个人、争取脱身时间和机会的幌子。不过这些人分明极在意这件事。
“你们好不要脸!”
“一群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小娘子不成,竟还这般寻上门报仇!”
“枉我们以德报怨,好心留他们性命。”
“你们是不是早盼着他们丧命,所以非对我们恩将仇报?”
苏湉摆出凶狠的表情,怒斥道。
陈行舟的话、苏湉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他们无从判断,却投鼠忌器。
为首的刀疤男盯着陈行舟:“他们都无事?”
陈行舟说:“若我与王妃在这里出事,那他们必然有事。”
“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看着我们在这里出事,你们永远见不到你们想见的人,一个是帮我们对付这些黑衣人,并且在之后,你们会见到你们想见的人。”
陈行舟语气十分冷漠,乃至显出几分的嚣张。
刀疤男逼视着他,再看一看那些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被迫做出选择。
情况生变,变成几方混战。
多出这么几个“帮手”的陈行舟压力减轻,最后带苏湉入钻进了林子里。
此时追击他们的黑衣人剩下三四个。
只是将他们挨个解决后,陈行舟和苏湉已不确定到得什么地方。
细雨停了,夜风很凉。
山林里声声虫鸣,隐约似能听见野兽的叫声。
苏湉早已从陈行舟背上下来,忍着脚踝的刺痛,跌跌撞撞扶着陈行舟找到一处荒凉了的山洞。她带着陈行舟进去山洞里面,让陈行舟靠着山洞泥墙坐下来。
“王爷,你怎么样?”
苏湉从陈行舟身上摸出火折子,点亮了,着急去确认他的情况。
昏暗光线下,只见陈行舟宽大手掌捂住腹部一道伤口。
鲜血流过他的指缝,留下殷红痕迹。
“王爷早些放我下来,也不会伤得这么严重……”明知这个时候不该掉眼泪、哭也没有任何用处,但发现陈行舟伤成这样,苏湉根本忍不住,泪珠不停地滚落。
陈行舟抬手擦一擦苏湉脸颊的泪,语声虚弱,却笑着轻巧开口。
“你脚崴了,不能乱动,会更严重的。”
苏湉哭得更厉害:“王爷又没有三头六臂,又不是刀枪不入,那样护着我,一个人面对那么多刺客,怎么可能会不受伤?王爷若是有事,我又该怎么办?”
她控制不住情绪,因陈行舟为了多护她一刻,甚至不要命。
但心里清楚自己不该冲他发脾气。
苏湉拿手背挡住眼睛,背过身去,一面努力止住泪一面哽咽说:“王爷心疼我,我知道,可我也心疼王爷,不想王爷这个样子……”
伤口是疼的。
可瞧着苏湉这幅样子又觉得不怎么疼了。
陈行舟嘴角微弯伸手摁住苏湉的肩,手上没用力,只说:“我没力气,你转过来些,别拿背对着我。”苏湉便乖乖转身,手没放下来,手掌仍挡住半张脸。
“谁家的小娘子哭成小花猫?”
拉下苏湉挡住眼睛的手,陈行舟调笑道,“哭成了小花猫也漂亮。”
这样两句话一点都不正经。
苏湉又气又恼,气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恼他言语轻浮。
气恼中下意识伸手想用小拳头捶他。
抬起手臂,记起他们的处境,苏湉收回手一抹眼泪:“你家的,怎么了?”
陈行舟笑一笑:“我出门身上会带伤药,你找一找还在不在。”
“应当是在袖子里。”
此时没有心思多想陈行舟为何随身携带伤药,苏湉“嗯”一声,动作小心在陈行舟的两个衣袖里翻找一番,并未发现陈行舟说的东西。她不得不低低告诉陈行舟:“王爷,没有……”
陈行舟觑着苏湉紧绷的小脸说:“记糊涂了,是在怀里揣着。”
“你再找找看。”
苏湉一心想找到伤药帮陈行舟处理伤口,小手伸到他胸前一阵细细摸索,动作小心。然而伤药依旧没寻见,先听见陈行舟蹙眉闷哼一声,她惊吓中想缩回手,被陈行舟拿手摁住她的手在胸前。
“王爷,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不敢强行抽出手、以为自己笨手笨脚的苏湉又泪汪汪看他,带着哭腔问。
“没有。”
陈行舟一叹气说,“但王妃这么个找东西的法子,我受不住。”
这是说她不像在找伤药,像在占他便宜。
苏湉涨红了脸,咬着唇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放在平日是要和陈行舟理论一番的。
现下如何有那般心情?
陈行舟本也想是逗一逗苏湉,好歹暂时没有危险了,想她别这么紧张,然而瞧见她这个样子,不敢多逗,便松开手。看着她,想起自己在小札上编的浑话。
写小札骗她的时候全靠胡编乱造。
如今却几乎变成事实:和她一道来别庄打猎,遭遇刺杀,且受了伤。
这苦肉计算落到实处。
端看小娘子日后是心疼抑或是不心疼了。
“我方才没有骗那些人。”
陈行舟告诉苏湉,“他们想要找的人,确实还活着。”
“王爷,不重要。”
苏湉抬眼去看陈行舟说,“我不在乎他们如何,只想王爷好好的。”
陈行舟回想着苏湉怒斥那四个人的模样。
仿佛一只小奶猫,凶巴巴冲人弓起身子、露出尖牙,依然可爱比凶狠多。
“你的脚是不是疼得厉害?”
陈行舟伸手想去撩她的裙摆查看她的脚伤,被苏湉推开他的手。
“我没事。”
“王爷受伤了,乖乖呆着,别乱折腾。”
苏湉推陈行舟那一下,手上其实没用多少的力气。
只是被她一推,陈行舟眼前一阵眩晕,晓得自己撑到极限。
好在眼下在这山洞里是平安的。
陈行舟轻轻握住苏湉的手:“你待会儿不要乱跑,要待在我身边。”
“好。”顺利寻到伤药的苏湉凑过去吻一吻陈行舟的嘴角,“我帮王爷上药,若是不小心弄疼了王爷,王爷哼哼两声告诉我。”
陈行舟几不可闻应一声。
苏湉于是在山洞附近捡了些枯树枝回来生火,用以照明,继而借着火堆的光亮扒开陈行舟的衣服,帮他仔细处理伤口。
不知是流得太多血还是别的原因。
上过药后,苏湉一抬头,发现陈行舟已背靠泥墙蹙眉昏昏沉沉睡着过去。
一定很疼吧。
王爷的小札上清楚写着,去年冬狩他曾为救她而受伤。
今日……
为了护她无事,又一次伤成这样。
苏湉垂下眼,目光落在几道刚撒过药粉的伤口上,将眼底蓄起的泪逼回去,吸一吸鼻子。她直起身,伸手拿手指抚平陈行舟紧蹙的眉心,继而取过陈行舟手边那柄长剑,割破自己裙摆的里衬,撕出布条,用来为陈行舟包扎伤口。
重新帮陈行舟穿好衣裳,苏湉在他身边坐下。
受伤的脚已变得有些没知觉,脱下绣鞋又去脱罗袜,才发现脚踝肿得厉害。
苏湉忍痛撒了些药粉在脚踝红肿处。
眼泪只掉三两滴。
后来,苏湉把长剑握在手中,伸长着两条腿,扭头去看陈行舟。王爷伤成这样,那些黑衣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出现……她心下想着,至少她能够帮忙守夜。
也许是救他们的人先找到他们。
苏湉努力往好的可能性想,定住心神,让陈行舟靠在她肩膀上休息。
她撑着不闭眼,尽力留心山洞外的一切动静。
如此不知过得多久,苏湉听见山洞外模糊响起呼喊声。
她凝神辨认,那些人确实喊的是“王爷”和“王妃”,顿时生出一股欢喜。
“王爷,有人来找我们了。”
苏湉偏头小声在陈行舟的耳边说道。
待伸手去摸陈行舟的脸,发觉他身上滚烫得厉害,又一惊。收回手,扶陈行舟靠回山洞的泥墙上,苏湉打算用长剑做支撑站起身去洞外,骤然被拽住手腕。
半梦半醒的人不愿她走……
苏湉笑,倾身在陈行舟的耳边哄他:“王爷,我在,我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狗是真的狗,好也是真的好,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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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说去打疫苗结果没有苗,今天基友说有苗了出门去打,结果……
她看岔了,只能打第一针,又白跑一趟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