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濯因要到外院招呼宾客,新房只剩下钱钏和两个使唤丫头。
钱钏先前来看梅花的时候见过两丫头,听陆濯说是买来放在屋里给她使的。
两人一个圆脸,一个容长脸儿。
容长脸儿的丫头见钱钏揉脖子,忙抢上前来,替她扶了喜冠,道:“夫人要不要先卸了头饰和衣裳松泛松泛?或者先沐浴洗漱也好,水都备齐了的!”
“夫人?……”钱钏有些不大适应——才刚拜堂,就叫上“夫人”了?
见钱钏不拒绝,容长脸儿丫头便抬手,小心翼翼地将固定头冠的簪子抽出来,轻轻放到圆脸捧着的托盘中,并道:“大人吩咐过的,再说,您已经和大人拜了堂,自然就是夫人了!”
钱钏见她说话爽利,打眼看了一回,见她十四五岁年纪,讲话做事却十分老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容长脸儿丫头道:“大人给取的名字,我叫‘飞亭’,她叫玉台;外头还有两个听用的没有进来,一个叫朱楼,一个叫绮阁!”
“亭台楼阁?”钱钏失笑,这是什么名字。
见她发笑,飞亭边替她解霞帔边道:“大人说,取这样的名字,夫人保准会喜欢……”
约莫是觉着她是做房产生意的,不管从前还是以后,少不了和亭台楼阁打交道,这样日日叫着,显得亲切?!
她笑着摇头,等飞亭将衣裳都解了下来,只剩中衣。
“东西都备在浴间了,夫人现在去吗?”飞亭问。
钱钏点点头。
陆濯其实早就说过新宅子下人的事,只是先并未住进来,没什么概念,钱钏也并未注意罢了。
浴间是最里头的梢间改的,连着卧房,极方便,也比在陆家小院的时候宽敞了不少,里面浴桶春凳等,全都齐备。
飞亭因要在内伺候她洗沐,钱钏说什么都不同意,最后飞亭无奈,只好将换洗衣物,巾帕漱盅放在浴桶边,道:“夫人洗好了叫我!”
见钱钏点头,这才退了出去。
钱钏累了一整天,美美地沐浴在热水中时,才觉得,原先在工地时忙一天挺累,今日她几乎坐了一整天,却比那时还要累。
沐浴后,全身舒畅多了。换上簇新的睡袍出来,屋里仍旧是飞亭和玉台伺候着。
窗外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新房里烛火通明,儿臂粗的红烛从下晌就燃在堂上,此时已燃了一小半,红色的烛泪顺着烛身蜿蜒而下,落在烛台上,成了个小小的祥云图。
钱钏坐到妆台前的椅上,由着飞亭给她绞干头发,眼睛却时不时看向屋外。
陆濯说会尽快回来的,怎么这会子了竟全无动静?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脚步声,小红小跑着跳了进来,“姑娘……”
她不比亭台楼阁几人,买来的时候就经过调/教,举手投足,皆显得稳重规矩,与她们一比,小红就显得轻浮许多。
因见里亭台二人伺候着钱钏,她忙收了收步伐,却仍是快步到了钱钏身前,看了看亭台二人,因见钱钏没有支开她们的意思,便道:“听说外头出了事,前头的宴席早就撤了,宾客也早已经散了……”
小红自小院起,就十分怕陆濯,如今虽要和钱钏成亲,论起亲疏,在她心目中,自然是钱钏更亲近。
这会子倒替钱钏埋怨起新郎官来。
亭台两人像没听到似的,只管做着手中的活计,并不插话。
“你急什么?”钱钏因见小红着急,笑道:“二哥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必定是有事绊住了……”
又过了许久,钱钏因说饥饿,亭台提前将准备好的席面呈了上来。
钱钏吃了个肚儿圆,心满意足地歪在床上的迎枕上,舒舒服服地找了个姿势躺下,想边躺边等,哪知没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外头确实出了事,陆濯在外院交待了许久,终于将各项安顿好,直到交了二鼓,才匆匆回到新房。
进门时,便见堂上红烛过半,桌上摆着残席。
卧房内,钱钏靠着迎枕半躺,闭着眼睛打盹。
钱钏并不敢睡的太沉,许是听到声响,她猛地睁开眼,见陆濯已到近前,忙坐起身。
“二哥?”许是方才眯了一会儿,只见她眼尾带赤,声音微饧。
陆濯忙按住她的肩,不用她起身,看着她才睡醒时懵懂的眼睛,心内炽热。
“别动,我去洗漱!”说着,低头在她额间印了一下,大步往浴间去了。
这一亲直接将钱钏的瞌睡给赶跑了,她摸了摸额头,方才温软微凉的触感似乎烙在了那里,越来越热。
不知为何,昨晚嫣红给她看的那几个纠缠的小瓷人儿忽然闯入脑中,挥之不去。
想到等会儿自己也要……她的脸忽然有些发热。
她摇摇脑袋,暗恨自己实在没有定力,一个亲吻便能让自己想入非非,实在越活越回去了。
可随着梢间水声越发清晰地传到耳中,昨日的那些画面却越来越清晰。
她双手抚住越发滚烫的脸,用混乱的脑子仔细想了想——到底是头一回,虽有理论经验,真到实战,还是难免胆怯。
她不知是兴奋还是什么,总之是抑制不住激动,索性将头埋进软枕内,希望可以平复。
陆濯洗漱得极快,出来时,只披了件和钱钏同花色的睡袍,系带松松垮垮地搭着,露出大片胸腹。
钱钏听见声响,不由自主地从枕内抬起头,一眼便瞧见他的赤/裸的胸腹,忽又想起当初在京郊庄上那一幕,再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忽觉口干舌燥,嗓子也难以抑制地干涸。
她使劲咽了咽,仍觉羞涩难,心绪亦难平复,因不愿让他发现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干脆往床内一翻,装作要睡的样子,不去看他。
她轻轻合了眼,假装不在意,心却“咚咚咚”在耳边越发地敲得响亮,脑中不知为何,又全都是当日京郊庄上时的情形,他精壮的身子和方才看到的混在一起,让她有些不大清明。
陆濯见钱钏坐在帐内,先是笑盈盈地看过来,后来忽躺了回去。待他到床边,便见她面朝内,青丝散于枕间,隐约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
他轻轻坐到床边,撑着床铺看她的脸,只见她的睫毛衬着光洁的皮肤,轻轻颤动。
“串儿……”陆濯嗓子发紧,说出来的话便带着艰涩。
“嗯……”钱钏只觉床榻微微一沉,下意识转过头,便见紧实的墙堵在眼前,她才稍稍压制住的心又通通狂跳起来。
不欲被他看出端倪,她强作镇定地抬头,盈盈看向陆濯的脸。
却不知面上鲜艳的红晕和起伏不定的胸口,早就出卖了她,她眼眸中映着红烛闪烁,似乎在勾引着他:“还等什么?”
陆濯哪里还控制得住?
他将手缓缓抚向她的脸,拇指摩挲着她颊上滚烫的鲜红,食指和中指则轻轻抚着她的耳垂;而后,拇指又抚上她的朱唇,不知是温度太过炽热,还是心内烧了团火,她的唇稍稍有些干涸,让他不自觉地想把自己的贴上去,帮她润一润。
钱钏被他手掌的温度吓了一跳,从耳上传来的阵阵激流,霎时传遍了她的全身。
待他的面孔压下时,钱钏她的心已经跳得不像自己的了,根本控制不住。
“二哥……”声音从她的嗓内吟唱,听在他的耳中,像是神女的召唤。
他不知她要说什么,也不想听她说什么,此时此刻度,只想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他将她的话堵在了口中,先还有些克制,后来竟像疾雨般落下,而后发生的一切,让她想起一件事:
当日从南州府回京城的路上,为了给陆桢配晕船药,她和陆濯下了大船,回程时偏遇上大雨。
那时的她因见雨势未来,便和陆濯一起上了小船,哪知才上船,便有点点细雨落了满头满脸,最后直至全身。她顶着湿透的衣衫,在风雨中,竟像个不着寸缕的婴孩。
之后的风势越来越大,江水随风卷着巨浪,拍打着小船东摇西荡,船中人哪里还停得稳?
为了不被甩下船,她努力攀着船舷与风雨相抗,怎奈风疾雨骤,并非她一人之力可与之相抗衡。
后来,她不得不与陆濯相互扶持,随着一叶扁舟,在风雨江浪的拍击中飘摇。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风收雨住时,她早已使脱了力,那时的她全身无一丝气力,若非被陆濯抱扶着躺在舟底,她想,自己宁愿随着江水顺流而下,徜徉其中……
她不知他是何时走的,醒来时,身旁早已没了人,只剩满床的凌乱。
仔细想了想,她似乎确实在睡梦中听他说了什么:“……不得不去,等我回来?”
钱钏少有地撅起嘴。
听到屋内有动静,飞亭忙在屋门外轻声问道:“夫人可要起了?”
看看窗外天色已是不早,日头也已照了进来,钱钏揉揉浑身的酸痛,道:“备水——”
洗了个澡,身上终于舒服多了。
穿上小红拿出来的衣裳,她坐到炕桌前,盘算着今日该做些什么。
钱钏如今上无长辈可拜见,下无小辈可被拜见——听说陆桢昨日想留下来着,被陆濯给赶回了陆家小院儿。
这么大的宅子,只有她一个主人。
正想着要不要像书中说的那样,整肃一下院子里的下人,摆摆当家主母的威严时,忽闻管家来报:“外头来了一队亲军卫的人,说是来护卫陆府周全!”
“出什么事了?”钱钏忙问。
管家道:“小人不知,不过,亲军卫派来的领队在此,夫人要不要见见?”
“快请——”钱钏急道,亲军卫出动,绝不会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