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陆濯一直守在城墙上,与守军同吃同住。
期间除了温铉,其他人都好好歇息了几天。
钱钏也在府里结结实实地睡了三天,第四日和陆桢一起到城墙上时,城内外已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那些凌乱的尸体早已不见,大片大片的血迹已被清理,城外被火烧过的焦土也已被新土覆盖。
除了钱钏盖宅子用的石料,全都被人收拾成了一小堆一小堆地码在那里,等人去取回,和城墙上被刀砍坏的城砖,其他几乎不见先前战场的痕迹了。
她上到城门楼楼上时,便见府城的几位首脑正在商议战事。
陆濯,温铉,韩彰,连同南州同知和文经历,和下辖县的几位县令,全都在。
陆濯道:“……这两县既受了战火牵连,也是无法的事。你们回去,将损失全都列出来,能勉强过冬还好,若不能,将今冬百姓所缺物资报上来,咱们一起想法子!至于靖王会不会再次攻过来……你们暂时不用担心,我想,他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来的了。”
其中两位县令领命而去。
剩下也是安排未受战事的县里,有需征粮的,也有须准备明年春耕的,不一而足。
所有县令领命去后,便只剩下府衙众人。
那同知道:“靖王殿……当真不会再来了吗?”
陆濯道:“靖王部在南州城受挫,若按他往日的脾性,必定是要狠狠地报复回来的。不过这一回,他怕是没有机会再到南州来了!”
“这是为何?”同知问道。
靖王起兵,用的理由是靖难。
他是想趁着启宣帝病重,又未立皇储时抢占先机。启宣帝的病随时都有可能变化,作为一个反叛者,他必须快速地占据多个城池,一路打到京城去,方有机可乘。
若光在南方便费这么大劲,日子越拖越久,时局会对他越来越不利。
如今他在南州吃了败战,又知南州有圣雍轻骑在,自然不会轻易再来啃这个硬骨头。
陆濯道:“……他必定想法子绕过南州,继续北上。昨日收到前方斥候消息,靖王重新休整之后,已经率部向章州去了。”
同知一听,又急了,章州离南州并不算十分遥远:“咱们可要驰援?”
陆濯摇摇头:“不用,景王殿下已发来战报,不日便率大军到达南州,界时挥军向章州而去,其困自会解除。”
景王在海州整军,带兵前来,差不多也快该到了。
“那圣雍骑兵怎么办?”一直默不作声的温铉开口道。
陆濯道:“等景王殿下的大军一到,便送他们回圣雍!”
其实温铉不大想还的,他亲眼见识过圣雍轻骑的威力,近来每每想起,便恨大梁为何没有这样一支军队。
陆濯那时还劝:“咱们大梁也有,不过皆守在边疆,轻易如何能带到大梁腹地?”
这话一出,更激起了温铉对边关的向往。
政事分派完,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回头见钱钏和陆桢静静站着,便笑道:“串子,你过来。”
钱钏乖乖上前两步。
陆濯道:“这两日让人把你扔到城外的石料清了一回,我瞧了瞧,能用的还有许多,不若叫人搬回来,省好些事呢!”
“可以搬回来了?”钱钏惊喜道,若能直接从城外搬回来,自然比再买方便得多。
买的话,一来是工期久,二来是费银子。
“当然!”陆濯微笑道。
“太好了!”钱钏高兴得差点愿地起跳,拔腿就走,“我这就找人去搬……”
“等等……”陆濯叫回她,“现下天气越发冷了,不好就动工的吧?”
钱钏脚快,已到了门口,她笑道:“不动工,我先把材料备起来!等明年开春再动工”说完,跳出门外。
陆濯在后,摇头一笑。
韩彰一直都未出声,倒是温铉幽幽道:“知府大人对自己的弟弟妹子倒是好得很!”
陆濯挑眉,道:“叫两位见笑了。我和弟弟妹子相依为命多年,她们于我而言,是极重要的亲人!”
“是亲人啊……”温铉轻叹着重复了他的话,引得陆濯侧目。
钱钏带着陆桢飞速回到空荡荡的工地,那里只有平地和碎到不能更碎的碎石——稍微大一些的石头,全都被搬走了。
小木料倒还剩了些,大的也全都搬去了。
自从搬走之后,她一直没敢再来工地,她怕自己看见这中情景会崩溃,不过现在不同了,有陆濯的承诺,她只会赚得更多的。
如今城内虽经过战乱,但城内百姓总是要生活,这才安稳了没几日,工匠们为了讨生活,已经都出来,在城内找工了。
见她的工地重新动工,匠人们晓得她要用人,便一传十,十传百,都纷纷赶了来。
钱钏重新安排人手,先将城门外的大小石料拉回来,还有那些青砖,捡能用的挑着一起弄了回来。
她花了三四日的时间,终于让人把城外的石料全部倒腾回工地,正高兴时,忽听城外雷声阵阵,又像那日靖王率部而来的情形。
城内百姓如惊弓之鸟,一听这动静,全都丢下活计,跑回家里去了。
钱钏也吓了一跳,顾不上工地,忙奔上城墙查看。
果然远处和先前一样,密密麻麻的人,缓缓向南州城移动。
她的心一下沉到脚底板——若靖王卷土重来,南州城可再受不起这样的战争了。
想了想,忙扯起陆桢,往城门楼飞奔。
好容易找到陆濯几人,见他们也站在城门上眺望。
“是景王!”陆濯收起千里眼,递给身边的温铉。
温铉看了一会儿,也点头附和:“没错,是景王的旗帜。”
钱钏终于松了一口气:是友非敌,那就太好了!
景王大军同样驻扎到南州城三十里外,半日后,景王率亲信,往南州城而来。
这里是第一个将靖王击退的府城,知府也在,自然要到此来分派任务的。
景王到来,城门大开,陆濯率南州众官员出城迎接。
钱钏在城门上远远地瞧着,见景王骑着一匹黑色健马,银甲银盔,头顶红缨,身上还系着红色斗篷,衬上他的剑眉星目,以及刀裁般的下颌线,果真是英姿矫健……
咳,这是书中写的,她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其实她站在城墙上,并没有十分看清景王的长相,只觉得远远望去,确实看起来让人耳目一新。
那一行人被陆濯几人引着,径直进入府衙正堂。
钱钏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甚么,只知道景王将一人托给了陆濯,而后便率部往章州去了。
她到府衙后宅时,才看到景王所托之人。
钱钏回到正院前厅,看到一人站在那里,背朝外,正在欣赏墙上挂的秋江图。
那人身穿软甲,头上只用一根束带扎成髻子,腰间玉带束腰,将个小腰束得细细的。
钱钏还未问,那人便回过头来。
只见她肤若新荔,唇若丹朱,一双眼睛微微一眨,便能使人心内一紧,这大概就是让人无端端便心生怜意的地方——正是许久未见的苏青婉。
钱钏头一次见她的真面目,便被她这楚楚风姿给震到了:脸长得好是一方面,这中体态,即便穿着甲衣,也给人一中弱柳扶风,即柔且韧的感觉。
再想想上午才见到的景王,她心内暗叹:男女主果然才是最般配的,至于自己的二哥陆濯,和他们的长相根本不是一挂的,怪不得会被出局。
“钱姑娘……”苏青婉朱唇轻启,声音宛若莺啼,“许久不见。”
她一开口,身旁同样穿着软甲,束着头发的小丫头赶紧上来扶了她的手。
钱钏心内不由又是一阵艳羡:瞧瞧人家这待遇,自己穿到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居然连个使唤的人都没用过,真真是白过了。
见她愣神,苏青婉又道:“钱姑娘?”
钱钏忙笑道:“苏姑娘来了,许久不见!”
许是陆濯韩彰等人还在前衙忙碌,此时府衙后院没有别人,只有钱钏撞上来,她做为主人,不好退去,只得进屋相陪。
只是,她和苏青婉这中标准的淑女实在没什么话好讲,问了一路劳累之后,便无话可说了。
二人大眼瞪着大眼,面面相觑,终于,苏青婉笑道:“听说,钱姑娘并非陆大人的亲妹子?”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这事,但不知为何,钱钏一听她说起,心里顿觉怪怪地不悦,她扯了个笑,道:“是呢,当初……”
“串子?”
话才起了个头,忽有人进门,竟是陆濯快步回来。
他显然没有想到钱钏会在这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钱钏见他这惊讶模样,自然知道他必定是来找苏青婉的,想到先前苏青婉说:不是“亲妹子”,心里莫名有气,“呼”地站起身,给他翻了个大大地白眼,赌气出门。
“串子,我才不叫串子,我叫钱钏好吗!切!”钱钏边走边嘟囔——她觉得,陆濯方才这一唤,让她在女主面前,实在丢人得紧。
只是才出正厅,迎面便撞上几人:温铉为首,后头跟着韩彰,文经历。
钱钏一怔,皱眉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怎么竟一个个全都急着见女主?
温铉皱眉不语,韩彰冲她笑了笑,只有文经历上前一步,一揖道:“在下是来寻钱姑娘的!”
“寻我?”钱钏眉头微展,心道,终于有一个是找自己的了。
文经历向后一摆手,把随行的笔吏叫上来。
钱钏看着那笔吏打开小包袱,将里头的帐本子取出来时,就觉得不妙。
果然,下一刻,文经历接过帐本,翻了翻,最后翻到有钱钏的那一页,道:“钱姑娘,该交罚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