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除了来宣旨,还带来了给陆濯温铉韩彰三人的调令。
三人皆因守城有功,圣上给升了官。
陆濯做为南州代理知府,还要继续代理着南州诸事。
因去岁末是各地方官员述职的时节,如今恰好错过了,要任命新的知府,且得等些时日。
他须得等新知府到任后,才能回京,回京后再行封赏。
韩彰也一样,他原本是庶吉士,并未授官,这一回陆濯上表请功,启宣帝虽同意了,却和陆濯一样,先在南州呆着,等新官上任后,再与陆濯一同回京城听封。
至于温铉,他因守城有功,直接从正七品的知事,升为从三品左亲卫军指挥佥事,成了皇帝身边最亲近之人。
他原来的知事一职,不过是个副职,虽品级不低,却是个无甚实权的空架子,再加他的性子,实在是混日子罢了。
如今一步升为从三品指挥佥事,除了连升几级外,却得了个实实在在的武官职事,又是启宣帝身边的亲卫,是真正的得到了圣上青眼——当初派他来时,就有些深意在的。
温铉为之精神一振,却也有些踌躇——皇命之中,让他随内侍即刻上京赴任,不得有误。
他因问内侍们何时出发回京,陆濯道:“即刻……”
“这么急?”温铉皱眉。
“内侍官们要先到章州去,复了景王殿下之命后,便回京了,所以不能在南州久留。”陆濯说道。
前来宣旨的内侍此时还在前衙候着他。
“我……”温铉看一眼站在一旁的钱钏,迟疑道。
钱钏笑道:“放心,你在我这里投的银子,保证亏不了!等回到京城,必定将本金和分红算清楚了,亲自送到你手上,你且安心回京吧!”
温铉这才一笑,道:“也好,那咱们就,京城见!”说完,向抱拳先向钱钏一礼,而后又向陆濯和韩彰礼道:“京城见!”
道别之后,温铉的亲随早从跨院将他的行李收拾停当,除了将南州城防与陆濯说了一遍之外,几乎未多停留,随内侍一道,往章州而去了。
其实温铉一走,钱钏心内便有些着急了,因为陆濯等人基本可以确定,近几月内,新官一来,她们便要离开南州城,若界时南城的宅子还未收拾停当卖出去,可就不大好办了。
从那日始,她便加快了进程,大部分时间,都睡在城墙边临时建的木屋内,没日没夜地赶工,终于在四月中旬,三十多座宅院内外,全部完工。
至于那街心花园,钱钏这一回没有找陆濯画图样子——她将原先在宋州的图样子找出来,让匠人略微改一改,就又能用了。
只是中间转盘内的假山石,她换成了一块巨大的黄蜡石,上面拓了大大的启宣帝亲笔:義!
下又篆刻一行小字曰:大梁圣宗皇帝御笔。
其后再刻小传,曰:大梁朝某年某月,靖王起兵谋逆,北上于南州城……苦守十日后,城上兵器用尽,遂将南城三十二座木石宅院全部折散,搬上城墙,以石拒敌,……赐亲笔题字,以示嘉奖!
这些做完,钱钏满意地在小区内转了转,井字街道,青石板铺路,青瓦白墙,处处透着江南水乡的惬意,再加上中间的小花园广场,若放到现代,可以算得上是高级别墅区了。
这个小区落成,钱钏取名:美墅义园。
算是将启宣帝的赐字,做成最大的招牌来卖。
果然,等她的售房处建成,广告一散,画报一贴——她又找陆濯画了一副大大的宣传图:小花园的水池内,大石上刻着大大的“义”字,映衬着后面的排排宅院,看起来极震撼。
她这回开始卖宅子,倒是比动工时慎重得多,先找道人算了又算,最后选定黄道吉日,开始售宅。
四月十七,宜搬家,入宅,动土,作灶,安床……
和宋州城时一样,锣鼓队在戏台上一阵欢腾,又有唱小调儿的上去,吆上几嗓子,先把人引了来,再将人请到摆了各色小吃的桌案旁,最后引得人去瞧宅院。
因有圣上赐字一说,这回来的,皆是南州城内外的乡绅,富户,别的不说,至少要沾沾皇上的光,以后拿来说嘴,也是住在有圣上亲笔御题的宅院内生活的。
虽也有原先住在南城的百姓问价,一听要价三百八十两,除了咂舌,再无他念:实在是贵,想当初,卖宅子的时候,也才几十两,现在竟番了不知多少倍去。
待要抱怨一番,却听那请来唱小调儿的吆喝道:“圣上亲笔御题,只这字,便是无价之宝,更何况这义园,乃是圣上亲口褒奖过的,如何不值?”
这一说,也有那不差钱的,马上定了,因嫌小,便交银子直接买了两套。
也有买三四套的,打算将院墙打通,做成个几进的小院儿。
就这样,不过一日时间,这三十三套宅院,竟售卖一空。
文经历和他的笔吏本被钱钏请到售房处,做那当场过契的活计。
因先前收了她未婚罚银,知道将她得罪下了,害得他许久不敢和钱钏打照面。
这回钱钏到府衙一说,文经历为了拍马屁,连个磕巴都没打,带着笔吏,屁颠儿屁颠儿地赶了过来。
只是这三十几套宅院一日办下来,两人皆差点累趴下。
钱钏虽也累极,但看着那两大箱白银和银票,心里满意得不得了。
陆濯为了保护她银子的安全,专程从府衙调了护卫来,给她看场子。
这日事情一了,他又派了马车,将两大箱银钱,一齐拉回府衙后宅的正院。
经过垂花门时,恰遇上韩母从厨下过来,她边走边嘟囔:“知府衙门的买菜钱都敢贪没,可见这些下人,没一个好的……”
因见护卫们抬了重重的箱子进门,便问:“这是做甚么?”
护卫头儿喜气洋洋道:“这是钱大姑娘卖宅子赚的银钱,抬回来盘帐呢!”
他们亲眼看着那空空如也的箱子,一点一点地装得满满地两大箱,竟似见证了奇迹一般。
此时也与有荣焉。
那韩母皱眉:“这么一大箱,全都是银子?”
那护卫头儿笑道:“何止?诺,后面还有一箱!”正说着,果见后头又从门外抬进重重的一箱来。
韩母哪里肯信,冷笑道:“莫不是哪个官员孝敬知府大人的吧?偏说什么钱姑娘挣的,不过掩人耳目……”
护卫头儿一听,吓得脸都青了,道:“老夫人可不敢乱说。这里头的银钱,是我们亲眼看着一点点装满的,哪里会有错,真真是钱姑娘卖宅子赚的银子!”
因着她这话,护卫头儿吓得不敢再显摆,赶紧将两口大箱子麻溜儿地抬进西厢房内。
韩母也冷哼一声,转身回了跨院。
陆濯因妹子的项目开盘首日,换了便装前去撑场子,哪知到那里时,韩彰也到了,说是要帮些小忙,便由得他去。
事毕时,陆濯三兄妹和韩彰本就跟着车回来,因看着大箱被抬下车才进后宅,一行人便落在第二箱银钱之后进门,这样一来,将韩母这话听了满耳。
陆濯面色一沉,侧目扫了一眼韩彰,见他也吓得面目青白,赶紧抱拳向三兄妹深揖陪罪。
陆濯不答话,带着弟弟妹子抬脚回了正院。
韩彰缓缓直起身,拭了拭头上的冷汗,呆立半晌,方沉着脸往跨院而去。
不知他回去如何与韩母说,这都和钱钏无关,只是这次让她更认清楚,虽然她自己急着嫁人,但也得家人人品跟得上,否则就是拖她后腿了。
钱钏压下因这事引起的小小不快,带着陆濯和陆桢,回到厢房。
她先拿出二百两银子,散给各位帮忙的护卫,和文经历及他的小笔吏;再拿二百两,让陆桢明日换成铜板,全部散给工地上的匠人们,算是发个最终奖金。
最后,她和陆桢关在屋内,将帐目盘了个清楚。
三十三幢宅院,三百八十两一幢,总共得银一万两千五百四十两银子。
除去前期投资,她的两千两,陆濯一千两,再加上温铉的一千两。这四千两投资还剩下六七百两有余。她将散于众人的彩头和奖金除去,二一添作五,最后算是一万三千两银子。
按投资比例:她自己占了五成,剩下陆濯和温铉各二五成,算下来:她分得六千五百两,陆濯和温铉各得三千二百多两。
她的这些银子里,有一半是银票,一半是现银。她派人将银子全部换成银票,将银钱按比例分出来,先将温铉的三千多两收起来,另拿了三千多两,用红封包起来,送到陆濯面前。
钱钏道:“二哥,这是你前期投资的一千两所得,连本带利,整整三千二百五十两,全都在这里了!”
陆濯看着她手上厚厚的红纸封,且不接过,只笑道:“你得了多少?”
钱钏抿唇一笑:“比您老人家多一倍!”
陆濯笑着摇头,道:“这下可满意了?当初是谁哭着说要亏掉银子了的?”
在银钱面前,钱钏没有害羞的觉悟,她笑道:“这回幸亏有二哥帮忙,否则,我可真要亏死了!”
陆濯坐在书案后的圈椅上,点点半肘撑在案上,手上捧着红封的钱钏的额头,无奈笑道:“你呀……”
又道:“你留着花用吧,我且用不着银子。等往后我用的时候,再问你要!”
这又和上回宋州府城的一千两说得一样了。
虽有银子收,但这实在太大手笑了,钱钏迟疑:“我不好要二哥的银子……”
陆濯又笑,“你都叫我二哥了,有何不好的?”
钱钏心想:当初在宋州也收了他的银子,他把自己当亲妹子,所以让自己收着。或许他以后要搞大事情,不好把全部身家放到一个篮子里。
又暗想:若以后他真的遭了难,还可以用这些银钱来救他一救!
这么一想,她便点点头道:“也好……那我就替二哥收着,等往后二哥用的时候,再问我要,也是一样的。”
说完,心安理得地收回红封,美滋滋地回了厢房。
这样一算,她都有上万两银子的资本了,让她如何不动心?
不过,她将自己的六千五百两中,取出一千两包起来,对陆桢道:“这一千两是给你娶媳妇用的,我先替你收着,等你再长大些,就给你!”
陆桢自然没有异议。
最后的最后,钱钏又拿出百十两银子,包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红封,给了韩彰和韩母两个,说是讨个好彩,又赏给府衙前前后后众人,算是同喜同贺一番。
韩彰捏着着她派人送到跨院的红封,久久未语。
这样一通忙碌,加上陆濯又在府衙忙了大半个月的春耕,来来回回几次,等新任知府到来,已到了五月中旬。
新官上任,陆濯和新任知府交接完毕,便像来时那样,租了大船,带着弟妹和韩彰母子,一起踏上了回京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