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温铉大笔投资,钱钏手里的资金充足起来。
用了半月时间,好各样材料齐齐运往工地,又像当初在宋州府城那样,签文书雇各色匠人伙计。
石匠,瓦匠,木匠,小工,安保,各色人才,全都聚齐。
等正月十五一过,到了正月十八这日,她又吩咐人摆开香案,正式拜菩萨破土动工。
她做得风风火火,韩母到南州,虽不常出去,但南州府城就这么大点地方,南城三十几座宅院同时动工,实在不是个小事,整个南州城的人都知道了。
韩母因对儿子道:“可见,我早些让你把银子要回来的好处。你瞧瞧,哪有正月破土的道理?正月动土惊动了财神,她如何还做得生意,真真瞎胡闹!”
韩彰虽不愿听母亲在背后说嘴,但心里也觉得正月突然大兴土木,实在不大吉利,欲找钱钏说一说,劝她再等十几日,却总不得空。
其实,就算他说,她也不会听。
钱钏不讲究那些,工程本就因战事,耽搁了几个月之久,如今是越早动工越好:背后的大老板们,等着她赚银子呢,哪有那么多空耽误?
哪知这工地才干了三五日,忽从章州前线传来战报:景王殿下打败了靖王部,景王只身冲进靖王大营,生擒了靖王,如今大获全胜了。
这一仗,从十一月到来年正月,历时两个多月,终于打赢了!
南州城内举城沸腾,钱钏赶紧让人去买了鞭炮放了,以示庆贺。
前线仗打赢了,景王大军仍旧驻守章州,需上表论功行赏并听启宣帝调派之外,才可退回海州。
大军在,便要吃吃喝喝,陆濯这边还要派人送最后一批粮草。
因收到靖王私下传来的消息,要他将苏青婉一起送到章州前线去,秒还得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陆濯便打算,第二日一早亲自押着粮草和苏青婉一起往章州去。
是夜,钱钏和陆桢回来,陆濯吩咐道:“我明日一早要往章州去一趟,你们就在城里好好呆着,无事莫要出城!若当真有事,就找温铉。我交待过了,他会留在南州,你们有事寻他就好!”
钱钏知道苏青婉要往章州去,却没想到陆濯到这个时候了还不死心,竟要亲自送她过去,心内有些不愤,酸道:“二哥就这么着急去章州?”
哪知陆濯却笑:“我不急着过去,怎么给你办事?”
“给我办什么……”钱钏话说到一半,忽想到先前他答应的事,“是,那个事可以办了?”
陆濯故意叹口气,道:“是啊,你若不愿我去……”
钱钏赶紧说道:“好好好,去去,二哥你尽管去,我们会安心呆在南州城,不会给你添乱的!我保证,你放心!”
陆濯瞧她这见风使舵的模样,笑着敲她额头道:“你呀……”
果然,第二日天不亮,陆濯便带着一行人出发往章州去了,钱钏起来都未见到人。
既然那事有了眉目,钱钏这边更有了干劲,加紧让人赶工。
她整日泡在工地上,又是指点宅院大门朝向,又是说瓦片颜色不够鲜亮,最后是花窗上的雕花是雕成花好,还是竹好。
时光一晃又是一月过去,到了三月中旬,钱钏的宅院动工已两月有余。
三十多幢宅院平地而起,除了内部精装未做,通道和小花园未铺外,大致的宅院初初成型。
这一日,钱钏正指挥伙计将熟石灰从水池中挖出来,准备腻墙。
忽听城外喧哗,后又听鸣锣开道,皂吏齐宣:“圣旨——”
钱钏没见过这阵仗,她们离城门近,忙丢下手中的活计,和陆桢及工地的众伙计们一起探头去瞧。
便见城外进来一队人马,为首之人身穿土黄色蟒袍,头戴三山帽,脚踏皂靴,身骑枣红马。
其身旁身穿正四品官服的陆濯,亦骑了马,在侧旁边相陪。
甫一进城,陆濯往钱钏这边新造好的宅子旁一指,那为首之人便带人驱马朝钱钏这边过来。
钱钏心内“怦怦”直跳,因有陆濯在,便想,是不是当初所想之事,陆濯给办成了?
果见那人一行人,行到钱钏近前,齐齐翻身下马。那人先不说话,等身后之人排开阵势,方道:“南州府钱氏,接旨——”
那人声音尖利,不似常人,钱钏知道,必定是宫里的内侍到了。
她正有些懵,忽见陆濯使来眼色,赶紧拜伏在地。
那内侍宣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国有难,而民之向善,其何义乎?……拆家宅而御敌,保家国之于危难……朕岂吝于褒贶哉?……赐银百两,赐朕亲笔题字一幅……钦此——”
钱钏听明白了,启宣帝说她愿意拆了宅子抵抗外敌,是于国家之“义”的表现,为了表扬她,赐了一百两银子,和一幅字……
啧,才一百两,有点抠,不过,这个不是最重要的。
钱钏赶紧三呼万岁,接了圣旨。
此时百姓因听到锣鼓声,本出来瞧热闹,正好看见这情景,皆小声惊呼议论,算是给她打了个免费的大广告。
当初,陆濯从圣雍借兵回来,为了安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说的就是这个事:要向朝廷上表,请皇帝题个匾额给她,到时她将圣笔御书的匾额往小区大门一挂,这小区不愁卖个好价钱。
今日得偿所愿,钱钏捧着圣旨,像奉了块黄金宝贝一般。
那内侍将圣旨递给她,又笑着从身后随从手中,取出一张折得四方的纸来,缓缓打开,道:“这是圣上赐给钱姑娘的字!”
钱钏忙收好圣旨,去看那幅字。
只见一张黄色宣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墨字:义。
就一个字,上羊下我,不是义还是什么?
钱钏怔住,心道:不是说好题匾额的吗?怎么就一个字?
她疑惑地抬头看看陆濯,见陆濯垂目,轻咳一声,并未开口。
为免在天使面前失仪,她忙双手将字捧过,连声谢恩。
这里宣旨事毕,陆濯领着内侍及众随从往府衙而去。
钱钏则傻傻地捧着这个“义”字,站在原处想,就这么一个字,放到门外做匾额可不太行,那这么一个字,要如何用才好?
四周工匠,百姓,等等众人,除了高阶官员,谁见过皇帝亲赐的字和圣旨?
他们齐齐围拢过来,都想亲眼瞧瞧那圣旨是何等威风,那御笔亲题又是何等样式。这一围,人便多了起来,挨挨挤挤地,钱钏的小身板如何抵挡得住?
温铉不知何时从城墙上下来,一挥手,七八位亲兵围成个半圆,将瞧热闹的人全都围在外头。
他对钱钏道:“你的圣旨合该送到府里供着,还有那字,早些拿去装裱了才好,否则,纸易折,被弄坏了或沤烂了,可不大好!”
钱钏这才反应过来,忙道:“是是,你说得对,我这就回府供上。”
说着,将赐字重新折成四方,便要回府。
温铉亲自带人将她护送回府衙后宅。
钱钏一路上愁眉不展,虽得了圣笔御书,却并不合用,这可怎么办?正胡思乱想间,忽闻温铉问道:“得了圣上赏,怎地反而不开心了?”
钱钏想了想,便将这烦心事说给他听:“……本说是匾额,到时我装裱了,悬在宅院大门处,宅院岂不大大的升值?如今只有一个字,可如何是好?”说着,又抱怨道:“圣上也真是的,多写几个字又怎地,偏偏只给一个……”
温铉小时做过小皇孙的伴读,常出入宫禁的,对启宣帝虽有敬,却并不像韩彰等人那样唯唯。如今听钱钏抱怨,也跟着皱眉道:“圣上向来是这个脾性,他老人家极少赐字给别人,能给你一个字,已是极难得的了。”
说完,又道:“这一个字,你虽不能做匾额,却可用来拓到别的地方,比如石头上,或院墙上……”
这一句,提醒了钱钏,她双手一拍,道:“是啊!我可以把它拓到石头上,放到中间小花园,到时大家一起欣赏,这不就成了?!”
这样一来,她的小区不比有皇帝御笔的匾额差。有了法子,她一收方才的愁容,弯眼笑着对温铉道:“多谢提醒,还是你有法子!”
闻言,温铉挺了挺本就笔直的背,心内得意非常。
这两三月来,他在城墙上当值时,常见她在城墙下的工地上忙碌。
他知道她在建房子,却与寻常所见不大相同,可叹他空有一身本领,却帮不到她分毫,每每看见,常深愧自己无能。
今日忽在这种意想不到的地方帮了她,便觉得自己再不是无用之人,并深以为傲。
一行人方到后宅门外,便见韩彰立在那里踌躇。
他被陆濯派出来安排政事,因听说钱钏被圣上嘉奖,知道她必定回府,便在这里候着,想向她道喜。
果然没等多久,便见温铉带着亲信护送钱钏回来,
见她们到来,他立刻抿了笑脸,站直了身子,道:“温知事,钏儿妹妹……”
钱钏尚未开口,温铉先是一顿,说道:“韩知事这样叫未婚女子的名号,不大合适吧?”
韩彰微愣,见本要开口的钱钏,听了温铉的话,又闭上了嘴巴,此时方知,她心里已将他排成了外人,心内如何不酸涩?
他心内翻腾,口上却从善如流:“钱姑娘,恭喜你!”
钱钏点点头,道:“韩知事,你忙!”
她本不在意这些,但这回却觉得温铉说得对,既然不准备再发展了,又不是什么亲近的人,暧昧的称呼还是不要的好。
哪知才一转身,便听温铉不轻不重地说道:“钏儿妹子,小心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