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封寻人回京。
终于等到这一天,连年近半百的赵夫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陆濯这边却稍稍有些犹豫,因为婚期快到了。
赵夫子不欲他为难,与他商量道:“若就动作起来,恐怕太急了些,若到时对方有所反应,恰好在你的婚期时,倒多有不便。”
他的意思是,可以等等再说。
陆濯却不愿因自己的私事耽搁众人多年期盼:“能把那人找回来极不易,若时间拖得久了,难保不会走漏风声。倘若被姓袁的知晓,只怕后头还得费些周折。再说,谅他也没那个能为,能将我的大事给搅和了。”
赵夫子见他说得有道理,不再有异议,只又与他一起谋划一番,后面照计划做就是。
果然,后头的许多事,都是从第二日早朝的一个小小的弹劾起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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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二月中旬,钱钏风情小镇的预售工作进行得差不多了,收到几万银子,手头越发宽裕起来,买起材料来,也是毫不手软。
只是春暖花开,眼瞧着冻土渐舒,钱钏激动得抓耳挠腮:“能不能动工了?能不能动工了?”
齐衡父子到工地上挖了几铲子,道:“不是十分好,却也可以先挖着。”
是啊,签好文书的一部分人工中,现在还见天空付着工钱呢。
“那就先慢慢挖!”省得那些人吃闲饭也不安心。
钱钏大手一挥,下令道:“开挖!”
地基按照图样先慢慢开挖,其他能做的先期工作,比如挖开之后,还要夯实来,虽无法像后世那般用水泥浇注,却也要垒了条石,再用胶泥灌注起来,以便加固。
钱钏和嫣红近来每日泡在工地上,许多事,嫣红却不再让她亲自动手:“如今都什么时候了,越发应该好好保养才是。你放心不下工地,我也不拦着你。只是你既来了,就只动动口,有哪里要做的,你吩咐我,我去替你指挥跑腿,岂不好?”
好是好,却不大过瘾。
到底是成亲在即,不好太任性,钱钏果然将大部分工作交给嫣红。
嫣红虽是头一回接触工地,却因性格稳重,又有主见,做起事来,头头是道。许多事,钱钏只和她说一遍,讲清楚其中原由,嫣红便能举一返三,将事情做得妥妥贴贴。
钱钏不禁叹道:“可惜啊,你生错了时代,若到……你绝对会是个女强人,女企业家,女……反正你定能干成一番事业!”
嫣红笑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女强人企业家的,我只知道,你从前说得果然没错,原来,咱们女子,不止可以在家里相夫教子,也可以出来做成一番事业!”
“钏儿——”嫣红动情地道:“我真的很开心,是你让我看到,原来,这世间竟有如此广阔之天地,可任我畅快淋漓地说、笑、做、活着。钏儿,谢谢你!”
钱钏也是一路从靠山村身不由已的处境走出来的,虽说到现在还算不错,但其中艰辛,也并非一句话可说得完的。
但她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最感动人心的环节,被她亲口打破。
钱钏回握住嫣红的手,得意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将来咱们做成房产集团,什么商场,楼盘,别墅,高层,遍布全国,那才叫成就呢!”
嫣红不懂她说的都是什么,不过,见她信心满满,意气风发,便也跟着笑了起来,因为她知道,钏儿说的,都会是真的!
二人温馨相对,却有人不愿给她们片刻松散。
两人正站在高处,忽见远远来了一小队人。
为首的是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后头跟着一辆大车并五六个仆从,像是谁家女眷出巡,却是朝她的工地来的。
钱钏和嫣红对视一眼,心下皆觉纳罕:她预售的铺子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如今已有十余日未有买家寻她们。这会子巴巴儿地寻来,难道是买铺子的?
有可能,却不大合常理。
如今正是开挖的时节,工地上到处沟沟壑壑,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马车自然也到不了她们二人跟前。
钱钏两人冷眼看着那马车在尚未拆除的田庄外停下,前头马上男子下来,狗腿地跑到后头,扶着车内出来的妇人。
那妇人左右望了一回,瞧见工地堆码的材料高头上,站着两个穿着男式衫子的女子。
妇人朝她二人一指,男子马上躬着腰,扶着她往钱钏二人处行来,只是路上泥、土、石、砖、木,什么都有,妇人才走了几步,绣鞋上就沾满了泥,使得她心疼不已。她索性站在原地,不再向前,却和男子说了几句什么。
男子点头应声后,松开扶着妇人小臂的手,径向钱钏二人奔来。
直到钱钏二人所站的材料堆前,男子气喘吁吁地抬头道:“你们两个,就是这庄子的……主人?”
钱钏这才看清来人的脸,竟是个多年未见的熟人。
想当年在靠山村时,钱钏到县城书院里给陆濯送吃食衣物,回来就赚到了在此的第一小桶金——将李青御家的宅院租给老田老谢两人。
后来老田老谢带着他们的主人家到陆家去认人,却无功而返。
他们所带的主人家,就是眼前这个人:方起焕!
当年的方起焕因为年轻,虽形容不够,到底有锦衣撑着,还算看得过眼。如今许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只见他面目青白,眼窝黑影重重,脚下步子虚浮,看起来竟比当年大了十几岁不止。
方起焕早不记得钱钏其人,更何况当年的她,还是个孩子,哪里认得出来?
见她不说话,又提高声音道:“喂——你们两个,可是这庄子如今的主家?”
嫣红并不识得方起焕,因见钱钏低着头只管想心事,并不答应,便用手肘轻轻杵了杵她。
钱钏这才反应过来,道:“正是,你找我们何事?”
“有人找,你们跟我过来!”方起焕见是两个妙龄姑娘,言语虽不客气,语气却放软了。
钱钏微微笑道:“是谁呀?”
方起焕见她穿着虽普通,笑起来不说倾国倾城,娇艳明媚却是少有的,心里更是软得一塌胡涂,软语道:“就是常府的大奶奶,原来这个庄子的主人家!”
原来庄子的主人家?
方起焕这一说,竟将常大奶奶来的目的给和盘托了出来。
她做为原主家,先前在安国公府作宣传的时候,她第一个拆台,后来预售最热火的时候,她不露面;如今来这里为得是什么?若不是为了沾她的光,想要讹她铺子或银子,她钱钏的钱字倒着写。
只是不知,常家的大奶奶,如何和方家的旁枝凑到一处了?不过,现在却不掰扯这个的时候。
想清楚这一节,钱钏挑眉道:“原来是常大奶奶到了,可惜我和姐姐都不得空,你看,这么大的工地,这么多的人,哪里走得开?”
方起焕软语哄道:“也不是要走多远,呶,就在那里,到那边说几句话就好!”
钱钏笑道:“我和姐姐好容易才爬上这么高的材料台,若要下去也是不易的,不如,就劳常大奶奶大驾,多走几步?”
方起焕左右看看,果见这材料堆高高的,他自己爬上去都不容易,更何况两个女子?心里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便道:“也成,我去请常大奶奶!”
说完,方起焕果然抬脚回头,往常大奶奶那边去了。
到了那头,指着这边,不知说了些甚么,常大奶奶终于肯轻抬莲步,重新又往这又是土,又是泥的工地里头来了。
常大奶奶在方起焕的搀扶下,好容易走到工地腹地。哪知方走近时,钱钏和嫣红已从高高的材料堆上下来了,气得她指指方起焕,又指指两人,说不出话来。
方起焕色迷心窍,只觉钱钏这般耍弄,极可爱可心,并不生气。
钱钏不理二人各异的脸色,一笑道:“原来是常大奶奶驾临,失迎失迎!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可有何事需要我为您做的?”
她的话说得恭敬,面色却洋洋得意,把常大奶奶气得几乎要扑上来。
到底是掌了几年家,被人拉住后,常大奶奶用力将指着钱钏的手一甩,直入主题道:“我此来,就是想问问姑娘,你趁人之危,低价哄了我常家的庄子,该如何算?”
钱钏心道:果然如此。
正要开口,嫣红却说在头里:“这位夫人,当初是你们通过房产经济将宅院卖给咱们的,双方白纸黑字签了文书过了契的,如何这许久,又来找后帐?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常大奶奶冷哼一声,道:“当初你们趁人之危,看我们急着用银子,哄得我上了当,那样的文书,如何作得数?契书也该原原本本还给我们才是!”
嫣红气道:“你怎能如此不讲道理?”
钱钏见嫣红生气,忙拉住她,幽幽叹道:“唉……天下人我也算见得多了,如此不要脸的倒还是头一回见!还是个大家奶奶呢,啧啧啧……”
说着,还撇了眼,用眼尾上下将其扫了一遍。
常大奶奶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如今被这一气又一气,憋到再也忍不住,气得直扑上来,骂道:“你,你你你,你这个小贱人——”
她的绣鞋鞋底极薄,踩在疙疙瘩瘩的工地上,早就硌得快要站不住,这一扑直接脚下不稳,就要栽下地去。
吓得方起焕赶紧死死将其拉住。
钱钏则拉着嫣红,向后轻轻退了半步,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她这一扑。
见她这种才几句话就气急败坏的样子,钱钏失了逗弄她的兴致,也懒得费时间和她掰扯。
“常大奶奶千万自重啊,这工地且不适合您这样的贵妇人来呢!还请回吧!”钱钏这话说得轻描淡写道。
那常大奶奶目的没达到,如何肯走,急道:“要我走?没那么容易!我且问你,这庄子,你还是不还?”
钱钏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