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煴的小妾杨氏,也是个可怜人。
生于市井之家,家里兄弟姐妹众多,自幼穷苦,后来到方家做了小妾,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
许是从小苦怕了,杨氏最大的爱好就是置产,在宋州时是,现在亦如是。
因听钱钏说有一整条街的铺面,因想到她在宋州时就建有滨江花苑那么大的宅院群,自家当时未能买到手,还曾懊恼过,所以并不怀疑她说的真假。
因问:“铺子街?在哪里?”她并未听说京城哪里的整条街的铺子出售。
与宴皆是内宅女眷,有当家的,也有不当家的,但除了未婚的小姑娘对此无甚兴趣外,听得她说有铺子卖的,无不有意无意地围上来听其细说。
钱钏见人不少,心里满意,笑道:“我这里有样子图,您先瞧瞧再说?”
说着,从袖中将陆濯给画的异域晚景图取了出来,请侍女将桌几收拾干净后,小心翼翼地铺到桌面上。
“哇——”引起围观女眷一阵惊叹。
有惊叹于画技的。与宴贵妇贵女中,不管精通与否,鉴赏琴棋书画的能力都是有的,且看此图,粗笔豪迈,工笔精细,无处不透着大家风范。
再看那图,夕阳斜照下的小山旁,人头攒动的异域街道,闲适安详的后院,一派盛世繁华景象。
杨氏不愧是个老买家,震惊过后,一眼便发现问题所在。
“这是哪里的镇子?”杨氏问道。这图所画内容,明显不在京城里。
钱钏不答她的话,只道:“你先说,这里的铺面如何?”
杨氏犹疑道:“若单论这街市和铺面,着实是不错的。只是,瞧这形制,却不像咱们大梁的制式。”
“好眼力!”钱钏适时夸了她一句,道:“这确实不是大梁制式,我只问大家,若有这么一个小镇,你们要不要去瞧瞧热闹?”
桌几前早已围满了贵妇,见她问,有人道:“若京城当真有这样的地界,自然要去见识一番的!”
“这就是了!”钱钏接道:“这镇子里,不光有西域建筑,还有波斯来的胡璇舞,有他们的踢踏舞,亦有巡街游行,说书吟唱,戏法把式,各色演出,应有尽有……”
钱钏把自己知道的,现在有可能有的,全都诌出来,并道:“咱们做为女子,一辈子短短几十年。若有机会云游天下,能见识见识异国异景倒还罢了,可这对于如今的咱们来说,真是难之又难。若京城就有这样的地界,让咱们不出城便能瞧见异域风情,岂非人生一大幸事?”
果然,有人听她说,再瞧瞧画上栩栩如生的人儿,早便动了心,问道:“可咱们这里,哪有这样的地界?”
“马上就有了!”钱钏道:“就在京城出南门就是。”
“这就胡说,京城南门出去,自城墙到十几里外,全都是荒地和庄户,哪来的镇子?”有人反驳道。
钱钏抬起头,挑眼看了一回,见围着的人群之外,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正翻着白眼阴阳怪气,却是常家的大夫人。
她的小镇还未盖,这问题早晚都得说透。
钱钏笑道:“那我且问,若当建成这样一个镇子,那镇上的铺面该价值几何?”
众人再看一眼桌几上的图纸,见上面人头攒动,若当真和图纸上一样的人流,一样的制式,再加上方才钱钏说的那些情景,这里的铺子必定价值不菲。
有成算的人心里都明白,却对视之后,皆不答话。
当然,说高了说低了都不好,钱钏也没指望她们回答。
“正是这个道理,不久之后,京郊就会有这样一个小镇拔地而起。到时,那里的铺子自然价值不菲。如今已经要动工了,我看杨姐姐是个旧相识,便想做个人情,提前让她挑个合意的铺子,因还未建成,价格也好商量。不过,我瞧杨姐姐似乎并不大乐意……”钱钏一笑道:“这也就罢了……上赶着不是买卖,对吧?”
说着,就要将图纸收回。
恰在此时,人群外忽有人问道:“请问,姑娘可是亿达集团的掌柜,钱姑娘?”
钱钏本是以退为进,并非真的收图,而是等杨氏后悔了上前阻止后,她再趁势宣传一波。
哪知还未等到杨氏开口,忽听人问,循声望去,见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贵妇人,并不识得。
不过,她既然提起亿达集团,必定听说过之前的两个小区中的一个,钱钏笑笑道:“正是,不知这位是……”
那妇人礼了一礼,道:“我家老爷原在南州府合阳县任职,后来调任到南州府城时,有幸见识过姑娘建的花园洋房!”不光见过,她也买了两套。
“我当日便极艳羡姑娘的能为,如今,若姑娘当真要在京郊建镇子,我想先买上一两个铺面,不知作为老主顾,姑娘肯不肯通通人情……”妇人颇有些不好意思。
钱钏心里一喜:这是现成的托啊——不对,不是托,人家是真正要买铺子的。
她忙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竟能在京中再相逢,实是有缘。您既有此意愿,我岂能敢不从?”
“不知这铺面价值几何?”旁边有人问道。这是也动了心的。
钱钏道:“若建成了再卖,一个铺面至少三千两,”说到此,故意顿了一顿。
果然,人群中一片“哇——”地惊叹声。
得到想到的效果,钱钏笑道:“当然,现在还未建成,又说要优惠,自然不能要那么多,那就……打个八折吧。”
“哇——”人群人又是一阵惊叹。
钱钏不理这些,她又当着众人的面细说了说动工的时间,铺子的数量,大约营业的时间,等等,最后又道:“地段有好有坏,价值也有高有低,到时看具体的图样挑位置就成。”
“……未建成前,只收一半房款。等全部建成立契时,才付剩余一半。这铺子,您若自己经营也好,若嫌经营费事,可全都租还给我,我差人统一给了租金,无论租得出与否,我都会付三年租金给你……”
有这中好事?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顿时炸开了锅。
一下少了六百两的房款,先期只付一半的话,一千多点就成了,以后还不愁租不出去,这简直是坐着收银子啊。
在场众人蠢蠢欲动,杨氏更是当即拍板道:“钱姑娘,我也要定两个铺子!”她怕说迟了不给优惠。
钱钏来的目的就是卖期房,她要买当然最好。
“杨姐姐既然要买,我这里没有不成的。过几日劳您大驾,到我府上,把文书合同签了,到时铺子一建成,就是您的了!”
有妇人看着眼热,酸溜溜问道:“可惜,我们和钱姑娘不大熟,也不知能不能拿得这个优惠,买两个铺子回去作耍?”
钱钏笑道:“今日在场的诸位,若有对这铺面感兴趣的,都可以寻我。我就住在西城边上的小院。至于要不要买,您大可以想清楚再说。本风情小镇的铺子,拿出三成提前做人情售卖,大约就一二十间,为免引人不满,就……先到先得吧!”
少说点,算是饥饿营销的一中,让她们有一中紧迫感。
按道理,她应该趁热打铁,趁着这些人脑子一热,赶紧把铺子卖出去才好。但考虑到陆濯在朝中为官,趁势卖出铺子的话,虽赚了一笔,倘若有人不满意,岂不坏了名声?
她是要做长久生意的。
再说,她的铺子,以后绝对不愁卖,就只差个打开局面的契机而已,现在就是这个机会。
果然,回到陆家小院的第二天,就有贵妇上门,要定风情小镇的铺子。
“不瞒您说,”这位贵妇极善谈,“我今日一早,就到郊外瞧了瞧。我看了,那里虽暂时没有建成,可光看那里堆的青砖圆木,我就知道,这镇子啊,准能成!”
说完,又一叠声地让钱钏拿图样来挑位置。
挑好后,钱钏让嫣红将早就备好的合同文书拿出来,写明:铺子两间,哪个地段,哪个位置,哪个门号,面积几何,何中制式,全部注写得明明白白。
又写明:何时交房,交房时何中样式,何时返租,租金几何。
等等等等,一系列能想到的,全都写了进去。
最重要的就是付银子:因先期买的,只付一半的房款,等建成后何时付另一半,若有欠缺,有权拒交房产。
厚厚的一叠文书,双方一起签字按了手印。
因尚未建成,不能到官府过契,也在合同中写明,何时办契过户等等。
计划建的铺子有六十多间,外加小道,公共设施,算是将个风情小镇填满了。
接下来几日,陆陆续续有人来定了铺子,有单独要几间的,也有几人合买一两间的,还有听了别人介绍前来的。
无论如何,六十多间铺面,几日便售卖了四十来间,先期房款收了四五万两之多。
嫣红头一回见这样卖宅院的,抱着装银子银票的钱箱,激动得几日都未能睡好,后来见得多了,才渐渐安眠。
钱钏这边忙得晕头转向,几乎未曾注意到,唐封回来了。
“人找到了!”唐封在东厢书房内,连夜向陆濯禀报,“因怕人追查,他们搬了好几处地方,最后在靠近圣雍附近的村子里找到的……”
赵夫子闻讯赶来时,恰好听到这开头一句,问道:“确定是他?”
“是,错不了!”唐封胸有成竹。
赵夫子点点头,沉吟道:“他说甚么没有?”
唐封摇头,道:“他说,要见了‘故人’才肯开口。”
赵夫子道:“也罢,明日我去会会他!”
因当年苏九明一案,许多人都被杀了,前世时,陆濯也一直以为没人知晓当年的事,后来机缘巧合下才知道此人,可惜那时的陆濯失势,未能如愿寻到人。
所以这一回,他一早便派唐封去寻人。
至于那人说不说内情,陆濯根本就不担心——他既然肯来,必定是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否则大可以再次遁去苟命,又何必再来趟此浑水?
赵夫子亦是当年之事的知情人之一,但他所知道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又无法证得真伪,便一直不敢轻动,也不敢轻易示于人前。
当日陆濯寻到他时,他是不大信他的。只不过他一腔热血未灭,对常明远的后人抱有一丝或许是虚无缥缈的希望,才随了陆濯出山,做了他名义上的夫子。
如今见他一步步走到今日,早已将他视为主心骨。
他相信,有陆濯在,此事,一定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