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幽暗的夜空残月无形，似那若现若隐的星云留痕，向着山峦叠嶂般的宫殿洒下一片空濛。
淹没在皇城无数楼宇中的内监府，烛灯轻淡的光照着青色罗帐。几个投映在纱帐上的黑影似飘忽的魅影舞动着纠缠着，如同上演一场激荡的皮影戏。禽兽在黑暗中露出狰狞的面孔，不堪的笑声放肆到极点。
“滚，都跟我滚开!”
宣泄的终结是一声几乎绝望的怒吼。太监总管柳无情手舞马鞭。他追着怀抱衣服四散逃蹿的几个少女狠狠地抽打。可怜的女子娇嫩的皮肤上立刻暴起条条血痕，口中仍不停告饶，“饶命啊，公公。”
“滚开!不中用的贱货，贱货……都是贱人。”
人都走了，柳公公仍不知是在骂谁口中一直喋喋不休，手中的鞭子也在发泄着这个中垣帝国第一阉人的愤怒。他攀附权贵却恨权贵，他爱美人却无福享乐。他目中无人却又抑郁自卑，他也曾想过死却渴望活得比任何人都精彩……
如今这个太监总管拥有权利甚至美人，或许多数时候也并不会自卑。但每每想到自己太监的身份，他有的就只是愤怒了。现在犹是如此，这种愤怒让他抽断帐幕，撞翻桌椅，踢倒灯台……这可以说是一种狂症在发作，直到筋疲力尽，迷迷糊糊地倒地睡去才会停息。
烛灭了，夜静了。
那是死一般的寂静。
冥冥中他来到一条小巷，这里是穷人居住的地方。破烂不堪的木屋，坑洼的街道。到处弥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甚至偶而从墙角蹿过的老鼠都显得比别的地方的肮脏和廋小。住在这里的所有人一定都在想尽办法离开。但凡有出路谁又愿意住在这种地方。但事实上还是有很多人长住于此，无论如何一个不堪的家总比过四处流浪。也许就是维持这样的家，他们还需去做别人甚至连自己都看不起的事情，只因为这样的家尚可支撑着他们最后的尊严。
柳公公看见一个面庞清秀的小男孩正坐在门槛上翘首远望。
走近细细打量，这男孩怎么象极了儿时的他！？
“岑儿，看娘给你带什么回来啦!”远远的一个衣着陈旧的妇人从包袱里取出一块饼子。
男孩兴奋地叫道:“烧饼，是烧饼。有烧饼吃啰!”
他从母亲手中接过烧饼，歪着头使劲啃着。
吃了几口，男孩忽然停了下来，懂事地将那剩下的烧饼让给母亲吃，母亲眼里噙着感动和欣慰的泪水。
“娘，你吃呀！”当男孩正将烧饼往他母亲口里塞去时，几个长得凶狠的壮汉朝他们嘻皮笑脸地走过来。其中一个不由分说一把抱住岑儿的娘，“是她，就是她，她就是‘癞蛤蟆’的婆娘。”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岑儿娘吓坏了慌忙挣脱。
那几个壮汉一同将她双手扭住，其中一个满脸胡须的掏出一张卖身契，用手指掸了掸，“看见没有，你男人已将你卖给我们啦。你就乖乖地跟我们走吧!省得老子们动了蛮劲，一不小心把你给弄坏罗!”
看到坏人欺辱娘亲，岑儿鼓起勇气冲了过去，却被一个壮汉拽住衣领一把提了起来。他拼命挣脱要救娘亲，并猛地一口咬住了壮汉的手臂，那人疼得哇哇直叫，恼羞成怒地举起碗口大的拳头一拳打了过来，岑儿顿时瘫倒在地上。
“岑儿!……”母亲绝望地呼喊着儿子的名字，拼命想挣开壮汉们的纠缠。撕扯中她的旧衣如同残云遇到狂风纷纷细碎四落。几个壮汉色眯眯的眼神，像恶狼舔刮骨头上的嫩肉，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来回蹂躏。她的双手掩盖不了的柔弱与绵软，愈发激起了禽兽的占有欲。壮汉们笑咛咛地围拢过来，像一群饥饿的猛虎遇到羔羊的盛宴。
终于在疼痛中苏醒，岑儿的脸紧贴在地上一滩黏黏的鲜血里，眼睛只能看到破陋木屋旁那道破烂篱笆的角落。他听到母亲痛苦而无助的哭泣，还有壮汉们浪荡的叫喊声是那么的刺耳。
而此时岑儿觉得，木屋篱笆的角落里似乎蹲着一个人，像一只盛满垃圾的破麻袋。不，那是一条狗——一条一身脏毛，垂着口涎伸着腥红舌头在数着铜钱的丧心病狂的狗。
那是他的父亲。
不知哪来的力气，岑儿连滚带爬地来到父亲面前并扯着他的裤角拼命央求道:“父亲……求你救……救母亲吧!”
用力把脚撤回，父亲翻着鱼目般白色的眼球，“你傻呀!女人如衣服，谁都可以穿，我把她卖给妓院，她可以吃香喝辣，比起呆在这个穷地方强一百倍!”
不知是伤痛，还是心痛或是愤怒，岑儿咬着牙说不出话来，身体在不停地颤抖，双手手指已深深地抠入泥土，那双瞪着父亲的眼睛几乎要暴出血来。
“瞪什么瞪，我是你老子!”
将铜钱揣入兜中父亲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消失了。而饱受凌辱摧残的母亲，在壮汉们终于一一满足消停后，选择了撞向一块巨石……
看着母亲的尸体，如同一块惨白的被啃净了的骨头，年少的岑儿似懂非懂了一个弱肉强食的道理。他含着泪埋葬了可怜的母亲，怀里久久地揣着那块没有吃完的烧饼。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流过泪。
……
岑儿痛恨父亲，恨不能把他杀了。
可父亲却强扭着他的手说:“我给你找了个大富人家的好差事，你也不小了，也得给老子去挣钱了。”
年幼的岑儿终是拗不过父亲。他被拽到一个大户人家，看见这家的后门，比一般人家的大门还要气派。父亲把他交给了那大户人家的下人，是一群围着黑色粗布围裙声音尖细，却又像杀猪的屠夫的人。
自认已变得勇敢坚强的岑儿有些害怕了。
果然那些人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把岑儿按到一个案板上，并扯了他的裤子。很快他的四肢被牢牢的固定在板子上。
一个满嘴黄牙的人怪笑着对他说:“忍一忍很快就完事。”
“你们要干什么?”看着那人手上锋利的小刀，岑儿徒劳地挣扎着。那人却在他下身比划起来。
猛然，一阵剜心的刺痛令他全身肌肉都颤栗了……
当岑儿醒来看着自己疼痛的下体，他才明白自己已经是个小太监了……
岑儿痛苦不堪，甚至想死。却终是连死都没有勇气，因而他恨父亲，甚至恨所有人。在他的眼中，这世间已不再有什么善良。
在和师傅学习做太监的日子里，岑儿又明白了，人除了要身体强悍，还得有权势。这样才能在弱肉强食的兽林中不断地、更好地生存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