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这一见着柳氏那满是激动之色的脸庞,盛家龙深埋在心底里的浓烈之思念当即便狂猛地爆发了出来,又哪还会去在意盛家豪的态度究竟如何,只一个箭步便已抢到了柳氏的身前,可也就只唤了一声,便即哽咽住了,唯有泪水肆意狂淌而下。
“龙儿,真是龙儿回来了,娘可真想煞了啊……”
自盛家龙被迫放弃学业时起,便再也不曾与家中联系过,这数年来,柳氏可是没少央人各处打探次子的行踪,可惜一直未能有所得,心中的思念早已积累得不知有多深了,这一猛然爆发出来,当真是止都止不住。
“好了,都在这闹腾个啥,让人看笑话么,嗯?”
母子相隔多年再聚首,感情宣泄自是难免之事,可就在此时,一个煞风景的声音却突然在柳氏的身后响了起来。
“爹。”
听得响动不对,盛家龙立马循声望了过去,这一见来者赫然是自家老爹盛乾,自不敢稍有怠慢,赶忙伸手一抹脸上的泪痕,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
“嗯,回来就好,去,好生收拾一下,回头一道用晚膳。”
盛乾显然很是不喜此处的杂乱之氛围,面无表情地丢下了句交待之后,转身便背着手往后堂行了去,脚步沉稳,看似一派从容之气度,可实际上么,这才一转回身呢,眼角便已见了泪花……
盛家号称“盛半镇”,累世巨富,家大业大,宅院宽绰,身为盛家二少爷,哪怕离家多年,盛家龙原本所住的左跨院却依旧完好地保留着,每日里皆有人扫洒,安排鲁明等一众队员们入住其中自是不在话下,也自无须费甚事儿,前后不过半个小时而已,诸事便已尽皆停当,匆匆梳洗了一番之后,盛家龙紧着便往二进厅堂赶了去,而此时,盛家老少都已围坐在了饭桌前了。
“爹、娘,孩儿来迟了。”
见得众人皆已就座,盛家龙赶忙疾步行上了厅堂,满脸歉意地告罪了一声。
“不迟,不迟,正好呢,来,龙儿,到娘这儿来。”
盛乾为人方正,对次子的迟到难免有些不悦,只不过没等他有所表示,柳氏便已抢先发了话,对此,略有些惧内的盛乾显然无可奈何,也就只能是微微地摇了摇头了事。
“二弟能独自在外创下份家业,实属大不易之事,不过呢,就目下之局势,却不是正途啊。”
柳氏将盛家龙叫到了身旁之后,根本不管家人如何看,只管拉着次子便是好一通的嘘寒问暖,更是没少追问盛家龙这些年的行踪,对此,盛家龙只能以在外经商为应对,言语间说起商道上的事儿,倒也蛮像是那么回事的,不料却引来了盛家豪的不满,一开口便毫不客气地贬损了盛家龙一句道。
“大哥教训得是。”
尽管盛家豪这么番教训之言实在不甚中听,然则盛家龙却并不打算与其争辩,也就只是淡然地一笑了之。
“二弟别不服气,嘿,如今乃是乱世,行商看似能赚些钱财,可其实却是朝不保夕啊,无论兵匪,都能拿你一把,遇上些浑的,别说钱财了,便是小命都难保,要我说啊,小弟还是跟着为兄一道干好了,不瞒二弟,为兄而今受韩主席密令,为洪泽湖区上校特派员,整顿湖区各路武装,以成抗日大业,爹已然答应以我归仁镇团练为班底,团结各路兵马,共襄盛举,二弟但消好生跟着干,为兄断亏不了你的。”
盛家豪自觉扬眉吐气之下,根本不管场合是否合适,大大咧咧地便扯了一通。
“爹,孩儿这些年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不少了市面,却从不曾听说韩德勤有抗日之心思,倒是没少听闻其排除异己,打压各路抗日力量,此人心胸狭窄,又无德无能,岂是成大事之人,我盛家投入其麾下殊有不妥,还请爹三思啊。”
盛家豪这等自夸之言一出,盛家龙的眼神立马便是一凛,紧着便向其父进言了一番。
“放肆,韩主席英明过人,屡建奇勋,蒋委员长曾多次行文嘉奖,似二弟这等言论若是传扬了出去,少不得要被当共党分子处置,那可是要砍头的!”
盛家豪自昨日回家后,就一直在做其父的思想工作,几番深谈下来,盛乾虽不曾明确表态,可已然是有所意动了的,正因为此,他才会在此时炫耀上一把,却不曾想盛家龙竟然敢公然反对,这可把盛家豪给惹怒了,但见其猛地一拍桌子,竟是恶声恶气地训斥开了。
“抗日可不是用嘴说的,敢问大哥,韩主席可曾收复过失地,又或是曾与日寇血战沙场么?怕是都不曾吧,嘿,日寇一来,韩主席就只会夹着尾巴逃,又何曾管过百姓之死活,这等样人又有何英明可言?”
归仁镇团练一百三十余号人马虽不算多,可武器装备却相当不错,清一色的中正式,更有两挺捷克式轻机枪,都是盛乾花巨资从国民党溃兵手中收购来的制式武器,团丁的训练水平虽只是一般,可在湖区却是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乃是盛家龙所要争取的首要目标,他自不可能让盛家豪得手了去。
“你……”
韩德勤除了**坚决之外,根本一无是处,不管是内战还是外战,皆是败绩累累,浑然拿不出一星半点的战功可言,饶是盛家豪急怒地要出言辩解,也自找不到个可拿得出手的理由来。
“抗战好啊,大哥要抗战,二哥也要抗战,爹爹却偏偏叫我去嫁张浩(盱眙县城维持会长张路之独子)那个王八蛋,那我成什么人了?汉奸,还是汉奸的妻子?”
盛家龙兄弟俩的怒争尚未尘埃落定,先前一直文静端坐着的盛宁馨却突然爆发了起来。
“够了,都给老子闭嘴,不像话!”
眼瞅着一场好端端的团圆宴居然演变成了这般模样,盛乾当即便被气得个眼冒金星,怒极之下,猛拍了下桌子,愤然而起,就此拂袖而去了。
“唉……”
手心手背都是肉,柳氏虽是偏爱次子多一些,可在这等时分,她也自不好发表看法,只能是摇头叹息了一声,起身也转入了后堂,一见及此,兄妹三人也都没了用膳的心思,旋即便各归各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