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被弃承诺, 你就会放我离开?”
沈明月闭上眼, 听着他急促的心跳,着实不明白李旭问这个有何意义。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叫自己忘了关于许知平的一切,但依照李家惯有的算计,自然是些阴损的法子。
比如下药。
她心间发冷, 更诧异这药的威力。不仅能让她忘了许知平是谁, 便是见到他,心中也无多少情愫。
更像是见到了一段过往, 甚至于也只有一段过往。
她能清楚的知晓见到他的那份雀跃与熟稔,却始终无法切身体会与他的情。见到许知平, 沈明月的心更像一个看客, 看着自己流泪, 看着自己照顾他。
身心分离,却又不是彻底分离。
只有在那些闪回的梦里, 她的心才会真切的痛与爱。
也许这样也好。
沈明月苦涩地想,把心给了梦里的许知平,便不会担心自己会对李旭动情。
他与她, 只配这样貌合神离。
一声叹息从她头顶传来,李旭极为眷恋地蹭了蹭沈明月的额头。
“不,自然不。”
手指上缠绕着沈明月青丝, 他苦笑一声, “听老人说, 发质硬的女子,脾性都倔。我的明月却是个心软的, 我信你,不会离开我。”
他的笃定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
“只要我一直一直对你好, 明月心里总会有我的。”
“明月, 我等你。我会一直等你。”
李旭的低语好似一阵风,轻轻吹进沈明月平静的心中。
似是悄无声息,又好似带来些细微的波动。
沈明月微微睁开眼,正对上李旭温柔又专注的眸子,她心中一紧,眼看李旭的唇越来越近,沈明月撇开脸故意道:“夫君,娇娘有了身孕,毕竟是你的孩子,还是尽早抬她做姨娘吧。”
“......明月。”
李旭喉头一滞,随后极为强硬地覆身上前,将沈明月牢牢压在自己怀中,他似是被困的兽,恼羞成怒地将她所有的气息都掠夺的一干二净,直到那双眼又变得雾蒙蒙的,迷离又娇媚。
他才略略松开她,“明月。”
李旭手指捏住沈明月瘦削的肩头,狭长的眼里似有千言万语,可最终,也只是叹息着道:“为何不问娇娘是怎么回事?”
“问了,又能改变什么?”
缓过神来的沈明月撇过脸,透过床幔瞧向外间,“李旭,不要负了爱你之人。”
“你叫我什么?”
李旭沉下腰身,不管沈明月有没有准备好,急切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他心中越怕,带起的涟漪便越快。
刚刚还死死咬住丝被的沈明月,憋红了一张脸,才张口就被塞进了一颗丸药。
唇舌间的苦涩蔓延开来,沈明月放弃了挣扎,一下一下嚼着口中的丸药。
雾蒙蒙的眼眸中,好似有李旭的身影,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我只盼你,能多在乎我一些。”轻而哀伤的吻落在沈明月的眼,似是烙下了滚烫的情意。
一夜无梦,沈明月刚刚睁眼,身边早就没了李旭。就连他睡得那边床榻也盛满了凉意。
“少夫人早。”
眼下乌青一片的娇娘领着婢子鱼贯而入。她们各个温顺有礼,手指灵活地替沈明月簪好发钗。
然后才是香粉敷面,螺黛描眉,直到铜镜中渐渐映出一张女子芙蓉面,婢子们才稍稍退后,沈明月越发觉得自己与之前有些不太一样,过往含蓄的模样已被眼角眉梢的风情所取代。
“夫君呢?”
李旭过往从不会如此早的离去,沈明月起身,由着婢子们接着换衣。
“回少夫人,今日天微亮少爷便动身去了青山院。”
说话的婢子轻手轻脚地解开沈明月的腰带,中衣滑落,转瞬便露出一片旖旎。
李旭留下的印记太过深,羞红了一众婢子的眼,唯有娇娘的手指渐渐发颤。
“怎得又去了青山院?”
沈明月垂眸,明明听他说白玉瓷瓶里的丸药还有一个月的量,如今又去青山院,可是因为自己的病情又重了?
张太医凝重的神情蓦然出现在眼前,沈明月紧紧攥住衣袖,心里猜测万分。
目光落及立在一旁的娇娘,沈明月心口似被上了细密的针脚,昨夜里与他说了娇娘的事,他好像是说了什么。
到底说了什么呢?
沈明月皱眉,想了许久也没记起。
“少夫人,该去给老夫人与夫人请安了。”
门帘掀起,今日又是放晴。
沈明月自是爱极了晴空万里,云丝点缀的时节。
尤其那丝丝缕缕的云,像极了李旭贪嘴的糕点。
走了没多远,她忽得停下脚步,转头与娇娘嘱咐道:“你一会告诉厨房预备些做银丝卷的材料。”
沈明月说这话时,眉眼弯弯,看得娇娘发愣,口中涩然,“少夫人,少爷不喜甜。”
“嗯,所以我亲自来做。”
清香燃起,气味甘甜怡人,倒是能让人在滚滚红尘中难得的静下心来。
李老夫人闭着眼,一颗接一颗拨动着手中的念珠,她不瞧沈明月,却能感受到沈明月的心境,比起前几日,越发的沉静。
“娇娘的事,我听你婆婆提过了,你的意思呢?”
“她怀着的是夫君的孩子,给名分是早晚的事。”
沈明月垂眸,“况且娇娘是夫君房里的老人,想必夫君自是喜爱她的,此事宜早不宜迟。”
“娇娘一事,是我们李家愧对你。你能如此大度,也算是旭儿之福。”
李老夫人此刻面容慈悲,就连看着沈明月的目光也多了份亲近,“以后,便不用日日来我这佛堂请安了,你还年轻,有空多陪陪旭儿,尽快为我们李家开枝散叶才是。”
“娇娘肚子争气,但终究不是嫡出。她就算生出麟儿,也是喊你做娘。你莫要因此与旭儿离了心。”
“是。”沈明月乖顺,若是过往,她必定据理力争一番。可如今嫁入李府,断断续续的记忆叫她说不出反驳的话,加上昨夜张太医欲言又止的神情。
沈明月大抵明白,自己的身子骨怕是再无子嗣可能。
对此,她心中倒是没有什么伤心,可李旭却是伤感的紧。
难道,李旭去青山院,便是为了这事?
沈明月低低叹了口气,忽地有些念起李旭。
“阿嚏-”
长须老者的住所在青山院后山,如今初夏,山中凉爽的过分。
李旭不过等了一个时辰,就已经开始有了冷意。
“施主,请随我来。”小小童子从门后走出,一双眼波澜不惊,似是见惯了王公贵族,淡定的模样与年纪不符,透出一股出尘的味来。
登上木质的楼梯,二楼开阔,连带着早前等待的那些烦闷也随之消散。
“老者,这药的药力似乎在一点点减弱。”李旭从不拐弯抹角,一坐在蒲团之上,立时从怀里掏出白玉瓷瓶放在矮桌。
“正常。此药使用至多月余,若是再用,迟早会失效。施主这药,已然用了月余,如今药力消退也是自然。”
长须老者慈眉善目,一头白发白须仙风道骨,可露出的手背,却是光滑细腻,与李旭搁在矮桌上的手几乎差不离。
“那可有其他药?”
“有自然是有,只不过,此药比**丹药力更盛,能教人忘情遗爱,再也不会有喜怒哀乐。”
长须老者挑眉,又伸手比划了个数字,“绝情绝情,此药入喉,郎君所忧之事再也不会发生,是以价格也更贵。”
李旭皱眉,自他拿着药去沈府求亲,到沈明月嫁入李府,恰恰好一个月左右,可他还没走进沈明月的心中,更没有令她有了身孕。
若是此时丸药失效,沈明月必定会与他和离,回到许知平的身边。
可长须老者所说的绝情丹,又着实让人有些不安。
李旭不确定地问道:“绝情入喉,当真不会再爱?”
“自然。绝情断爱,跳脱红尘,又何需眷恋人情。”
搁在矮桌上的手指攥紧,李旭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让她忘了前缘,不想她......连我都割舍下。”
“施主,世间之情/事哪能尽如人意。敢问施主,之前的**丹可是给了女子使用?”
长须老者伸手替自己与李旭各斟了一杯茶,见李旭点头,长须老者仰天长叹一声,颇有些无奈,“**丹若是给女子使用月余,此生怕是子嗣无望。”
李旭愣住,昨夜张太医虽未言明,但他已经隐隐有了猜测,现在被长须老者一语点破,一时之间只觉浑身血液都凝滞不前。
“你说......什么?!”
“早前未过问施主用途,才会酿下此等祸端。”
长须老者双手合十,朝李旭颔首道:“**丹是以药力压迫神志,服用时间越长,心血损耗越大,一旦心血耗竭,便更加难以受孕。”
“是以,早前才会嘱咐施主,是药三分毒。凡是用药都应慎重。”
长须老者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大道理,李旭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眼前一会是沈明月药力渐消时决绝又生无所恋的面容,一会是她用药后娇憨可爱全心依赖的眉眼。
他涩着声,狭长的眼中全是痛苦,“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李旭一遍遍问着摇头叹气的长须老者,恍恍惚惚间他似乎又听到一月前沈明月绝情的声音,“李旭,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被弃知平,我绝不会嫁你,更不会爱你。”
“李旭,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