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除了绝情丹, 可还有其他丸药能拖延她的记忆?”李旭不敢赌, 他费尽心思才得到的女子,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重回许知平身边。
“倒也不是完全无法。”长须老者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冷道:“只需郎君狠心,放下子嗣之事, 加大丸药用量, 只要她开始清醒,便喂颗药,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放下子嗣?”
“不错。自古难有双全之法。强来的姻缘必受其恶果。瞧施主面相, 本就子嗣缘薄, 又何需执着于此?”
“若我继续用药, 除了子嗣,她还会如何?”
长须老者静静看着面前濒临绝望的男子, 唇角一勾,颇耐人寻味道:“自然是身子更加娇弱,需要好好养着。只不过, ”
手边好似还有她羸弱的肩,李旭怔怔地望着长须老者,“只不过什么?”
长须老者见李旭回神, 幽幽道, “施主, **丹虽能使人忘却心头之爱。但若是再用,只怕会令施主更加痛苦。”
“我?痛苦?”
李旭心头苦涩异常, 玉色的手指难捱地遮住双眼,嗤笑道, “还能比她心中无我, 更痛吗?”
论家世,论智谋,他不比许知平差。甚至于相识,也是他先遇见的沈明月。
他在旁小心翼翼守了几年的姑娘,一不留神就被厚脸皮的许知平勾走了魂。
李旭自是怨的。
没能阻止他们私奔,这更是李旭心头一大恨事。
“施主可想清楚了?”
长须老者笑意凉薄,早就没了之前的慈悲。
茶香扑鼻,二楼难得安静。
平静下来的李旭垂眸,望着杯盏中清亮的茶水,里面映出的是一张蕴藏着无数不甘的脸。
既尝过她的娇憨可爱,又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身子孱弱又怎么样,只要她还在,只要她永远记不起许知平。
李旭眉眼渐渐阴鸷,带出无尽的执念。
“那便请老者再给我预备几瓶**丹。”李旭下定了决心,就算死,沈明月也得是李沈氏。
长须老者微微含笑,“此药配备不易,还请施主稍等一段时日。”
“要多久?”李旭皱眉,面上有些不耐。
长须老者垂首掐算一番,比出三根手指,“三日,正好李夫人三日后要来青山院吃素斋,到时候......”
“素斋?”李旭怔愣,若是早前府中不安宁,娘来青山院小住斋戒,倒是说得过去。
如今纸三传闻已破,怎得还三天两头往青山院里钻?
依照娘的性子,绝不是个能耐得住心念经的人。不然也不会舍近求远,放着祖母的佛堂不去,时时往青山院跑。
他心头起了疑虑,再瞧面前的长须老者,白发童颜,一派悠然自若。忍不住又低低唾弃了自己,竟然怀疑起了清心寡欲的修行者。
“那到时候就请老者将药给我娘便是。”李旭拱手,满腹心事的起身。
这一路绿木青森,雀鸟轻啼。在李旭眼中都有些索然无味,直到回府,他才勉强拉起笑容,缓步朝新房走去。
昨夜他闹得太狠,一时忘了张太医的嘱咐。早上再瞧沈明月一脸倦容,说不心疼那都是假的。
门帘掀起,李旭绕过前来请安的娇娘,几步便去往了内室,“明月?”
床榻上没有思睡的人影,桌案前也没有他想念的女子。
难不成昨晚的药也失效了?!
李旭在房内转悠了一圈,心中越发揪紧,“明月!”
他慌慌张张朝外跑了出去,就连撞到了娇娘都无知无觉。
“明月!明月!”李旭脚步乱成一团,跌跌撞撞推开院里的每一扇门。
每一扇门后都没有她。
“明月!”
才要跨出院。
裤腿被人牢牢攥住,娇娘疼得脸色发白,“少,少爷,少夫人在小厨房里。”
“小厨房?”
沈明月是沈府千金,从小远庖厨。怎得可能在小厨房里。
“少爷,少夫人真的在。”
娇娘死死咬住下唇,捂着肚子颤巍巍起身,“少爷,不要怕,她在的。”
伸出的手指还未碰到李旭,男子的身影已然无影无踪。
院中的小厨房里,食物的香气混着女子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夫君不喜欢太甜,这一锅我我尝着……”
“少夫人,您再瞧瞧这锅呢?”
“嗯,好像比刚刚的淡些。呀,这锅火候有些大,你看这几个哪里能给夫君吃。”
“就看最后一锅了。”熟悉的女声渐渐有些低落,李旭站在门口,不敢打扰她难得的惦念。
他压抑住心口泛上的甜意,转身回了新房。
“少夫人,您对少爷可真用心。”
小厨房的婢子守在一旁,瞧着沈明月亲手夹出五个最好的银丝卷放进盘中,又细心地调整了每个银丝卷的摆放,忍不住夸赞道。
“这不算什么的。”
沈明月有些羞,耳尖都红了一片,“是我手笨,无故浪费了这么多。”
“少夫人才不笨呢,做出来的东西既好看又好吃。”婢子跟在沈明月身后忙进忙出,亲眼见她和面打馅,虽然手法的确生涩了些,但每一步都做得极为认真。
若这都不算用心,不算对一个人好,那到底什么才叫用心?
“少夫人不必担心剩下的银丝卷,女子大多嗜甜,一会奴婢们分一分,就吃个精光,说起来,奴婢们也算沾了少爷的光,能吃到这么可口的糕点。”
婢子越说,沈明月越羞。
对于李旭,她能记住的不多。也不知这断断续续的记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少爷可回来了?”
小厨房外纷沓而至的脚步声,教沈明月有些期待。她净了手,又在小厨房外的水缸上照了照,才缓步走进新房。
“少爷,娇娘好疼。”
才一进门,压抑苦楚的女声越发清晰,沈明月脚步一顿,就瞧见李旭怀抱着娇娘,从内室大踏步走了出来。
“明月。”
李旭急急唤了她一声,“你在房里等我。”
“出了什么事?”
沈明月想拉住李旭,可他走得太快,沈明月只看到搭在他臂弯的绣花鞋面上隐隐有暗红色的血迹。
“娇娘摔倒了。”
李旭生怕血气扰了沈明月,他抱着人往边上靠了靠,才一转身那双无力的绣花鞋便顺势将沈明月放在桌案上的食盒踢了下来。
精心准备了一早的银丝卷,一个个冒着热气从食盒里争先恐后的逃脱,沈明月顾不上去捡,急急唤了婢子去请大夫,自己跟在李旭身后一同踏进了娇娘的小屋。
简简单单的一张床榻,一方木桌,沈明月第一次进娇娘的屋子,着实没想到会是这种状况。
她走近几步,才要软言安慰。脸色煞白的娇娘死死搂住李旭,哭得梨花带雨,“少爷,我们的孩子,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
“你放心,大夫很快就到。”
“少爷,娇娘不是故意要摔倒的。”
“我知道,是我不好。你放心,答应了你的事,我一定做到。”
“乖,别怕。”
“少爷,娇娘腹痛的快要受不住了。”
床上的一对人影相互依偎,那是沈明月所熟悉的温柔与耐心。
原来李旭的心里,不仅仅有她沈明月。
她再大度,也无法亲眼看着自己的夫君吻着别人的额头,搂着旁的女子。
“就是这间屋。”
背着药箱的大夫被匆匆请了进来,娇娘无知无觉,只依偎在李旭怀中不肯放手。
“少爷,娇娘好怕。若是我们的孩子保不住怎么办?”
“不会的。你心地善良,自然会有好报,孩子一定无事。别怕,娇娘。”
腹中绞痛让娇娘身子更软,贴在李旭怀中无法在动弹,可她的手指却还眷恋万分抚在李旭的脖颈,慢慢向里向下,一点点滑落。
“少爷。”娇娘勾住李旭的脖颈,一双眼中既痛苦又迷离。
眼看两人越挨越近,根本听不到旁人的声音,
沈明月低低开了口,“夫君。”
李旭猛地回头,似是才发现沈明月站在身后,他极力想要推开怀中的娇娘,结结巴巴道:“明月,不是……不是……”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发颤,“夫君先陪着娇娘吧,既然大夫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明月!”
李旭心更焦,可怀里的女子正是脆弱的时刻,要让他就此追出去……
“少爷,奴婢没事,您去看看少夫人吧。”娇娘松开手,眼角的泪珠滴滴落在李旭的手背、衣袖。
温热的泪珠好似一把把利刃,狠狠刺在李旭的身上。他重新环住苍白无力的娇娘,叹了口气道:“无妨,明月她,她不会在意的。”
不错,那可是沈明月,又怎么会在意他与娇娘。
桌脚旁四散的银丝卷早就没了热气,冷冰冰地躺在地上。
“少夫人。”跟在沈明月身后的婢子犹豫着,小心翼翼道:“可要将收拾一下?”
“扔了吧。”沈明月没什么表情,趴在床榻上闭了眼。
复杂的情绪从四肢一点点向她的心游走着,沈明月又累又困,恨不能就此睡到地老天荒。
嫁进李府的这半月,沈明月身心俱疲。
或许无力的不仅仅是她的身心,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
她睡得昏昏沉沉,再醒已是深夜。
身边的床榻冷冰冰的,李旭没有回来。
沈明月呆呆坐了一会,简单拢了发,才起身,外间候着的婢子就应了声,“少夫人可是饿了?小厨房里预备着饭菜,奴婢这就传饭。”
“娇娘她怎么样了?”
沈明月饮了一杯冷茶,问得淡漠。
“索性大夫来得及时,只是动了胎气,并无大碍。”婢子低低回了话,走进房将烛火点燃。
“少夫人。”
她偷偷瞥了眼沈明月在烛光下晦暗不一的脸,斟酌道:“早前老夫人与少爷都传了话来,叫您明日抽空将娇娘的住所重新安排一下,以后......以后她便是汪姨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