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臻沉默, 复而低了眉眼, 与我附耳道:“心中可是难受的紧?”
我诚实地点点头。
“酸酸的?”
“那倒没有。”
我颇为忧伤地撇了眼窗外,“就是觉得有些不公。”
那双桃花眼中暗藏笑意,点了点我的鼻尖,“情之一事, 本就不公。不然哪里会有许多的痴男怨女?”
“看戏我喜欢, 让我成为戏中人,痴痴怨怨还是算了。”
我顺手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佩剑, “若是心中难过,以我看戏的经验来讲, 所遇多非良人。
“与其自怨自艾, 不如挥剑斩情丝。亦或是将那负心人一了百了。”
“不知在岁岁眼里, 我可是良人?”
一番慷慨激昂,他就只抓住了这个。
长剑被他顺手取下, 剑出鞘,露出一地寒光。
“您乃万千女子闺房入梦人,怎么会不是良人。”我很有觉悟地立马否定。
“我只是, 随口说说。”
“不过......”
喉头哽塞,我停下了笑。
不过,李莹儿对于顾臻, 到底是情深似海。还是身边恰好有他?
年少的情意, 本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说起来, 青梅竹马这一卦,也着实令人心羡不已。
只因我, 一直都是孤孤单单。
京都世家繁多,爹虽是百姓眼中的府尹大人, 放在世家眼中, 却是尘埃一般的存在。
再加上我爹出身简单。
我在京中的女塾,便成了不该存在的那一位。
别说手帕之交,就连个与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年少时,总是以自己为先,受不得半点委屈。
因此也给我爹惹了不少麻烦。
她们不与我玩,爹平日里又忙。
加之我喜欢舞刀弄枪,便常常溜出府,在京都的各条大街上,替人抱不平。
那时,很多百姓都知道我是京都府尹的独女,谁也不敢真的找我做什么。
却也不会不理我。
因此我年少时,极爱上街。
从街上的那些铺子里,我渐渐懂得世间百味,唯香沁人。
也是从那时起,那些甜腻的或是清淡的味道,渐渐在我鼻中留下印记。
说来也有趣,若不是因为嗜香,我也不会头次与人分吃一碗糖水。
那年,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傻乎乎的两个小儿郎,非要与我争最后一个枯斋荷包。
然后便是在孩童最多的老槐树下,我一架成名。
两个小儿郎,伤的伤,跑的跑。
还记得那个被我揍哭的小儿郎,抽抽噎噎非要我报上大名。
说日后要来寻仇。
“揍他,揍他!”
周边看戏的孩童都在起哄。
可那小儿郎眼睛哭得通红,圆嘟嘟的脸上左一把灰,右一层土,不知怎么就让我有些下不了手。
我双手叉腰,朝周围那些不知轻重的半大小子一挥手,说得豪气万丈,“我爹说了,学武是为了防身,不可寻衅挑事。”
“刚刚我们打架也是约定谁赢荷包就归谁,现在胜负已分。”
我朝地上的小儿郎伸出手,“别哭了,我叫林岁岁。你若是想报仇。陌水巷里那间大宅便是我家。”
手心被攥紧,小儿郎抽抽噎噎,“看你......嗝,看你也不是为非作歹的人......嗝,我,我就放过你。”
他的手掌软绵绵的,指骨修长。
到现在,我也还能依稀记起,与他手牵手的触感。
“不过什么?”
顾臻伸出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打断了我好不容易想起的过往。
“不过。”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故作深沉,“我忘了。”
他人到底是何种情意,与我又有何关。
夜沉星疏,云起日升。
一梦方初醒。
等管事前来禀报云家班进门时,我正在榻上翻着兵书。
“来得这么早?”
“殿下说太子妃爱听戏,就让他们唱久些。故而来得也早。”管事低眉顺眼,面上堆笑。
“府中婢子们都准备妥当,锣鼓俱齐,只等太子妃入座选戏。”
“这......”
我迟疑半晌,随即吩咐道:“在座前放一卷珠帘,本宫今日乏累,你先让他们把拿手的唱起来。”
“是。”
打发走管事,我伸了伸懒腰,唤过身边的婢子悄悄耳语了几句。
“太子妃,此事万万不可!”
这婢子伺候我两月,万事细致小心,难得的是心思纯净。
甚是得我心意。
“婉婉,此事太子也知晓,你只需按照吩咐做事便可。”
我扶起地上发抖的少女,做了副慈爱的模样,“本宫信你,才会对你委以重任,你莫要怕。”
锣鼓喧天,震得我一愣一愣。
今日顾臻有事,并不在府中。
我又一向喜欢热闹,便嘱咐了管事在戏台前也搭上几条桌凳,放上瓜子茶水。
若是有喜欢听戏的,随意落座便是。
这下府中无事的婢子内官也纷纷凑在戏台前,众人时不时连连喝彩,时不时低头垂泪。
台上的角也唱的起兴。
眼瞅第一幕落下,众人都长吁短叹。
我悄悄起身,混进了云家班后台。
好在今日这出戏,并不是云音的重头。
后台中忙而不乱。
我才偷偷露出个眼,就被卸下装束的他从身后一把揪住衣领。
“是你?”
云音淡淡一笑,“姑娘怎得到了太子府中?”
“这说来话长。”
我微微垂目,做足了委屈,“只因早前日日听戏,被家中父母数落。所以,才会送我到太子妃这来学学规矩。”
“都是云音的不是。”他含笑,微微躬身行礼,似是相信了我编的借口。
“怎么可以怪云......云哥哥。”
不过学着李莹儿的口吻,想拉近与他的距离。
话一出口,我自己倒有些反胃。
对我来讲,哥哥什么的,着实有些腻歪了。
可眼前人笑意更深,难不成就吃这套?
我压住故作娇羞的恶寒,轻轻攥紧自己的衣袖,“啊,是我失礼,那.....那我可不可以叫你云哥哥?”
“姑娘随意便是。”
云音的低笑让我头脑发昏,将昨夜与顾臻的一番商量忘得彻彻底底。
也压根没注意到躲在暗处的那人,正咬牙切齿。
只兀自笑成了个傻子,将那刚刚还深觉腻歪的三字叫的格外顺口。
“云哥哥,你想不想吃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