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的又是哪一出。
不过失神了一会, 怎得出了这么多新内容。
我蹙眉, 将手中新得的白玉杯盏放下,思忖了片刻反问道:“那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是好?”
“此人,涉及开中法一事, 自当隐蔽处理, 免得在此时多生事端,坏了殿下的一番心血。”
柳氏面上冷峻, 手指随着说出的话在颈间做了个了断的手势,“太子妃若是还信得过奴婢, 此事奴婢愿意领命。”
“不可冲动。”齐氏朝我微微福身, 细细分析道:“这个姚黄来历不明, 且此人胆大妄为惯了。”
她略一停顿,缓缓说道。
“早前不还拿着什么凤命的批算在护城河边大肆宣扬么, 手法拙劣且先不说,光是这不要命的做法,若不是还有筹码那就是个疯的。但殿下既然留她在素水院这么长时间......”
齐氏的意思我明白。
顾臻不会无缘无故留她这么久。
就好比李莹儿是记着账簿, 才免于立刻上刑。姚黄私造命格,虽是被我扔进了素水院,但顾臻没有将她与青山院一同处置, 那么姚黄身上必然也有些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说起来, 也不知姚黄有了几个月的身子。
若论快要显怀的话, 那少说也有四五个月。
如今是十二月,四五个月之前, 也就差不多是八月到九月有了身子。
她一个还未婚配的姑娘家,除了已逝的青青, 在京都也没有什么亲戚。
且魏良是在今年上元节遇见的她。
“姚黄、上元节、青山院、命格、青青?”
我低低咀嚼着这些词, 总觉得哪里是有关联。
等等!若是这样,便解释的通了!
“青山院?张合?!”齐氏听了我的猜测,凝神细想了一会。
又与柳氏、安氏相互看了几眼,才道:“理应是这样,不然就凭姚黄一个贫民百姓,长须老者也不能替她伪造这样的命格。”
“定然是以她的姿色笼络了不少像张合这样的男子,然后反水抓住了长须老者的把柄,趁机要挟所得。”
若是这样,那也就能解释姚黄为何如此急迫的要将自己卖进太子府。
那一纸死契,赌的是时间与运气。
只可惜,便是她拿出辛苦所得的命格批算,也不过是一场空。
素水院,果真热闹。
“太子妃,奴婢还是有一事想不通。姚黄为何要在进府无门时,还去护城河大肆宣扬自己的那张假命格呢?”
安氏捏着自己的衣袖,问得小心翼翼。
我递给她一个熟透的柿子,笑道:“前来阻止顾臻废除开中法的并非一股势力,而是多路人马,各显神通。”
“就好比我们听戏,那些角的出场都是有考量安排的,若是一哄而上,就好似一盘散沙,看起来规模宏大,实则不堪一击。”
况且这些人为利益而来,若是当中有人不小心挡道,所谓的联盟转瞬就会变做各自为营。
当初姚黄入府吓唬李莹儿,又恰逢翠娘之事败露不久。加之青青与魏良的关系。
他们那群乌合之众,必然会认为是姚黄通风报信。因此她入府,一则是为了找时机接近顾臻,二则是为了避开某些人的追杀。
所以她才会铤而走险,一张假命格,看似将自己送进了素水院再无自由,实则借顾臻怒意将青山院一举歼灭。
现在看来,这群人虽然同为联盟,目标却各不相同。
早前指使翠娘的那拨人,目的十分明确,便是李莹儿与账簿。
而青山院长须老者那群人,则是广泛结交各方人士。光是此人在京都占卜算命的声望,就已经令人瞠目结舌。
再加上安插在那些跟随顾臻朝臣家中的眼线,着实布局极大。只可惜,世家最是注重名声,对于此等藏污纳垢之事,有的是法子处置。
自从上次我与顾臻提过张合之事,爹这个月的信笺都很简短。
公务繁忙,勿念。
这六字虽短,但我心中却是欣慰的。至少那些跟张合一样未被揪出的黑心人,总算有了家法与律法的制裁。
至于以青青血缘而来的姚黄,与这两方人马都不沾边。
她在素水院这么久,倒是处处避让李莹儿。所以姚黄的目标,并非账簿。
再加之翠微酒楼的听闻,那掌柜两人口中的他,也有可能是她。
姚黄算计如此,只怕,她肚里的骨肉,才是这份精心策划下的唯一错漏。
“那太子妃的意思是?”柳氏愣愣瞧着我,问得有些不确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朝齐氏招了招手,笑道,“有一事,你得先去替本宫查探一番。”
寒风透过齐氏离去的步伐,悄无声息地窜了进来,将小书斋里热气稍稍退去一些。
我找出信笺,坐在桌案上一笔一划写得仔细。
柳氏与安氏坐在凳上,各个眼神发亮,瞅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太子妃,那奴婢们呢?”
柳氏往桌案前凑了凑,小心地询问着。
“你们?”
我淡淡应了一句,坐直了身子。
面前是刚刚写好的信笺,我通读了几遍,确认无误才又在信封上落了款。
刚搁下手中的毛笔,安氏立马上来替我揉肩捶背。
她不爱言语,可眼色在四人之中算是一流。
我不过才稍稍蹙眉,安氏手劲一收,便改为了捏肩,力道不大不小,当真缓解了我肩头的酸涩。
“你们?怎么了?”
我抬眼,瞧着身边的柳氏与安氏,明知故问道。
柳氏性急,立马扬起笑脸,声音却惨兮兮的,“酒楼一事的确是奴婢们大意,太子妃可莫要因为此事,便不再用奴婢们。”
“你呀,急什么。”
我将书信递给摩拳擦掌的柳氏,“这就劳烦你替本宫去趟宋丞相府上,务必亲手交给宋夫人。”
“多谢太子妃!”
柳氏眉开眼笑,走得比风还快。
她一走,安氏再也按捺不住,结结巴巴道:“太、太子妃,奴婢,奴婢......”
“莫急,等齐氏回来,本宫对你自有安排。”
桌案一旁放着点心与蜜饯。
我窝回榻上,自己吃一个,往忐忑的安氏嘴里也塞一个。
也不知顾臻带回来的蜜饯是宫里哪个师傅的手艺,甜度刚刚好,吃完手指上也不会留下残渣。
我吃得开心,又与安氏喝了半壶暖茶。
门帘一卷,齐氏裹着寒气搓着手就进来了。
她面上冻得通红,先是在门口处暖了暖,才到近前。
我将手炉置于她掌中,示意安氏替她斟茶暖身。
茶香带着暖意,总算是将齐氏沁入骨头的寒凉逼出不少。
她打了个颤,抱着手炉压低了声音,“太子妃想得真没错,那人身上果真有叶形的胎记。”
虽说早就知道了会有这种结果,但此刻。
我仍是有些难受,心口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痛意。
有了早前几次经历,我相对镇定许多。
也幸好是躺在榻上,才没倒在地上。
安氏在我腰后又塞了一个软枕,小心翼翼道:“太子妃,您脸色不太好,可要叫太医?”
“不用,本宫倒是有一事相求。”
既然她不能信,那我也只能相信面前的齐氏与安氏。
手将心口捂得严实,我咬着牙,努力地瞪大双眼。
可眼前的身形依旧不断在重叠。
就连脖颈都开始无力,撑不住我戴了珠翠钗环的发髻。
也撑不住我摇摇欲坠的神志。
“太子妃,您怎么了?”
齐氏一摆手就要出去请太医,我连忙拽住她,气不都喘顺道:“老......老毛病了,本宫,有......有话要说。”
安氏年纪小,从未见过我这般模样,急得眼圈发红,扶着我不断顺着气。
齐氏也不敢再折腾,生怕我一着急,直接晕在眼前。
她们两人又急又慌,偏生我这一口气就是顺不下去,吊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将脸憋得通红。
滚烫的热意冲过了全身,心中却越发的平静下来。
我死死攥紧自己的手心,也顾不上什么新做的蔻丹,只是有多狠就掐多狠。
说来也怪,本该失去神志的我,除去身子极为不适,此刻却仍能思考。
“太子妃!”
齐氏的脸由远及近在我眼前不断放大,就连这声音也开始震得我头发闷。
“别喊,本宫缓过来了。”
我软绵绵的靠在软枕之上,额头,颈间全是豆大的汗珠,安氏帕子未停,也没能阻止我将衣衫汗湿。
鼻息之间,也渐渐恢复了平稳。
刚刚一场挣扎太过脱力,此刻我双眼无神,唯有心中还在飞快的盘算,这次没有失神的缘由。
我越冷静,心底的痛意就犹如潮水消散,一点一点从我身子里撤去。
想来前几次失神,好似都是有了心绪波动所致。
激动也好,伤心也罢,甚至于是羞恼。
难不成只要我心绪不宁,便会失神?
齐氏脸色煞白,瞧着我一声不发。
安氏的手指紧紧搭在我的脉搏之上,生怕我悄无声息地没了心跳。
“别怕,本宫无妨。”
我缓缓出了一口气,接过齐氏递上的暖茶,润了润嗓子,尽量说得平淡,“这,便是本宫所求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