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汀兰水榭 > 都市 > 天宇开霁 > 只怨风霜早〔宁做刀下鬼,不做亡国奴!...〕

谢云潇搂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了些, 他们二人离得更近。华瑶自言自语道:“皇帝迟迟不肯立储,太子之位也轮不到我来坐。我忍了这么多年……”

谢云潇贴着她的耳侧,嗓音低低地问:“你难道就没想过起兵夺权?”

华瑶暗忖, 她倒是想,可她手里既没有兵权, 镇国将军也不可能任凭她差遣。京城的拱卫司、镇抚司、御林军号称“两司一军”,这其中高手多如牛毛, 个个效忠于皇帝。而她势单力薄,更难抵抗。

华瑶悄悄地问:“你呢,你敢造反吗?”

谢云潇言辞隐晦:“凉州的兵,是皇族的眼中刺。大哥尸骨未寒,戚家祸胎已成,迟早会被拔除。”

华瑶和谢云潇第一次见面时,他对皇族的所作所为已是大为不满。

现如今,三年过去, 凉州的军饷依然紧缺, 戚归禾死于帝党争权,高阳晋明又在步步紧逼。但看谢云潇的言外之意,他断不会坐以待毙, 朝廷一旦开始清算凉州, 他必然要举兵造反。

倘若戚归禾尚在人世,谢云潇不至于此。狗急了还会跳墙,更何况是骁勇善战的将军之子?

谢云潇在岱州剿匪时, 驯服了一些岱州兵将。倘若他密谋叛乱,数日之内便能攻下岱州。

华瑶的心中全是政事, 嘴里却在谈情说爱:“你要是做了乱臣贼子,谁来做我的驸马呢?”

谢云潇道:“你若有忠君之意, 我亦无反叛之心。”

华瑶欢快地笑了起来:“嗯,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谢云潇也笑了一声,接话道:“嫁给皇族,后果堪忧。”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皇族,后果堪忧——这句话,竟然还挺押韵,也让华瑶深以为然。

纵观诸位皇妃和驸马,竟无一人过得安逸快活。

大皇妃缠绵病榻,久病未愈。她在大皇子的府内深居,公卿王侯从来不敢探望。

二皇妃的家族世代簪缨,而她本人精通时务策论,前途不可限量。怎料天有不测风云,她尚未参加科举,远大抱负就断送在二皇子的手上。二皇子娶她为妻以后,又纳了她的妹妹为妾。

三驸马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自负于文韬武略之才,三元及第,风光无两。不过天降一道圣旨,将他许配给三公主做正室,他只好辞去官职,专心一意地服侍公主。

华瑶和姐姐交好,偶尔会遇到姐夫。他笑起来总是浅浅淡淡的,好似没有特殊的情绪,脖颈上常有青红紫红的瘀痕,肯定被姐姐弄得很疼。总之他的日子没什么盼头。

这也难怪谢云潇不想做驸马。

山野外桃林环绕,溪水清澈见底,片片桃花随波逐流,颇有山水之趣。谢云潇却无暇赏景。华瑶拉着他的左手指尖,一寸一寸地慢慢牵引,直至停在她的心口,严丝合缝地贴拢。

谢云潇呼吸一顿,收回了手,指间依然残留丰盈饱满的感触。

幸好四周无人。他的亲信远远跟在他们的背后。

他低声问:“你又在玩什么?”

华瑶没有丝毫羞怯,大大方方地说:“人撒谎的时候,心跳会变快,你摸着我的良心,就知我所言非虚。”

谢云潇沉默半晌,才说:“你总有似是而非的歪理。”顿了一下,又说:“你二哥在城楼上赏景时,公然狎玩侍妾,被哨兵窥见,通报到了我这儿。你最好不要学他。”

华瑶抬头望天:“说到我那不争气的二哥,我估摸他已经动手了,你应该跟我一起回城了。”

谢云潇立即调转马头,道:“走吧。”

马蹄声沉重有力,踏碎了满地桃花。

*

天色晴朗,风和日丽,雍城上下一派安宁。

街头巷尾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忽有几位披麻戴孝的武夫从暗处冲出来——他们自称是戚归禾的亲信。他们大声哭诉,痛斥华瑶利欲熏心,亲手杀死了戚归禾,欺瞒了雍城的官民,只为抢夺雍城的兵权,白白害死了数以万计的士兵!

他们一边嚎哭,一边抛洒纸钱,更有甚者,直接奔向了衙门,击鼓鸣冤。

喧哗嘈杂的人群中有一名胆大的书生质问道:“公主浴血奋战!守家卫国!你们无凭无据,怎能血口喷人!”

四处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杂音。

“公主串通羌人羯人!谋害凉州的兵将!朝廷至今没有嘉赏公主的战功,正是因为她危害社稷!罪无可赦!”

“公主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她不是凉州人!戚将军才是凉州人!他被京城来的毒妇害死了!”

“公主会说羯语!羯人攻城的第一日,我在城墙边上听见她说羯语!”

“大家伙儿仔细想想!公主来了雍城不到一天,羯人就突然攻城!世上哪儿有那么巧的事!她这等毒妇!若不是她会讲羯语,串通外敌!我们雍城怎会战死几万名将士!”

晋明手下的四十多位门客扮作了平民,混杂在市集之间,他们一搭一唱地散布谣言,正应了那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所谓“谣言”,定要半真半假,才能取信于人。

许多官民都知道,华瑶会讲羌语和羯语,这原本是她博学多才的例证,如今也成了她通敌叛国的罪证。

方才那位书生竟然把一块瑶玉重重地掷在地上,摔成碎片,振臂高喊道:“宁做刀下鬼,不做亡国奴!”

那书生头戴纶巾,身穿布袍,区区一介文弱儒生,叫嚷声却是震耳欲聋。他的声音传进了附近的茶馆酒坊,男女老少议论纷纷,“叛国”乃是十大罪之首,诬告皇族“叛国”之人要被诛灭九族,谁敢胡言乱语呢?

岳扶疏独自一人静静坐在茶馆的厢房里。他不喝茶,不饮酒,不食肉,常年吃斋,静心养神。木桌上只摆了几道清粥小菜。他端起瓷碗,喝了几口粥,耳旁听着那些诋毁华瑶的话语,心中对她起了几分怜惜之情。

她在战场上舍生取义,有勇有谋,却要死于兄长的权位之争。无人能救她,也没有人会救她。

岳扶疏花费重金收买了雍城的官员。他等着华瑶和谢云潇回城,好将他们一网打尽。他明白造谣是上不得台面的歹毒手段,但只要他把假的变成真的,把虚的变成实的,谣言就是一把杀人的快刀。

他另外安排了五百名高手剿杀杜兰泽。

他听说杜兰泽屡出奇计,也曾亲眼见过她本人。她气度超然,眼神聪慧,绝非等闲之辈。

杜兰泽一日不死,岳扶疏一日不安。

岳扶疏甚至要求暗卫们割开杜兰泽的人头,砍断她的四肢,确保她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士可杀不可辱。待到杜兰泽死后,岳扶疏打算亲自甄选一块风水宝地,安葬杜兰泽的尸块。

与此同时,数百名高手包围了雍城的驿馆。他们的头领,正是二皇子高阳晋明。

晋明一身玉带蓝袍,手握银光寒剑,好整以暇地立在驿馆门口。他的侍从大声道:“殿下向来言出必行!诸位束手投降,殿下定会饶恕你们的性命!”

微风乍起,浮动的云影扫过窗扇,白其姝倚在窗边,听见外面的吵嚷声,笑道:“哪儿来的野狗到处乱吠。”

杜兰泽面无异色:“二皇子来了。”

“我晓得,”白其姝道,“他们好像是冲你来的。”

杜兰泽道:“何出此言?”

白其姝瞟她一眼:“你明知故问。”又说:“公主让你出城暂避,你拒不遵旨,偏要躲在驿馆。等他们来杀你的时候,我可不会管你呢。你要死就死远点,千万别连累我。”

杜兰泽不怒反笑:“白小姐,我有幸与你一同侍奉公主……”

白其姝打断了她的话:“我一个人足够侍奉公主。凡是你会的,我都会。你不会的,我也会。”

杜兰泽虚心请教:“那有什么事情,是我不擅长的,而你却精通的?”

白其姝头头是道:“威逼利诱、弄虚作假、作奸犯科、杀人放火。”

杜兰泽笑意盈盈:“原来您是其中的行家。”

白其姝抬起头来,眼角上挑:“杜小姐,您心里正在骂我吗?”

杜兰泽道:“不敢,我敬佩并钦慕您的才学。”

守在门外的燕雨忍不住插了一嘴:“二位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攀比呢?就算杜小姐更得公主的宠爱,又有什么用,也许咱们今天都得死在驿馆。二皇子带来了几百个高手。”

驿馆内外阴风阵阵,皇族的血战一触即发。

正所谓“好战必亡,忘战必危”,驻守驿馆的侍卫们皆是身披甲胄,手握重剑,心中并无胆怯之意。前不久,他们在战场上和羯人厮杀多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到了今时今日,他们也甘愿出力死战。

齐风率领两百名侍卫,正面迎上高阳晋明。

晋明被他逗笑了:“你是宫里出来的人,不懂规矩吗?”

按照皇宫的规矩,对皇族动手的侍卫,当属“犯上作乱”,应被判处“斩立决”。如果皇族被侍卫重伤,那侍卫还要被凌迟处死。

齐风竟然说:“我离开京城九个月,只有公主一个主子,不记得皇宫的规矩。”

晋明为他鼓了两下掌,便发号施令道:“取他狗命。”

话音刚落,众多高手合力攻杀齐风,刀剑碰撞出火花,空中激荡着浓郁的血味。晋明的衣角一丝未乱。他细观齐风的武功,心知齐风练的是乾坤剑法。

皇宫出身的侍卫多半修习了乾坤剑法,不过乾坤剑法有个致命的缺陷——只有皇族知道。

晋明蓦地拔剑出鞘,挥剑狂斩齐风的脖颈。齐风在空中倒翻,被晋明割伤了左臂,伤口外翻,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齐风血流不止,仍未休战。

晋明赞赏道:“倒是一条好狗。”

正在此时,晋明的背后传来皇妹的骂声:“你才是畜牲!猪狗不如的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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