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釜宫内, 玉幼安接到楼宫沁的讯息时,正在指导峰上弟子的修炼进度,等看完其上的内容后, 就忍不住眉梢一拧。
他本是俊逸冰冷的相貌, 这一拧眉,更是将身上仿若冰雪般难以接近的气场发挥到了十成,原本围绕在他身边的一众弟子相继后退一步,降低嗓门, 面面相觑。
直到见玉幼安将玉简收起了,才有人上前小声询问:“峰主, 可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明明峰主最近因为即将到来的道侣大典心情很好,他们非常好奇到底是谁那么没眼色,让他心生不悦。
玉幼安看了那人一眼,平声开口:“确实有些,不过问题不大,无需担忧。”
说着便转移了视线, 代表话题的收尾,因此,众人便识趣地没有多问。
只是道:“峰主您不是马上就要举办道侣大典了嘛,开心一些,那些乌七八糟的人,指不定正在嫉妒您马上就要有道侣了呢。”
“没错, 一般人又哪里能将楼前辈拐回来,那些人定是嫉妒。”
玉幼安挑眉,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逐渐幽深:“你们说得没错,有些人指不定还在心里怎样暗搓搓地嫉恨我呢, 我又怎能让他们如愿?!”
其他人察觉到他周身威压渐松,纷纷松出一口气,心道夸奖峰主的未来道侣,果真是缝灾救难的不二法门。
不过仔细想想,若只是一般上心的人,又如何能让他们这位一天天仿若冰坨的峰主,突然就做出了大典前开荤的决定、并贡献出自己的元阳呢?!
玉幼安为汉釜宫大长老的亲传弟子,天资优秀,性格冰冷,当初宗内发现他元阳已失时,就惊讶了好久,因此,对于楼宫沁的存在,汉釜宫的许多修士都心存有敬畏,并怀有好奇。
毕竟这可是个成功收服掉一枚冰块的厉害女修!
玉幼安收敛了神色,说道:“行了,闲话勿提,你们继续练剑,勿要偷懒。”
说罢,他就身形一动,消失在了原地。
而在他回到自己的峰主大殿后没多久,果真也很快如楼宫沁所言,收到了田雅安发送过来的讯息
很明显,这是一个心计非常之深的女人,楼宫沁那边才刚刚做出试探,她这边就着急忙慌地发送过来了讯息,进行弥补。
不过这也非常正常,若是田雅安的心计不深,他之前又如何会掉入她的陷阱,在身上吃了那么大一个闷亏后,还被他们一家子耍得团团转。
玉幼安眸色冷淡,面色沉凝,他想着自己最近调查出来的讯息,目光锋锐地看向手中玉简,很快就将信息给对方发了过去:“你说晚了,我刚才已经和宫沁说清楚了,你并未借过我的东西,我最近几月也未在汉釜宫与你碰过面。”
消息一经发出,他也不管田雅安那边会是什么表情,只是哼出一声,敲击着桌面,开始思考田家此举的目的。
她们想要的那枚凤凰转盘,他曾经在楼宫沁手中看到过。
那枚转盘看起来并无什么稀奇,就连上面的凤凰纹路,也不算是多么精美,但楼宫沁却似对它格外珍稀,不愿让外人碰触,似乎在其上有着什么难言之隐。
他与她在一起的这些年月,他曾看到她把玩了它数次,但每一次,他都直觉对方是有话要与他说,只是最后,却都是以鉴赏那凤凰纹路收尾。
玉幼安想起一百多年前,田晓、田微、田雅安几个多番变着花的,来他这里打探楼宫沁将一对凤凰镯子卖去哪里的消息,再与这枚凤凰转盘一经印证,不由让他生出了几分猜想。
“凤凰双镯,凤凰转盘。”玉幼安眯起眼睛,轻声低喃,“感觉上,田家应是知道了什么我所不知道的讯息。”
就是不知楼宫沁是否知晓。
这样想着,玉幼安又想起之前几次见面时,楼宫沁的欲言又止,不由又沉思起来。
如此一直到半日后,楼宫沁再次给他发了讯息,先是与他说明了下上午与田晓的交谈收获,之后就是言辞恳切地约他见面的请求。
玉幼安的神识在最后一句话上徘徊了一会儿,便果断应下,与她约了下时间,就又往静盐城跑了一趟。
楼青茗与楼青蔚抵达静盐城时,这里正是热闹的时候。
凡是出现在街道上的修士,皆是欢欣鼓舞,或大声交谈,或小声交流,打眼一看就是一片活跃的上进势头。
白幽询问最近的传送殿修士:“不知这城内是发生了何事,缘何会这样热闹?!”
那修士往殿外看了一眼,笑道:“这不是楼家的一位元婴族老要举办元婴大典了嘛,其道侣是汉釜宫的亲传弟子,也与城内的田家有着不菲的亲眷关系。
“为此,最近城内来了不少修士,都是准备稍后参加道侣大典的。有大能闲着无聊,就在城内的比斗场随手点拨修士,也有的大能就干脆在城内捡徒弟。
“这不才短短一月期间,就有三位修士撞到了大运,剩下的修士这都是想好好表现的。几位前辈若有兴趣,也可以去比斗场看看,指不定就能捡到合适的徒弟。”
楼青茗等人对视一眼,对于这种收徒的方式不是很感兴趣,谢过了对方后,便相继离开传送殿。
出来以后,白幽不由感慨:“虽然他们最终举办大典的地点,并不在静盐城,而是在汉釜宫,但咱们来这里,好歹也能看到前半部分。”
其他人连连颔首。
一般像是这种大宗子弟的道侣大典,若非没有邀请函,很难进去旁观。
而之后在城内闲逛期间,他们也亲眼见识到了城内的热闹程度,并知晓了与楼宫沁、玉幼安有关的更多讯息。
比如说,玉幼安可是城内田家家主外嫁妹子的唯二骨血,他的母亲本也是高嫁,结果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玉家全家皆被灭门。他被姐姐带着逃出生天,辗转来到田家,后因资质不俗,一入汉釜宫就被孔长老挑中,成为了亲传弟子。
比如说,玉幼安的这位姐姐其实早在他入宗后不久,就早早地陨落,并且直到现在,无论田家还是玉幼安,都没寻到其陨落地点,也未寻到杀害其的仇人。
再比如说,玉幼安与楼宫沁的亲事,原本是玉幼安生母在世时,为他定下的,没有人知晓她为何要为独子定下这样一位小世家之女,并且玉家那边还无人反对。反正他们现在即将喜结连理,便是其母慧眼如珠……
在各类说着好话的讨论声中,楼青茗一行只是在城内逛了一圈,就将相关讯息都收集了七七八八。
等他们寻到一处院落入住后,残波用她专业戏精的眼光,判断出楼青茗眼底的,是真实的平静,她舒出一口气,道:“茗茗,接下来可用我们陪你?”
楼青茗摇头:“你们都去忙自己的就好,咱们此番过来就是看个热闹,不用担心别的。”
乖宝晃着尾巴,奶声道:“嘿,这不是关心你们嘛,不过既然你们没事,那我们就出去逛逛,我要吃遍城内食肆,我有灵石。”
白幽:“那我去采购种子?”
残波:“我去比斗场看看,去围观别人捡徒弟……”
大家约定好了想要放松的场所,便相继与楼青茗他们两个告别,就连楼青蔚契约的几只灵兽,都一起被残波几个抱走,美其名曰去看热闹。
很快,这里就剩下了楼青茗与楼青蔚姐弟二人。
两人相视一眼,突然就笑了起来。
楼青茗拍了拍楼青蔚的肩膀,笑道:“走吧,既然来了,咱们也出去好好欣赏欣赏这座城池的风光。”
说是欣赏,但于楼青茗二人而言,更多的还是闲逛。
他们早在进入静盐城之前,就全部更改过相貌、衣着,就连气质也都配合着进行了相应更改,在外呼唤时,也全部使用假名,都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一路走来,听着静盐城修士对楼宫沁与玉幼安关系的看好,楼青茗心情还算平静,楼青蔚就有些冷凝。
楼青茗笑看了他一眼,与他传音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楼青蔚面无表情地哼出一声:“当然是嫌弃与愤怒的表情。我曾经还想过,她为何一直没去寻我们,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危险,结果现在才知道,人家的生活好着呢,就是懒得去搭理咱们。
“所以茗茗你之前说的都是对的,对于他们两个,统统没有必要留恋,我之前就是太年轻。”
楼青茗看稀奇地端量了会儿他的表情,直到快将他看恼了,才收回视线,道:“看你之前装得那样风轻云淡,还以为你真想开了呢。傻蔚宝,真正的不在意应该是像我这样,听到以后,心里连半分涟漪都没有。”
楼青蔚:……
楼青蔚静静地看了楼青茗一会儿,忽地抬手,压在楼青茗的头顶:“好吧,多谢茗茗。”
楼青茗:“放手!”
楼青蔚:“傻茗茗,真正的不在意应该是连气都不会生。”
楼青茗:……
虽然中间经过了这么一打岔,但两人的气氛还是欢快了不少。
两人一边欣赏着这城内特有的风土人情,一边随性地绕着田家与楼家的族地边缘行走。
原本楼青茗是想要看看,能否随机在并蒂涟漪内看到楼宫沁,看看她为人如何,却不想这次,她并未在楼家看到楼宫沁,却是在田家的族地内,偶然听到了关于自己的讯息。
那是两位年轻女修,修为均已达到元婴期,两人一个形容明艳,一个五官娇弱,她们一起行走在田家的花园内,周身撑着隔音阵法,小声讨论。
“田微已经很久没有发消息回来了,之前她明明说,会回来参加玉表哥的道侣大典。”
“那丫头一向疯得很,让她留在族内教导一下小辈都不愿,偏要喜欢整日地往外跑,也罢,她已经困在元婴初期很久,时间长得眼见就要心态失衡,就随她去吧。”
“如果当初能从楼宫沁手中将龙凤镯拿到手中就好了,指不定我等现在就都有了晋升的机缘。偏偏楼宫沁当初不知发了什么疯,明明是成套的东西,偏要拆开来卖,让咱们在那处地下黑市来来回回寻找了那么些年。”
“没关系,”那位形容娇弱的女修如此说道,“是咱们的谁也夺不走,你看现在,这不就已经有了线索了吗?”
“没错,确实已经有线索了,谁又能想到,就在咱们即将放弃之时,它又突然出现在眼前?!”
“楼青茗啊,也不知另外一只凤镯又在何处……”
正好在田家族地外、隔了一条街道,听了个全程的楼青茗:……这可真是,有些意思。
等两人寻了处食肆用膳、并升起隔绝结界后,楼青茗就从储物袋内取出自己那只凰镯,拿在手中仔细打量。
这枚凰镯早在她拿到手中时,就已经观察过了,但除了能够看出是一枚上品防御宝器,能够抵御金丹及其以下修为的攻击以外,还真看不出什么特别。
楼青茗将镯子对上阳光,看着其凰纹上反射出的粼粼光线,开口:“佛前辈,您能它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吗?”
佛洄禅书摇头:“单独看这一枚并没有什么特别,但也不排除它是组合法器的一部分,或者什么地方的特殊钥匙,若它当真有什么特殊之处,老夫老早就能发觉。”
楼青茗颔首,觉得很有道理,转而将自己刚才在田家听到的对话给楼青蔚复述了一遍,但最终,即便楼青蔚将他那枚凤镯掏出来,她拿在手中两相对比,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
反倒是楼青蔚听她说完这些消息后,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见楼青茗研究完了,才开口询问她:“茗茗你是怎么想的?”
楼青茗怔了一下,而后恍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好笑道:“我这就纯属好奇心上来了,想要研究一下而已。你放心,如果咱们当真要断开关系,这双镯子我更倾向于还回去的。
“当然,若你还对它有什么念想,咱们也可以用其他价值稍微昂贵点的东西作为补偿。”
楼青蔚撑起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的人流穿行,轻声喟叹:“那就先不急,容我先想一想。”
这镯子是从小到大一直陪着他长大的,猛然要将其送出,他还有些不舍,但有些决定,却必须要做。
楼青茗伸手按了按他的脑袋,在其抬眼后,与其对视了一会儿,又讪讪地将手收回:“行吧,知道你对于自己的弟弟身份接受得很平静,完全没有在意。”
楼青蔚:“噗。”
深沉不到几息,楼青蔚就迅速破功,他无奈笑道:“茗茗。”
楼青茗就向着他笑:“乖,年纪不大,就不用去装深沉。”
楼青茗很快就将楼青蔚的情绪调整过来,两人将注意力转移到桌上的膳食上。
此时,距离楼宫沁的道侣大典,还有不足十日,因此两人在闲逛时也没有着急。
次日傍晚,楼青茗收到白幽传过来的消息,说他看到楼宫沁出了楼家,去了一处食肆的封闭包间,楼青茗与楼青蔚就马上赶了过去。
一经与白幽汇合,楼青茗就荡开了并蒂涟漪,楼青蔚喘出几口气,询问:“人呢?”
白幽向对面食肆的三楼方向指了指,道:“去包间里了,窗户是关上的,还启动了隔绝混淆阵法,咱们看不到,只能得茗茗来。”
楼青蔚面上不动声色,目光却紧紧地落在楼青茗身上。
半晌,听她开口道:“来了,她等的人来了,来人是玉幼安,她即将举办道侣大典的未婚夫。”
玉幼安到来的时间虽晚,但其实他是一入城,就赶过来的,只是由于在进入包间前,他都是隐藏了相貌,故而无人发觉。
一进包间,他先是仔细看了窗边的娇小女修一眼,确定她最近并无大碍,才落座到她对面,端起楼宫沁早就给他满上的茶盏,轻呷一口,平声询问:“说吧,到底是何事,必须要当面说?”
楼宫沁面色平静,并未因为他有些冷冽的语调而有丝毫神色改变,她反手将那枚凤凰转盘取出,放在桌上,开口:“这就是之前田晓要与我购买的转盘,你先看看。”
玉幼安将转盘接过、仔细观察,半晌摇头:“我并未看出什么蹊跷,宫沁你呢?”
楼宫沁摇头。
玉幼安:“那你将当时的获得情况,再与我好好说说。”
对此,楼宫沁并没有隐瞒,她详细地将当初在匡天海域内获得这枚转盘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最后她补充道:“当初获得它时,是与另外一对镯子一起获得的。你看这里,一凤一凰的利爪上,各自嵌有一个圆形的凹痕,这便是这两枚镯子缺失的位置。”
玉幼安眸光微闪,静静看她。
这个结论一如他之前的推测,但听到这里,他的心非但没有放下,反倒越发提了起来。
他又摩挲了这转盘一会儿,才冷声开口:“以你之聪慧,既知晓它们是一套的,就绝不会将它们轻易单独售出,所以你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做出如此决定?”
楼宫沁垂首,看着茶盏内自己破碎的影子,半晌敛眉一饮而尽,轻声开口:“确实发生了一些意外,这也是我今日约你出来,想要坦白言说的事情。”
在这次见面之前,楼宫沁其实还有些犹豫,但话局已经展开,也为了不造成他们未来道侣间的罅隙,她还是选择了坦诚。
“我当初遭受设计后,虽最后及时离开,没有暴露身份,但在次月,还是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修士的修为越高,就越是难以有孕,她在知晓自己怀孕时,非常惊讶,因为其来得相当不是时候。
虽然私心里她并不想要,但斩杀亲子,有违天和,还易背负因果,即便是刚刚孕育的子嗣也是一般。
为此,楼宫沁转头去了其他小世界,在那边将孩子诞下。
“……新生儿身体太过娇弱,无法经受小世界传送通道的挤压,再加上我并不想他们被封家找到,就没带他们离开。而因为回来以后的杂事繁多,危险更甚,期间我也一次都没回去看过。”
楼宫沁在说这话时,言语很是平静,仿佛自己对丢下两个孩子并没有什么波动,更无什么遗憾。
玉幼安却看透了她倔强外表下的强撑,叹息一声,道:“所以,那对镯子是留在那两个孩子身上?”
楼宫沁点头:“确实,我当初不知他们未来是否会有灵根、资质又将如何,也不敢留下太多财物,便留下了那对护身的镯子,刚好与这转盘是一套。”
玉幼安端起茶盏,送至口中,久久没有言语。
他现在回忆过往,倒是能大概明白当初楼宫沁的选择。
当时她失去元阴,此事无可掩藏,还不如坦白直说。但之后,他彼时也因为被圈套设计、没了元阳,且不想对田家那位闭关晋阶的表妹负责,便出言拒绝了楼宫沁的提议。
在当时的他看来,同是受害者,没有谁比谁高贵。他宁愿与楼宫沁这位不熟的未婚妻培养感情,也不想对一位为了晋阶瓶颈、就设计着取走自己元阳之人结为道侣。
对于田家暗地里的那些龌龊想法,只要他与楼宫沁的婚约一日不解除,就是他最好的挡箭牌。
而当时楼宫沁的情况则要更甚,不仅是她需要这份婚约,楼家更是需要,她也就没勇气再继续言说。
或许,最开始她还是想着,等度过了楼家的危机后再与他说明白,但后来随着他们感情的加深,却是越发难以张口。
“这事确是你做得不对。”玉幼安有一说一,对楼宫沁的做法虽能理解,却并不赞同。
在说这话时,他面容严肃,语气低沉,周身气势如霜似雪,非常冷凝。
在如此气场下,楼宫沁的表情非常平静,她轻轻颔首:“我知晓。”
玉幼安:“你回来后,既没再回去过,可派人过去打探?”
楼宫沁再次摇头:“没有,我有些但更多的还是不敢,我即便到现在,也没有想好应该怎样面对。”
玉幼安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全部咽下。
无论如何,楼宫沁遭遇的一系列算计与苦难,其中大半都是因他而起,他可以认为此举不对,却没有理直气壮指责对方的底气。
半晌,他开口道:“那就等大典之后,我与你一起回去看看。”
楼宫沁颔首,心情陡然放松。
她看着玉幼安有些严肃的脸庞,尝试着上前伸手,抓住他的指尖,见他没有反对,才展开眉宇,倏然笑道:“谢谢你,这次是我错了,以后我有事,绝对不会瞒你。”
玉幼安:“下不为例。”
楼宫沁想着之前得到的消息,刚欲张口将她最新得到的孩子讯息说出,就听坐在她对面的玉幼安再次开口:“当然,其实我也有一事瞒着你。”
楼宫沁当即被转移了注意力:“什么?”
玉幼安伸出手指,向外一指。
下一刻,就听城外突然轰的一声,地面震动,浓烟翻滚,透过窗户,能够看到城外田家专属山头的方向突然火光冲天。
楼宫沁:“你动手了?”
玉幼安颔首:“这不过是开始,重头戏是在大典之后,迟早一笔笔地,都要讨要回来。我今日是隐藏了身份回来的,之后无论谁问起你,都不要说起。”
楼宫沁颔首:“放心,这个我晓得,在大典之前,要拿捏好度,免得他们狗急跳墙;大典之后,再放开手脚。”
他们一生只有一次的道侣大典,不应该被这些人破坏。
玉幼安眯起眼睛,想起他们玉家的灭门,目光再次沉凝,斟满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有些事情,他只是没去怀疑,一旦他真心查找,那很快就会有蛛丝马迹。
田家啊,他们存在不了多久了。
对面的食肆内,楼青茗几乎全程转述,将那边的对话给白幽和楼青蔚说了一遍。
最后眼见着他们用完茶点,玉幼安又隐藏好面容、离开了包间,楼青茗才转头看向楼青蔚,见他尚在思索,她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轻声询问:“你们觉得怎么样?”
莫辞的声音自白刺玫戒指内传出,他开口道:“我觉得不怎么样,这一看就是个将未婚夫的存在,看得比你们都重要的主儿。但凡她多重视你们一点,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坦白。”
对此,佛洄禅书非常赞同:“这都一百五十多年过去了,若是你们没有灵根,或者资质不佳、只修炼到练气,没有筑基,那么现在早就已经寿终正寝,即便回去也只能看看你们的尸骨,或者打探打探,有没有亲缘后辈残留。”
莫辞:“我想人一向习惯恶意揣测,想必师姐也有所了解。我觉得,她说不定还想着等时间长了,你们都死光了,她也就没有什么必须与人交代的意义了。
“现在之所以会选择坦白,可能就是因为她已知晓了你们的讯息,眼见着事情瞒不住了,才会有此选择,毕竟你们行走在外的姓名又没经遮掩,被她听过,应该不算稀奇。”
听到这里,楼青茗还没有说什么,楼青蔚与白幽却都被说服了,并且深以为然。
白幽:“我觉得这般猜测,也很有道理。”
楼青蔚回神后,也紧跟着颔首:“茗茗,你可千万不要被她的三言两语骗了,你如果实在缺母爱,我看霍姨他们就很好,班善前辈虽然嘴欠了点,但人也不算坏,将就着其实也能用用。”
楼青茗:……
她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向他嘴里塞了块糕点:“你可长点心吧,小心被班善前辈算到,下次再故意找你茬。”
楼青蔚:……
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当即点头:“没错,刚才是我口误,班善前辈很好,我是真的这么认为。”
“那这镯子……”白幽迟疑了一下开口。
楼青茗:“不急,等我问问依依,她那边刚好有个田家的俘虏,看看她能不能从那个田家人口中问出点什么来。”
之后的一段时日,因为之前探听到的田家隐秘,楼青茗对田家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闲着没事就绕着田家与楼家的族地外行走。
当然,她也并非是贴着围墙走,而是离围墙有几条街道的位置,不容易被人发现的那种。
更甚至,为了让自己实现全天候监听的目的,她还专门在距离田家比较近的一家食肆内包下了个雅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楼青茗很会自得其乐。
而与她相比,楼青蔚自从听完莫辞与佛洄禅书的那通分析后,虽然嘴上喊得很狠,叮嘱楼青茗应该怎样怎样防备,但一回到小院,他就回屋自闭去了,好几天都没有出来。
对此,白幽有些担心地道:“不用过去安慰安慰?”
楼青茗摇头:“不用,孩子大了,有心事了,憋一憋就好了。”
以楼青蔚现在的心态,相信她很快就能调整过来,只不过他脸皮薄,并不想在外面调整罢了。
对于楼青茗他们而言,他们的日子过得无甚波折,只一日日地数着楼宫沁道侣大典到来的日子、并等着看田家热闹即可。
但对田家而言,他们却已完全没了筹备的心情,不仅族内众人的气氛滑入冰点,在田家上层的诸多族老、太上族老身上,也再看不到什么喜气。
之前玉幼安与人合力挖空、并炸掉的城外山头,虽说从不对外开放,但基本城内的几大世家也都知晓,那是田家的一座私有灵山,专为长老闭关之用。
那里的灵气密度充裕,环境更是清幽,是只有田家上层族老才能进入享用、并闭关的地盘,大部分族人对其都只闻其名,并未有过进去一观的机会。
但现在,自从这座山头突然被炸,它就突然从原先的隐秘位置,飞挪到了人前。
在外面的大多数人眼中,田家众人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此举打了田家的脸面,还是在相关亲眷都集结到静盐城、等着参加玉幼安道侣大典之时。
但只有田家内部的修士才知道,他们之所以会生气、愤怒,甚至还暗藏了一般人无法分辨清楚的惧怕与恐慌,还有更多其他原因。
田家这些年发展下来,虽在城内一直是与众人和平相处、与世无争的世家模样,但他们之所以能发展得这样快,并在短短时间内,就将族人培养得相继晋阶,所耗费的可绝对不止田家原本就拥有的那点资源,还有许多其他湮没世家的贡献。
比如说,曾经一些相近家族的灭门与资源蚕食;比如说,孤身一人落单、却身携万千财富的散修或世家子弟的消殒;再比如说,族内长辈暂离,却被人突闯空门、残杀殆尽的悲惨传闻。
这些事件中,或多或少都有田家的影子,并且,这还是只有田家核心高层才能知晓的秘密。
任何一个家族的崛起以及资本的积累,身后必当伴着万千尸骨。
只不过田家的动作一向隐秘,在外的形象维持得好,还采用了不少秘药与秘法,几乎从未在外被人发现过罢了。
直至这次灵山的被炸,不仅他们藏在里面族库内的东西凭空消失,还有不少其他家族的标志性物品被爆出了结界之外,炸得到处都是,他们才迎来了秘密暴露的初次危机。
“定是被算计了!到底是哪个龟孙子,就这么看不得咱们好?!一个个的都老实一点,管好自家那二亩三分地不行吗?”
“拿走了咱们的积蓄不说,竟还在临走时算计了咱们了一下,真是不要脸,没有侠义,更是不顾道义。”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我最近出门时,已经察觉到城内的陌生修士的增多,还有一种隐约的被跟踪感,我没发现人,但应是错觉。”
田家的家主,是一位蓄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名唤田轩。
此时,他的面色沉郁,神情冷肃,显然是已经察觉到了暗藏在平静浪潮下的危机。
“从爆炸、到我们的人赶去,前后不过几息,却仍有不少东西被人捡走,还捏碎了随机传送符就跑。所以到现在为止,信息的暴露已是必然。”
“必须要想出应对之法,咱们田家不能倾覆、更不能倒下。”
他并未在屋内乱走,而是坐在上首,手指快速地敲打着桌面,伴随着急促的敲击声,众人的氛围逐渐安静,直至最后,即将达到紧绷的边缘。
半晌,田轩停下动作,继续道:“既然现阶段而言,咱们无法将危机完全挺下,那就发展外援。”
“外援的数量与实力恐怕不够。”一位田家长老开口。
田轩:“小外援,那也是外援,只是大的,就让幼安帮忙,他当初进入汉釜宫,还是被我们给送的过去,定然可以。”
“那要是幼安不帮呢?”
田轩敛下睫羽,摆弄着面前的蛊盒:“他不会不帮,若他当真绝情,那就让雅安去劝说。”
田雅安到底是玉幼安的第一个女人,田轩相信,既然当时他没将她掐死,就定是对她还存有情愫。
无论如何,这次是一定要将汉釜宫绑到他们田家的身上。
“若是不行,就让他在道侣大典上直接换个道侣,这样,他就算想下我们田家的船都不行。”
其他知情人面面相觑,而后相继点头:“没错,我觉得此举可行。”
“至于理由,总之与我们无关,都是陷害,大家出去说话时,都一个个小心些。”
“事发时,咱们留守在那里的长老刚好被调离,没多久山头就发生了爆炸,哪里来的那么巧合的事?”
“哎,我们田家一向为积善之家,这些妄加揣测之辈实在太过恶毒。”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奠定了之后撇除嫌疑的基调,田轩很快就将田雅安叫了进来,与她细说计划。
田雅安身姿绰约,气质柔婉,闻言轻笑应声:“是,父亲。”
“此事你有几分把握?”
田雅安想起自己掌握到的楼宫沁的秘密,唇角笑意扬起:“我有八成。”
御兽门这边,田微自从被岳秩逮到并送到这里以后,就一直处于被关押状态,虽说没有生命危险,却也不能与外界联系,更要时不时地陪着个那个妖修小丫头谈天,简直让她痛不欲生。
在田微看来,这位叫做依依的小女孩邪性得很,明明是一双黑葡萄般的可爱大眼睛,当她盯着你看时,却总会不知觉中汗毛直竖,有种对方想将你吞吃入腹的错觉,或者是从身到心都被看透、看光的直觉。
为此,她不得不经常性地放空思维,不去想自己的隐秘之事,免得当真被扒个底朝天,后悔莫及。
这日,就在田微以为自己又能过一段时间的轻松日子后,依依突然到来。
田微的周身紧绷,先是瞪大眼睛,然后就再次放空了思想。
依依此番赶过来明显有些匆忙,也不知她最近在外都在忙碌什么,每次相见,她都是一副事务繁忙的模样,给她安排的“审问”时间非常紧张。
田微心中漫不经心地想着,继续发散思维,就听对方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平静开口:“关于那副凤凰镯,我现在非常有兴趣,不知道友可能与我说说?!”
田微的瞳孔不自觉收缩,虽只有一瞬,又迅速恢复正常,但还是被依依顺利捕捉。
她语气肯定地走上前来,仰头看着她,溜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你知道,但你又不想说。”
田微抿紧唇瓣,看着小女孩面上的凶相,干咽了几口唾沫,半晌开口:“我自认为对贵宗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之前一段时间的关押也就算了,现在这怎么还对我的秘密刨根问底起来?”
依依:“你之前想过捡少宗主的便宜,从她手中低价收购凰镯,得罪了我。”
田微:……
她张嘴,还欲为自己辩解,就听依依又道:“而且田道友,有一点你可能没弄清楚,我并非在与你平等交谈,而是你确是我的俘虏,我就算在这里将你吃掉,用胃液融化了,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的那种俘虏。”
田微:……
田微看着依依的表情,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她想着这段时间自己用神识听到的外面御兽门弟子的对话,念头转得飞快,等再开口时,语气越发强硬起来。
她大力哼笑:“那也不行,此秘密事关重大,你若想知晓,就必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我即便是现在马上就死了,也不会开口与你说出一个字。”
田微的语气铿锵,表情严肃,一副凛然不可冒犯的架势,分外能唬人。
然而依依对此,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看她。
在她的视线下,田微由一开始的气势十足,不自觉转为紧张。
她不禁去想,自己先前的话语是否太过强硬,会给自己带来生命危险。
因此,等下一句话出口时,她的语气又不动声色软了下去:“不知依依道友以为何?”
依依:……
依依平静地盯着田微一会儿,直至看得田微心间的心绪愈发紊乱,忍不住开始重新评估起自己消息的价值时,她突然开口:“不用了。”
田微怔了一下,询问:“什、什么?”
依依垂首,取出楼青茗的传音玉简:“我已经从你脸上看明白了大半,交易取消。”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万更结束,大家晚安,啵啵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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